第21章 阅后即焚

A+A-

    阳历三月三。

    向其非已成功返校并上了一上午的课。回来只在池衍家呆不到两天,总想他,会忍不住往他房间里钻,门鼻上挂着的锁于他而言成摆设。不开灯,周身是同样的柠檬琴油味儿,躺在那张床垫上自/慰过三次,人生至今从未如此旺盛。结束后要心清理,屋子封窗,味道散不出,拆开奶箱踩扁,脸通红又满心懊恼把自己的气味往外赶。

    舍不得赶完,要不留一点?啊操,想啥呢,可真崩溃。

    这样下去不行啊。收了东西逃回学校,情况有改善,但想他还是没变,尤其在用他送的红花油擦药的时候。他怎么发现的?肯定看见我腰了吧。热水趁没人,撩起毛衣照镜子,啧,白是挺白,看着瘦唧唧的,也不咋样啊。被路过熟人搂了毛巾上脑袋:“靠,拍片儿回你屋去,别在水房乱搞!”

    甚至还偷偷关注孟折柳的微博。二十四号他发,终于要进棚!期待!作曲是位大帅哥,但词是我自己写的哦~

    没啥评论,真的过气。配图两张纸,五线谱压在词下面,码没全,露出八个节。向其非能识一点,但不熟练,读得艰难。找陈澄借尤克里里,对着音阶一个符一个符弹,听着怪,录下来发去向阿闹取经,多两根弦的事儿,贝斯手弹起吉他也不在话下,几分钟反了段标准版本给他,附言,你那节奏也差忒远了,全没在拍上。还有,尤克里里不行。

    阿闹的版本确实好听啊。视频收藏起来。等回头把陈澄那把雅马哈骗来,再照着慢慢练。

    二月十八号回的京,一天天算,足十三日没见过池衍。两星期,长不长,短不短,他消息会回,一般凌,不超七个字。抱歉。刚忙完。晚安。如果问啥时候回来啊,好想你。就会在上一句的基础上,再加俩字,很快。问些别的琐碎,就选择性无视。比如,厦门暖了吗?北京好冷。有没有吃什么吃?我朋友推荐土笋冻,百度了一下,那图片看着不太对,不知道是不是驴我。唉,要是你不忙就好了,我可以多呆几天一起旅游,那天早上回机场,去海边转了两圈,我从看海都要看吐,也觉得那里的海滩漂亮。拍了些照片,想发给你看,你的手机清晰度太低了,能不能给我邮箱号?哦对了,还有之前去看房子拍的照片也一起发给你。那套房子我好喜欢。上一户正准备搬走,我怕别人抢,先付了一点定金,他们最晚能考虑到十号。

    一直没收到回复。倒很能自洽,池衍缺觉到那种程度,没空回也正常。最后还是找阿闹要邮箱,对方阴阳怪气:“你不都住进他家了?怎的还跟我们一个待遇,用工作邮箱留言?”

    向其非:“我这特殊情况。”接着再喋喋不休夸上十分钟,什么朝阳区第一美女,京津冀首席贝斯,我看您这面相三年内可带蓝点演万人体育场,五年内金曲奖水星奖格莱美想拿的拿个遍,Billboard即将霸榜742周,不出十年准能跻身摇滚名人堂。

    “闭嘴吧你,”阿闹,“笑岔气儿了。号发你,晚上出来喝个酒总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向其非接,“谢谢姐!”

    结果晚上氛围也就那样,约在北平机器,蓝点的乐手人均郁郁寡欢。原定是个庆祝EP上线的局,但至今就卖出去十几张实体碟和二十几张数字,还没算上包括向其非在内的友情赠送。

    阿闹啤酒烈酒混着,喝多了满嘴生/殖/器,逮谁骂谁,拦都拦不住,“妈的,来看不要钱的演出,都乐呵呵会支持,特期待,支持到哪儿了?支持到鸡/巴上了啊?真不想就别接这话茬儿懂么,好歹标榜自己听摇滚,这么虚伪,恶不恶心啊?”

    “还有这种逼人。”阿闹戳着屏幕给向其非看,新碟的豆瓣词条下面,就一评论,惨淡二星,,碟凑合,主唱人品不行。

    向其非嘎嘣嚼咯吱盒,看阿闹第四杯美式麦灌到底:“我人品怎么不行啦?这逼来管我要试听碟,烦他,没给,就我人品不行啦?看丫就是欠鸡/巴操。”

    向其非哄着,行行行,欠欠欠。内心欲哭无泪,疯狂自我暗示,住,别深想,别再往池衍哪儿想了,要听骂街也能硬才真丢人丢大发。

    扭头转移注意力,看黎久独自淡定,也不太介意队友什么,出去接个电话,回来找阿闹,推推眼镜道,先撤,保姆要下班,我得回去看闺女。

    “这么年轻就有闺女啦!”啧,这人闷声干大事。

    阿闹点头行,那你赶紧回吧,完了趴桌上,跟向其非道:“丫也是倒血霉,以前的果儿,睡不着池衍,求其次找了久,俩人谈一年,没领证,孩子生下来人就跑了。”

    “那女的不当事儿,孕期抽烟喝酒没断,孩儿早产6周,虽不缺胳膊少腿儿,但身体很差,心脏,气管儿,都有毛病。”阿闹抬手抿眼,蹭着睫毛膏,手背上一片灰黑。

    向其非没想到突如其来听这个,人稍一麻痹,好像就源源不断倾诉欲。“花钱能治好吗?”他问。

    “治不好,都是慢性病,得养。不然久不完的工,要几个队儿轮番跑,”阿闹看他的目光是在看孩儿,笑,趴回桌上,枕着胳膊,“人得很努力才能活着。”

    向其非不特别懂,活着于他而言一直轻松,也快乐,那就理所当然该活。求不得才苦,和欲望同根同源。

    散摊之后,向其非借着酒劲儿给池衍发了洋洋洒洒千字的邮件,每张图都要详细地讲,不知所云居多。

    他结尾写,发邮件像写信,有重回千禧年的感觉,复古。喜欢。我怎么什么都喜欢?

    发完还精神,又看几时网页,切一溜的截图给阿闹,幼儿先天性心血管或呼吸道疾病的资料、论文、积极案例,从茫茫字海中寻希望,目光炯炯,敲键盘也激动,也有可能长命百岁!

    隔天醒酒,回顾对话框,只差点给自己两嘴巴子,又非专业,瞎发表意见,不知自己胡八道时有没讲错什么。

    过会儿收阿闹两条消息。

    “傻吗?这些黎久还能没看过?他八成都能背下来。”

    还有,“黎久谢谢你。”

    几千公里外,池衍收工,准备从录音室返回孟折柳鼓浪屿的别墅,走之前清理电脑,挨着看邮件,一封向其非发来的,全是照片,能看出拍摄时用心选择构图。厦门的海,滩涂上的沙砾与贝壳,远方的云和近处的草。他好像能从世间万物看出美来。

    毫无铺垫,接上一组出租屋的照片,向其非在每张下面描述,在规划,在幻想,这里放什么,那里摆什么,这面墙应挂多大的画,阳台上该放多少盆栽。哦,还有我花粉过敏,只能摆绿植。遗憾

    :(

    他拍巨大的窗户透进来阳光,还有外面的矮树。

    喋喋不休,又你和筝也要有张合照才对。

    池衍逐字读的,邮件里还有不少输入和语法错误,不似向其非的常规水平,但真诚到让人频频想起他的眼睛,像人正坐对面,两手交叠,注视着你讲述。

    从来都讨厌被安排,向其非的计划却让人憧憬。他在描述一个有家的未来。

    他越好,越是衬出自己无权爱与被爱。

    口袋震动,向其非又发来一条短信问,你今天是不是该回来啦?看没看到我发你的邮件?

    克制了两周,专心投入工作,尽可能少看他的消息,但也一条没舍得删。还托孟折柳捎带了份土笋冻来,一般。

    他手机里能只存1000条,这条便是第1000,向其非话多,几个月便挤占1/3存储,要挑以往的删些,边往下找,边点开阿闹发来邮件,短短一行字,什么格式也没有:“我知道你喜欢他什么了,他也确实讨人喜欢。”

    没人提,但都默认“他”是谁,条件反射就想回,我什么时候过喜欢?手机屏幕的选框也同时停住,再删,就该轮到秦之默最后发给他的那条。

    “我应该和筝在北海道看烟花。”

    秦之默不如向其非那么好懂,池衍也是后来独自看《颐和园》,里面一个人可以拮据度日,但要换做两人,这样的生活只会心生憎恨。才恍然,啊,他是想,要没认识过你就好了。

    彼时的日子,算得上拮据吗,对他来当然不算,毕竟他曾经居无定所,五十块钱也能过年。可对秦之默来显然不同标准,他是不该跟着自己受委屈的人。向其非也是。

    最终叉掉阿闹的一行话,新提醒又进来:想你,回我短信回我短信回我短信回我短信。

    已经存不上了。看完之后,系统提示内存满,已删除。

    信息时代的阅后即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