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抽屉
秦筝结束一周强制假期,在家闷到长霉,跟池衍遛过几次狗,也跟他去排练室写过几回作业,看完了EVA两部TV六部剧场,终于在一周后的早准备返校。
“我去上学了非非哥哥。”客厅传进他的声音。
屋内两人天亮到家,刚刚睡下,向其非强精神,费劲从池衍怀里向外爬:“等下我送你!”
如不是意外,蓝点的演出原定在今天。昨夜提前去酒吧调音,顺便能再蹭着看一场。当天的乐队在黑龙江成组,才刚刚入京,门票只收五十。玩鞭挞金属,爱写攻击性极强的riff,歌词也透一股带冰碴的冷峻,扫起弦来房屋震颤,音量钮必推到顶,地鼓能同时踩进脚底和心室,浑身器官跟着共振。观众不多,大都是此时无处可去,或来看个新鲜。成员在台上插空轮番mosh,自己玩得尽兴,也能随机感染,开始有人揽起陌生的肩膀相撞,要做一时的朋友。但人群密度,稀疏的躁动更像发神经,顶灯朝台下一扫,便又纷纷坐回墙根喝啤酒玩手机。
结束时也无人要求返场,是池衍带头喊encore。主唱只听见一声,便积极拎吉他从后台往回跑。北京在他眼里还能轻易同梦想挂钩,目之所及,万物都是新生机,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他凑近立麦,直言下面这首是我心目中最牛逼的摇滚乐,献给每个热爱音乐的你。而后抬臂冲聚光灯,比出一个虔诚的金属礼,近一米九的个头,包头巾,文花臂,也能眼含热泪,接着拨响前奏,翻唱一首Rainbow的《The Temple of the king》。
但碎自我感动常常更轻易。酒吧当晚被举报涉毒,还在场的一并全带走,浩浩荡荡摁出二十来人,花里胡哨,男男女女,不知道的以为抄了淫窝。源起只是此地隔音做得差,又总承接重型音乐活动,周边住户不满,尝试沟通,效率不高,报警为泄愤,哪知误误撞真在后台冰柜翻出几粒大麻种子,连夜该封封该拘拘,场地方进去一半,他们这些无关的倒霉蛋倒是放了,但池衍新买的琴,阿闹的贝斯,黎久带去的一只军鼓一副踩镲全让押了,曰保护现场,都是重要证据。找人听,少也得过好个月才能拿。
结束混乱已凌,等来日出前先等来一场新的雨。俩乐队加向其非九人蹲局子外头等车来接,算是患难之交,骂天骂地,共享完最后一根红塔山。池衍养嗓子,烟戒了,在路边叼一支向其非给的甜橙棒棒糖,哼先前那首encore曲,歌词唱落寞英雄与往日荣光。
趁向其非清醒的空,秦筝站在门外,穿好校服,刚洗过脸,眉毛还湿漉漉,坚持不用他送:“学校很近。”
向其非去冰箱里掰一瓶养乐多给他:“真不用?耽误不了几分钟,我今天请假,回来还能接着休息。”
秦筝低头,认真揭盖子,“我还没有自己去上过学。”
兜里还有昨夜剩的酒钱,向其非翻出张皱巴巴的二十塞给秦筝,退一步:“那你拿着路上买点早饭吃。”
秦筝:“我去超市买馅饼和豆浆。”
向其非好,送他出门,也目送他消失在楼梯拐角,狗从缝里探出脑袋,项圈上铃声叮当,秦筝仰头,撞上向其非的眼睛,停顿,冲上方挥手。
好赖补三四个时的觉,睁眼看黎久发截图,乐迷群有人支招:你们要不去卧佛寺烧个香吧。
然后不到半钟头,阿闹的大黄蜂就开到家门口,强拉一行人就要往植物园去。
“倒血霉。”她抓紧方向盘,愤恨道:“你们他藏那玩意儿干什么?又种不活,门口放四颗发财树还不死三棵半。”
向其非拿吸管来回捣一盒酸奶:“好种啊,搞点氮肥。”
阿闹透后视镜看他,满脸惊恐。
忙解释:“我是发财树好种。”
阿闹斜他一眼:“缺心眼儿吧你!”
池衍回:“他别人塞给他抵债。”
阿闹转向:“傻逼才信。”
池衍道:“你中午吃的二踢脚?”
那盒酸奶喝光,盖子让向其非戳成蜂窝,盯上面的洞出神。池衍复健演出告吹,实则数他最郁闷,当事人不甚在意,靠椅背捉他一根指捏着,劲儿时轻时重,又握进手心,轻拽两下让他转头,“笑笑,行不行?这事儿多了,更倒霉的也不是没遇过。”
车厢太,向其非朝池衍身上扑,胳膊套住他肩背,手肘磕在车窗上。阿闹要呕:“多大了还撒娇?”
池衍的手扶向其非腰上:“碍你什么事儿?”
“眼要瞎。”
黎久在群里和乐迷商量对策,从微信里抬头,瞥一眼导航提醒:“你弯儿拐早了,是下个路口。”
二踢脚要炸:“都了我眼瞎!”
午后闷热,沿途已能欣赏姑娘们又白又长的腿。寺庙里人来人往,院内围起两颗古银杏,叶子乘风轻晃。阿闹热裤短靴,跨过一道道门,先买七百多块香火,排队到正殿口,听前面的大学生科普,卧佛寺求事业灵只因为它和offers谐音。幡然醒悟,念叨什么玩意儿,我命还是他妈的该由我,香转手赠给黎久。他则认真得多,闭眼祈福,行礼也标准。等人出来,阿闹问:“你求的啥,真要找工作?”
黎久眼神稍躲闪,撒谎:“......求平安。”
“没劲,”阿闹哈欠:“那还不如拜我。”
向其非不信神佛,但也买了香,反正图吉祥也不吃亏。卧佛不准近观,他隔围栏看笨重铜像,许愿以后池衍的演出能顺利一点,一点点就行。又心里嘀咕,这事儿归您管么?您看着也不像爱蹦迪的样子。不管的话我也求个offer吧,下学期该实习了。再不行就保佑我们多活几年,这要求总不算高吧。
可见池衍能顺利高于大家多活几年,向其非把香插进香坛,潜意识真可怕。
在树荫下等,光斑拓在地上,池衍看向其非在庙门前三鞠躬,阿闹跟来,问:“你他求什么呢?我不觉得他信这个。”
池衍点头,想起葛兰珍还挺着肚子时,曾和她在热贡居住过几个月,当地佛教氛围浓厚,节庆丰富,她易受环境影响,经历短暂的皈依期,终日待在吾屯上寺经堂里听诵经,似保持仪式就能获得平静,连他自己也一度以为会在此扎根。后来太过难熬的几年,他也找过经书来读,读到最后仍是愤恨,为什么人人活得炽热,我需要万事万物皆虚妄。
叼根烟不点,阿闹给向其非配音:“佛祖保佑我能跟姓池的傻逼结婚。”
池衍把她烟拽下来扔了,笑骂:“你滚蛋。”
“你敢他没这么想?”
“他会祝人长命百岁。”
阿闹又掏出第二支烟:“不如祝黎久中张彩票。”
“嗯,”池衍点头:“祝黎久中张彩票。”
当晚在五道口吃烤肉,桌椅板凳渍一层油,屋内烟熏火燎,划根火柴就能爆炸,聊天要扯嗓子喊,但挡不住味道好。不知下午求佛活动灵还是不灵,阿闹破天荒接一通经纪人电话,向其非才惊觉蓝点竟不是完全放养。那女孩儿二十来岁,姓高,刚入行两年,人很机灵,但见阿闹就怵,也不敢管。好在她虽然胡来,但人仗义,捅出事也愿意自己担后果,两人合作顺利,体现在只要没大事儿就谁也不理谁。
挂电话,阿闹兴奋:“高帮我们找了家明天开业的livehouse,老板是滂沱老歌迷,能提前一天开门给我们腾个时段,钱少了点,设备还差,没组鼓,缺一台音响,你还有能用的琴吗?”
即便如此,前路也豁然开朗,离天黑还有仨时,一场限速跑。饭不吃了,点的酒剩一半,阿闹电联黎久喊他掉头,边去场地和高汇合。池衍则同向其非去望江琴行租设备,不敢车,怕堵,本本分分挤地铁,过扶梯连跑带跳,池衍教他翻栏杆,抄近道,被喝止两次,装乖十秒,又撒丫子踩铃冲进车厢。
前额后背渗出汗,向其非蹲在车门边喘气,眼里快能挤出星星:“好好玩啊,激动。”
“车开了,”池衍拉他起来站稳:“这有什么好玩儿的?”
“不知道,”向其非:“跟你一起就什么都好玩儿。”
地铁飞驰,穿堂风掀起他的刘海,吹散热与燥,连余下的羞耻心也风干,他在人群中主动抱紧池衍的腰,剩心脏锤着心脏。
琴行新址和东交民巷隔两条街,池衍在店里租琴,向其非趁机奔回家里,开唯一带锁的抽屉,他和池衍共享一把钥匙,里面存着滂沱的CD,一张熏黑的纸,上面有他手抄的卡夫卡,一部只用来和他交流的手机,两张东灵山门票,一盒开了封的醒酒糖。
还有三年前那张没用掉的演出门票。
Barrett
下次周二更 别怕是这周二不是下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