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开着空调，拉门被关上了，白炽灯很亮。仙花的眸光像是陷入了心灵很久不曾触碰的角落。

    “我不是同性恋，但我的的伴侣是个女生。或者，我过世的合法妻子是个同性。”仙花开口，这不算私密的秘密，就像一把刀扎在她心里。

    除了被莫遇看穿，她还没想过会再和别人讲。

    田佑显倏然睁大了眼睛。初次见面时，他就有点怀疑这样年轻漂亮的姑娘为什么愿意在这里工作，把青春陪伴给老人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尤其还是这样众群体的老人们。

    他曾经以为这只是爱心，现在看来花姐的故事并没有看起来的这样简单。

    “我是个孤儿，但其实也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孤儿。我很的时候就被我父母送人了，我上学的时候，那对夫妇生了自己的孩子，我最后就进了福利院。”

    “所以我的童年很缺爱，非常渴望爱，但这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的。告诉我自己我就算不凭借任何人，就算没有父母我也会成为最出色的。”

    仙花这些话时是在笑的，关于这些她很早之前就释然了，不是伤口结痂后就不会痛了，而是远远有比这更痛的伤口。

    “我遇见颜归那年，我15岁，她13岁，在公立的初中。如果不是因为义务教育我们根本没有机会遇见，可我们就是遇见了。”

    仙花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如果她没有晚上一年学，如果中途又没有辍学一年，她就不会遇见颜归了。

    那样一切该会有多好。不会有那么多偷来的美好，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糟糕。

    “我们，完全不同。”仙花有点苦笑又甜蜜地，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天颜归的是两个麻花辫，“她阳光开朗，而我，那个时候刚迈进初中校园，穿着廉价的T恤衫，就像刺猬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其实开始我是很讨厌她的，也不是讨厌她，而是本能地瞧不上穿着所有漂亮裙子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女孩子，觉得她们娇气。”

    仙花微微垂了一下眸子，笑着叹了口气：“后来想想，那其实不是鄙视，甚至不是羡慕，而是刻在我骨子里的自卑。”

    “只是对她，我的这种始于自卑的讨厌会多那么几分。因为颜归不光有漂亮的裙子和文具，她还有班级第一的成绩。而成绩是我唯一能和其他人公平竞争的东西。”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不停不断地很多的，可完故事的开头，仙花就卡住了。好像那个爱笑的姑娘在她脑海里留下的足迹太多，已经没办法掂量孰轻孰重了。

    眼眶微微泛湿，不防水的睫毛膏被浸润沾湿在眼角，仙花整理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后来……后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成为朋友，但就是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我们都一起念书，我们是彼此唯一的好朋友，从未分开。”

    田佑显静静地听着，心脏也揪了几分。仙花省略了很多话，可他知道那‘后来’两个字里藏匿了太多情感和岁月。

    没办法触及，或者不愿意直视，田佑显不知道是哪一种。

    “虽然颜归她从未表露心意，旁人眼中我们就是好闺密，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掩藏的很好。但对于我这种从被抛弃，天生就对情感敏感的人来……”仙花哽咽了一下，咬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我早在上高中的时候我就感觉出来了。”

    “她喜欢我，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我知道却一直没有戳穿。”

    “我就是这样虚伪又自欺欺人，我注定没有办法回应她的感情，却又贪恋她给我的温暖。”

    仙花不知道怎样去描述自己当时的心理，因为她笃定了只要自己这样一直把控着暧昧的距离，颜归就会被自己吃的死死的，永远围着自己转。

    对方甚至会因为害怕失去她这个‘朋友’，连越界的勇气都没有。

    “其实最好的结果，是我们上大学后分道扬镳，可我还是和她报了同一所大学。”

    因为不想给予，也不舍得放手。

    仙花突然笑了一声，神情却是和笑容完全不符的悲凉：“我本以为这段情感会在我找到男朋友，恋爱，结婚后，回归正轨。那样我拥有的爱就可以无缝衔接，她也总会习惯。毕竟在颜归心底，也是她对我们纯洁的友谊有了非分之想。”

    休息室关着门，空调微微吹着，本来是温和的暖风，却有一种让人心脏害怕的凉意。

    听着对方这样直白的剖露内心，田佑显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站在他的立场上，他甚至是很愤慨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该放手。

    他没有办法理解仙花这种不负责任的心理，更想不到这样待人温和亲切的姑娘，其实心里也有不为人知的脆弱和黑暗。

    “可是，可能是因为我太坏了吧，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大四快毕业那会儿，我的肝脏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我就看到死神在朝我招手。”

    仙花在椅子上，茫然的神情低头盯着地面：“可是…可是颜归她，她不惜和家里人决裂，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给我治病。”

    “现在我身体里的肝，是她配型移植给我的一部分。”仙花的语气已经止不住地颤抖了，手捂着腹已经泣不成声了。

    “那时我突然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在对我这么好了。早已心知肚明一切的我问她要不要和我结婚。我至今记得她那一刻喜悦的神情，像是完全不敢相信我也喜欢她。”

    “她我们会一辈子的，那一刻，我心里也踏实欢喜的。只是我混淆了喜欢和感激。”

    “更重要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同性恋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我……根本没有办法接受。”

    “是我犯了错，一错再错，甚至……我背叛了她……是我逼死了她。”有些话仙花不出口，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下贱。

    但她还是抽了张纸巾拭去眼泪，她不是来哭诉的。深呼吸了一口气：“这就是我为什么来彩虹庄园工作的原因，三年了，三年前我曾经想一度想轻生，但收拾她东西的时候，却无意发现了她留下的志愿者胸牌。”

    “也是踏上这片庄园后，我才明白原来爱情的庄严和伟大，和自己的可恶。我大概会一辈子呆在彩虹庄园的，赎罪或者完成她想做的事。”

    听完这一整番话，田佑显已经愣住了，胸口一阵阵的颤动，完全不知道该什么。

    “所以佑显，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要你和我比。不过大部分的同性恋性取向都是天生的，后天掰弯的例子永远是少数。”仙花的情绪已经稳定了，除了眼圈的红肿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仙花看着田佑显，语气认真：“佑显，我想你认真的问一下你自己，你确定自己是真的弯了吗？你真的从身到心都可以接受同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