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番外 似识颜归来
番外语: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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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仙花15岁,颜归13岁。
她们初见那天,是个气压很低的阴雨天。黑压压的乌云令人烦闷的,就像是拽出布娃娃里面的棉絮扔在臭水沟里。天气预报是一整天的雨,现在来看着实有点大暴雨的架势了。
初一新生报到,学校门口堵的全是私家车,一眼望去的都是五颜六色的花雨伞,总有人不心把伞面上的水溅到旁边人身上。
仙花混在人群中,不是书包里没伞只是懒得。
和她的名字不同,仙花一点也不像柔美的鲜花,甚至连草都算不上,就像是花坛旁边没人理的石头。
她穿着地摊货的白T恤,鸭舌帽扣在头顶,露出耳朵的短发像个假子,雨水顺着帽沿从鬓角滑落。沾着泥水的帆布鞋吧嗒吧嗒地踏在水坑里,鞋和袜子早就湿透了。
一个人从福利院走过来的,也不算太远,不到一个时就到了,就是衣服湿了有点冷,但速度却比很多堵死在路上的汽车都快。
从今晚开始她就住校了,和福利院告别的开始。
正想着以后,就感觉到头顶出现了一片粉红色的阴影,接着从脸颊滑落的雨水也停了。仙花愣了一下偏头,看见的是一张白皙可爱的娃娃脸,有点俏皮的两个麻花辫。
粉红色的蕾丝花边伞撑在两个人之间。
“我们一起走吧。”女孩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月牙一样,睫毛很长酒窝很甜。
仙花怔了一下,压了一下滴水的鸭舌帽,自己只是嫌伞太挤的理由没能出口。开口只剩轻声的一句:“谢谢。”
雨很大,伞有点。
她们胳膊挨着胳膊,仙花有些不自在地朝旁边挪了挪,胳膊却被女孩特别自然地挽住了。
“我衣服湿,别拉我了。”仙花顿了一下,她本能地讨厌与人肢体接触。
“没事哒。”女孩软软一笑,偏头看着仙花不自在的样子,长睫毛下的大眼睛眨了一下。嘟了一下嘴唇,换了一只手握伞柄,把胳膊伸出伞挥动了两下又缩了回来。
雨水湿的袖子再次挽住仙花的胳膊,女孩暖融融地扬起笑容,“这下真的没事了,我的袖子也湿了。”
那一刹,仙花还不知道颜归的名字,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儿真奇怪。
那一刻,颜归看着一脸生人勿近的仙花,心想,这个女孩可真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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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们考入同一所高中,文理分班后都分在了文科提高班。
那时,仙花19岁,颜归17岁。
“仙花,你大学要考哪里啊?会在本市吗?”教学楼旁边的长椅上,两人喝着冰镇的汽水,梳着马尾辫的颜归假装随口地问,心脏砰砰骤跳着。
“嗯,C大吧。”仙花也装作随意地答着,短发在风中轻轻飞扬,手却紧张地抓着校服的衣角。
明明的是实话,却是忍不住的心慌。藏了秘密的人是对方,害怕秘密破碎的人却也是她。
颜归的家在本市,颜归的父母想让女儿留在身边念书,听话的颜归必然会去C大,并且,还想和自己一起去C大。
这些仙花都知道。
她还知道,眼前这个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生喜欢自己,是她无法接受的那种喜欢。
分道扬镳是最好的选择,可她,却自私的不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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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开的玩笑总是猝不及防。
从死神手下走过一遭的那年,仙花24岁,颜归22岁,大四刚毕业。
洁白的病床上,阳光从窗口倾泄进来。
仙花侧头看着趴在自己床边睡着的颜归,觉得就像身上镀了一层光芒的天使,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楚。
手术结束后,恶梦就好像一下子远去了。
但颜归的那些话仙花却忘不了。
——‘花,没事没事,会好的,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那是颜归第一次紧贴着脸颊亲密拥抱她,就好像没所顾及了,只想不分开。可那时,颜归刚刚因为她的治疗和家里决裂。
——‘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会有合适的肝源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那时的颜归已经在病床前陪了她几天几夜,头发油乎乎乱糟糟的,却帮她收拾得干干净净。
——‘不用担心,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其实仙花并不知道颜归哪里筹来的钱,不知道是家里拗不过她,还是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的,或者是一点一点攒出来的还是其他什么。
——‘花,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的配型成功了。’
那是自仙花生病以来,颜归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哭,只不过是喜极而泣的那种哭。
于是,她们的腰间有了一道同样位置的疤。
病房里的空气像是静止了一样,消毒水的味道证明仙花还活着,记忆在脑子里如放映机一般循环播放着,每一帧都是奔波的颜归。
泪水禁不住的从湿润的眼角滑落。
“花,你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吗?”趴在床边睡得很浅的颜归醒了过来,看见满脸泪痕的仙花紧张地问。
那一刻,抬眸,仙花突然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颜颜,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在这场病之前,她对未来有很多抱负。
去最好的企业,升职加薪,买跑车,买属于自己的房子,和各种各样的帅哥谈恋爱,她要活出和过去20几年完全不同的样子。
她的未来里,其实没给颜归留位置。
可在这场病之后,她突然就甘心了。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自己这样好了。她也没什么办法报答颜归为自己做的一切。
两个人就这样,一辈子,似乎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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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们结婚的第三个月。
卧室里开着暖调的床头灯,玫瑰味儿的香薰散发着暧昧的气息。
“我……颜颜,对不起,我还……”仙花下意识地抓住颜归往自己身侧衣襟里探的手,手腕微微颤抖。
颜归叹了口气,安慰地一笑,揉了揉她的头:“没关系,睡吧。”
这是颜归第四次心翼翼和她尝试亲密行为。
看着转身背过去睡的颜归,关上床头灯,仙花的心一阵一阵地苦涩。愧疚又迷茫,就像是在苦咖啡里滴了柠檬汁。
仙花越发觉得,她好像给她们的关系,选了一条最错误的路。
——‘我……时候在福利院被修电路的大叔骚扰过,虽然阿姨及时赶过来了,但是我……心里一直有阴影。’
这是新婚夜两人相拥躺在床上时,仙花骗颜归的辞。
实际上,没有骚扰,也没有阴影。
她只是,真的没办法接受和女人亲密。她会恶心,没办法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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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结婚的第二年,两人都找到了稳定的工作,生活平平淡淡却还算美好。
让仙花松了口气的是,在几次尝试失败后,颜归便就不再继续尝试了。颜归安慰她,不做就不做,这种事情不用勉强,只要她们彼此相爱就好。
起初仙花是很愧疚的。可渐渐地,习惯了,生活也就只剩柴米油盐了。榨干了那份感动,不甘心的情绪就会在心底酝酿。
第一次失误,是在公司年会聚餐后,酒吧里喝醉和男同事的接吻。
第二次失误,是她公司加班,男同事顺路送她回家。
当车开到区门口的时候,男同事下车帮她开车门,突然就把她按在车门上接吻。
她可以拒绝的,可她没有。侥幸和欲望在那一刻占据了上风。
可仙花不知道,颜归就在区门口的便利店给她买宵夜,手里的热牛奶和关东煮洒了一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们住的区临湖。
夜晚冰冷窒息的湖水了结了颜归的一切,也夺走了仙花的一切。
从前,她们总喜欢晚饭后在湖边散步,边拉着手散步边聊天,笑笑,就像初中、高中、大学那样。
她们心里本都以为会一辈子都这样。
颜归离开的当晚,仙花失神地收拾着家里的东西,把属于她和颜归的回忆都看了一遍,泪水纵横。
她知道,是自己毁了一切。无论是自己贪恋的友情,还是颜归心中期待的爱情。
仙花本来算当晚就去湖边陪她的颜颜的,却在箱子里看到了颜归彩虹庄园的志愿者胸牌,以及一本志愿记录本。
忆起从前,颜归也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去当志愿者,但她推脱拒绝了。
翻开本子,扉页上写着一句话——“愿彩虹长存,愿和你手牵手变老,依偎在这里看夕阳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