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宣娆很尴尬。

A+A-

    ……

    宣娆很尴尬。

    甚至于连上半个身子都有些僵硬。

    那个挂着点滴的姑娘,一下子扑倒她怀里,双手紧紧搂着她纤细的脖子,湿濡的气息在脖颈处,不由得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一种名为不知所措的情绪,让她无法处理当下的情况。

    而在她肩膀上抹眼泪的姑娘,先是嚎啕,然后嗝,最后变成声啜泣。

    现在情绪应该是平复了。

    宣娆一直拉着她的手腕,防止脱针,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好了?”

    “啊?”那姑娘一愣,下一秒回想到自己方才发生的事儿,忙从宣娆怀里坐起来,一张鹅蛋清秀的脸像是火烧一样,带着脖颈都泛着红。

    “对不起!”姑娘羞赧地垂着头,声地嘤咛一句。

    宣娆疏懒地靠着椅背,将她的手腕放在她自己的大腿上,散漫地:“没事。”

    顿了一秒,宣娆眸光转到她身上,问:“发生什么了?”

    女孩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像一个木头一样。

    宣娆掏出手机,“找人来接你吧!无论是父母、男朋友或是朋友,什么人都好。”

    话音刚落,却没想到方才已经平复的姑娘,突然身子颤粟,随之而来的哭泣又开启了,还伴着双手无助地抹着掉不尽的眼泪。

    宣娆:……

    宣娆觉得耳朵有些轰鸣,她鲜少掉眼泪,也不习惯看别人落泪。

    软弱这玩意儿,向它投降一下,发泄一下心里的压力,就够了。

    再多了,既没有用,还显得怯懦。

    “诶……”想喊人,却发现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宣娆将手帕递给她,“你叫什么?我宣娆。宣纸的宣,妖娆的娆。”

    对方忙着抹眼泪的手,拨冗拿了手帕,水乡姑娘特有的软音倾泻而出:“严悦,严嵩的严,愉悦的悦。”

    严嵩?!这个自我介绍,倒是别出心裁,至少能让人过耳不忘。

    宣娆双手抱臂,瞥了一眼她,慢斯条理地问:“严姐,你什么人都不联系,身上也没钱,连治疗的费用都是别人垫付的。你不联系人接你,怎么办?”

    “我会还你钱的。”严悦郑重其事地表示,一双杏核眸子噙着认真:“你给我手机号码,我一定把钱还你……不过,要等两天。”

    “啧!不是这个意思——”宣娆无奈:“不找人接你,你要在医院呆着,干坐着到天亮吗?”

    须臾,宣娆多情眸子一凛,而后微狭,手指直接将姑娘黑长直的发丝撩到耳后。

    “这是怎么回事?”她语气夹霜。

    这姑娘耳畔有一处清晰的淤青,在莹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像是上好的美玉有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一开始被粉底和长发掩盖得很好,应该是经过刚才两轮抹眼泪,把妆底哭斑驳了。

    淤青的位置,很像一个巴掌扇出来的,还带着手指的烙印。

    宣娆似笑非笑地勾唇,看着眼神躲避的姑娘,借用了刚才医生的话:“也是找刺激,误伤的?”

    “……不是。”姑娘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好似用了很大的力气:“是我老公的。”

    宣娆:……

    宣娆问道:“和你父母了吗?”

    家暴一词,是禁忌词,无论女方是否有错,父母本能都应该站在女儿身边。

    因为他们是父母,亲情会超越理智。

    谁知,听到宣娆的话,严悦轻笑起来,那种流泪的讥笑。

    她举着手上的绑着夹板、骨折的拇指,“这就是他们的反应,听到我离婚,我弟弟直接断了我的手指。”

    仿佛一切的屈辱,随着这句话都变得鸿毛一样,无足轻重了。她没有再继续遮掩,将所有的事儿一股脑地给宣娆。

    这个明明刚见面,却让她放下所以防备的陌生人,让她有一种难得的安心,就像是一直强撑着,一身伤痕的船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港湾,暂得到了休憩。

    “在这个地方,基本上重男轻女都是常态,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从没什么概念,心里也没感觉。一直都听我爸妈的话,把‘疼弟弟’刻在骨子里。”

    “我记得很清楚,大概是十岁,我和我弟弟玩,他一直用柳条我,我用胳膊挡着,实在疼得没办法了,伸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倒了地上,手心出血了。”

    严悦嘴角露出哂笑:“也就是那一次,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父母的重男轻女。我爸听到我弟弟的哭声,冲出来抱着他,安慰他,只是听他了一句,我他,就用恶狠狠的眼睛瞪着我,骂我‘赔钱货怎么不去找一个茅坑死去’。”

    “我不知所措,像是吓掉魂一样,呆呆地站着。”严悦的眼泪晕染了整张脸,“我爸随手了我一巴掌,我整个人都懵了,后来可能我狼狈的样子,取悦了我弟弟,他笑了,我才逃过一顿毒。”

    严悦单手摸着自己的左脸,那块淤青已经原形毕露了。

    “后来我才发现,我爸爸一巴掌,把我的左耳朵失聪了。”她玩笑着:“我左边脸,还真是命运多舛啊!”

    宣娆看着她,她的视线好似都被眼泪糊住了,下意识,宣娆拿着纸巾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

    什么也没,只是擦掉了她的狼狈。

    严悦咬着下唇,静静流泪,最后眼泪流干,眼眶变得干涩,瘫在椅子上。

    “我十五岁就从家里出来了。”严悦靠着椅子上,有气无力地着:“家里给的理由,女孩子念书没什么大用,还不如早点出去工,给我弟弟赚钱,念大学。”

    “我长得还行,到南方之后,当了野模,后来进了一个圈子——”

    “就是前段时间,被大众口诛笔伐的名媛圈。”

    “也算是运气好吧!勾搭上了一个加工假包的老板。”

    “我这样的花瓶,可以让他带出去,给他装点门面,满足他的虚荣心。”

    “他知道我是什么人,也知道我图什么,所以,我们家换了房子,我弟弟上了一所民办、学费死贵的本科大学。”

    “我们之间虽然领证了,可更像是一种短期的交易,至少在我人老珠黄之前,我们之间就会维持这种关系。”

    “可惜……他一巴掌,醒了我自欺欺人的心。”

    严悦扭头看着宣娆,“我时候,可能被我爸那一巴掌完,心里有创伤。我能为了家里人,为了他随手施舍的善良,牺牲我最好的一段年华。”他下意识抱紧自己,自嘲一笑,“但是,我忍不了家暴,受不了他可能只是一个抬手,就让我瑟瑟发抖的日子。”

    “我想离婚。我都想好了,我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如果他要收回我父母住的房子,我就和他定下欠条,折成钱,慢慢还给他。”

    “趁着回家,我把自己的算,给我家人听。”严悦干涩的眸子又涌上了眼泪,许是家人是她心底的柔弱,也是伤她最深的利器。

    “我一完,我弟弟就冲上来像是吃人一样,质问我,他大学学费怎么办?家里的房子怎么办?”

    “我扭头看着我爸妈,他们沉默不语,但是显然站在我弟弟那边。”

    “我累了……坚持要离婚。”

    “然后,我弟弟发怒了,像是时候一样,我,只不过,柳条换成了木棒,最后手指断了,我赤脚跑出来了。”

    严悦看着自己的断指,自顾自的:“我真的没感觉它断了,我甚至都没有感觉疼……”

    “我应该再听话一点,再懂事一点,家暴而已,有什么怕的呢?”

    “当一个听话的女儿,任由他们摆布;当一个好姐姐,一辈子为弟弟掏心掏肺;当一个温顺乖巧的妻子,家暴也要忍下来……就这样忍下去,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我有什么不能忍的?很快就过去了……很快就过去了……”

    严悦陷入魔怔中,豆大的泪珠砸在手背上,不断劝自己忍着,忍着。

    “忍tm的忍?!”

    低沉的声音,蕴着隐隐勃发的怒火。

    宣娆握紧严悦没有扎针的那只手,而后噙着她的后颈,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严悦,你tm早就成年。你要做什么事儿,成为什么人,从成年那一刻,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左右甚至操控你的人生了。”

    “对于你的父母,只有他们垂垂老矣,没有生活能力了,你才有一点赡养的义务。在此之前,你就算是和那个包老板,闪离闪婚,和他们断绝来往,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强迫你回头。”

    “你的人生,只是你的人生,全是你一个人了算!”

    “什么tm的父母,tm的弟弟,tm的家暴男,tm的家暴男,都跟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