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清风拂过,灯笼……
清风拂过,灯笼摇曳,宣娆单手抄兜,在人家门外站了许久。
“红团子,话!”
从刚才到现在,目睹到人家的其乐融融之后,红团子就是哑巴一样,连一个嘤咛声都没有。
她也像是二傻子一样,站在人家门口,喂蚊子。
半晌,红团子嗫嚅着:“走……吧!”尾音已经变为哽咽。
傍晚的水乡,微凉舒适,宣娆悠闲地走过长廊,周围还有卖零食、水果的摊子。
宣娆没有亏待自己,买了两杯甜米酒,拎着一袋水蜜桃,慵懒地走过熙攘的长廊。
相对于一个人孤独地沉湎于悲伤之中,她更喜欢走过闹热的人间,用喧闹冲淡悲伤。
一抹倩影走过悠长的长廊,泼墨长发随风微扬,让人不由得侧目张望。
她已经习惯旁人或是惊艳,或是好奇的量,咬了一口水蜜桃,她终于想起来怀里的鬼儿。
“好了吗?”
怀里的瓶子乱撞,像是愤怒,又像是发泄不满。
“你……冷血……讨厌……”
吭哧啃了一口水蜜桃,汁水充足,酸甜爽口。
南方这边的贩,有一点很让人觉得贴心,无论什么水果,他们都会处理妥当之后,才会交到买主手中。
眼眸眯着,心情愉悦,她接下了冷血的夸奖:“我的同情心、共情力,早就随风一起飘远了。”
走到人少的地方,她靠着美人几上,用牙签继续吃水蜜桃。
“现在你想干什么?进去看看你妈妈?还是就这样算了?”
她很刻薄地出当下的情况:“人家儿女双全,而且那个儿子还喊女孩姐姐,那个女孩相较于你来,很幸运了。”
在这块思想愚昧的水乡中,女孩在大人眼中的地位是一样的,那个现在看着极为幸福的女孩,和红团子相比,只是幸运地占了一个老大的位置。
——所以,才被留下,才有现在的幸福。
宣娆边吃着水蜜桃,边冷情地:“如果,她是老二,你是老大,你们两个人的命运,也许就天差地别了。”
在宣娆看来,那个脸上带着笑意,得到母亲喜爱的女孩,在出生之时,也是和死神擦肩而过。
——都是重男轻女之下的受害者。
红团子沉默良久,最后问:“我妈……会……记得……我吗?”
宣娆目光放在水面的花船上,瞳孔涣散:“这要你自己去确定。”
“去吗?”
晚风吹来,也将她的轻飘飘的话吹远。
*
夜已深,她踱步走回民宿。
红团子逃避似的不愿意回答宣娆的问题,一直缩在瓶子里安静如鸡。
快走到民宿,一抬头,突然发现一个欣长的身影,憋屈地坐在门口。
卢郁之穿着白色的衬衫,托着清隽的脸,发愣似的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宽厚的身影衬得身下的板凳摇摇欲坠,下一秒都快碎了。
有点憋屈,又有点可怜。
宣娆眸子染上清浅的笑意,扬声喊着:“卢郁之!”
他一怔,而后抬眸望她,纤长的眼睫微微掀开,目光透着犹疑。
发愣的模样有些傻气,和平时的冷峻相差甚远。
宣娆提着手上另外一盒水蜜桃,偏头看他,“要吃水蜜桃吗?”
他没回答,缓缓站直,朝着她走来,而后距离一米之外,停住了脚步。
“你——”他顺手接下她手里的袋子,薄唇微动,踟蹰许久,才找到声音:“去逛街了?”
他想问的,是……她是不是去见自己的“亲身父母”了?
但是,见她笑颜如花,多情的眸子里掺杂着细碎的星辰,周身洋溢着愉悦。
他不忍心破坏她的好心情。
最后,只能提了一句毫不相关的闲话。
清风吹动竹帘,宣娆提议:“现在要吃吗?过夜就不新鲜了。”
卢郁之盯着她看了良久,错开眼,微微颔首。
民宿旁边就是吃饭地方,一张桌子,四条凳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桌角边还有老板送的驱蚊的药草,不出什么味道,带着淡淡的草木味儿,不算难闻。
宣娆支着下巴,目光看着远处被溪水环绕的居民宅子,高高的院墙,遮住别人窥探的目光,还有隐藏了深埋在泥泞之中的腌臜恶心。
耳边传来克制的咀嚼声,让宣娆嘴角上提。
卢郁之人生就是大写的板正,连吃东西都是细嚼慢咽,薄唇紧闭,克制地压住自然而然的咀嚼声。
吃东西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儿,却让他变成了一个索然无味的任务。
“卢郁之!”宣娆突然扭过头,突袭他。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带着怔愣,左侧的腮帮子鼓着,有一点滑稽可爱。
尤其是在板正的卢郁之身上,更显得有意思。
宣娆忍不住笑出声。
卢郁之莫名所以,把果肉咽下去,嗓音中带着水意的清亮:“怎么了?”
为什么看着他笑?
还笑得那么……好看?
一张秾艳的笑脸,恍如都散着微光,让人觉得有些刺目。
宣娆右手撑着下巴,多情的眉眼大咧咧地落在他身上,好整以暇地问:“你玩过水坑吗?”
卢郁之:“……”
宣娆再接再厉:“逃过课吗?”
“上过网吗?”
“和人过架吗?”
“早恋过吗?”
“咳咳!!”前几个问题,卢郁之脸上还冷脸应付,最后一个早恋,让宣娆成功破防了,一口蜜桃的汁水卡在嗓子眼,咳得他整张脸血红,连耳朵尖都不能幸免。
也不知是尴尬的?还是羞赧的?
见平素清冷的仿佛AI机器人一样的他,骤然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宣娆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那种只见到皓齿不见明眸的大笑。
蓦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朝着他们迫近。
宣娆抬眸看向卢郁之身后,却见到一个泪眼惺忪,披头散发,赤脚跑过来的女人。
更巧合的——她还认识。
狼狈的女孩直接越过他们,脑袋低到胸前,径直走到了长廊最后的那张桌子,啪嗒将竹帘扯下来,将自己密闭在私人空间里。
宣娆和卢郁之对视一眼,眼眸之中皆是泛着疑惑。
压抑的哭腔,顺着帘子的缝隙,缓缓传到两个人的耳朵里。
宣娆垂眸,看到了地上有一个雾气的脚印,而在拇指的位置上,有一丝殷红。
赤脚从红灯大院里跑到偏僻的民宿,脚趾被磨出血,也不意外。
“我去看看。”沉默许久,宣娆抬眸对卢郁之。
“等一下!”卢郁之起身,长腿快速迈到室内,而后很快出来,手上还多了一双拖鞋。
“你——”卢郁之将干净的拖鞋递给宣娆,踟蹰片刻,“你收敛一点,少些。”
宣娆故意狠狠夺了他手里的拖鞋,娇嗔地白了一眼,“我是哔哔机啊!逮到一个人,就无差别地开大招?”
卢郁之尴尬地插兜,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宣娆语气不好地呵斥:“起开!”
脚步放慢,宣娆悄悄走过去,站在女孩身后,静静等了一会,没听到哭声之后,才开口。
“夜深之后,寒气很重,你需要拖鞋吗?”
“啊?!”对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单薄的肩膀瑟缩了一下,转头隔着竹帘,透着空隙和宣娆对视。
见状,宣娆嘴角勾起浅笑,将脱鞋扬起,一副温暖无害。
一个人坐着,眼泪的泪花还没退却;一个人站着,秾艳的脸上笑意盎然。
“谢……谢谢!”对方带着浓重的鼻音,接受了宣娆的善意。
陌生人之间,一个人接受另一个人的伸手,后续一切都变得顺其自然。
宣娆将一杯甜米酒送到她面前,一本正经地胡扯:“甜食会促进多巴胺分泌,让人产生快乐的错觉。尝尝,冰镇之后的米酒更甜。”
对方很吃宣娆这一套,展颜一笑,清秀的面容动人至极。
“谢谢!”她用右手握着杯子,下一秒却不知为何,突然发出吃痛,“嗤——”
宣娆眼疾手快,出手迅速,铁钳一样擒着对方的手腕。
白嫩纤长的手,像是上好的羊脂玉一样,可惜,拇指的位置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和弯曲。
宣娆眸子蹙起,看着对方杏眼中又溢出泪花,埋怨:“你怎么能忍住的?”
当机立断,她牵着女孩的手,让卢郁之叫了一辆车,带着女孩直接去了医院急诊。
门诊部晚上没什么人,宣娆带人挂了骨科。
医生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女士,拿着绑带夹板给女孩绑着拇指,像妈妈一样念叨:“姑娘家的,玩什么刺激呢?怎么把拇指弄骨折了?你不疼啊?”
女孩咬着下唇,忍着泪水摇头。
害怕女孩整个手都肿胀起来,医生又开了消炎镇痛的药,让她在椅子上挂完吊水。
卢郁之见女孩很落寞,借口去买一些宵夜,把空间留给宣娆和女孩。
宣娆坐在她身边,瞥了一眼,对方黑长直的长发将鹅蛋脸,完全遮盖住,看不出她的情绪。
无奈叹一口气,宣娆仗着比人家高一头,青葱的指尖,轻轻摸着她的发顶。
“疼就哭吧!就我们两个,不丢人!”
一个人面对刀霜剑雨,可以咬着牙坚强地挺着,不会一声委屈。
可是,若是遇到温柔。哪怕只是言语轻轻抚慰,便能卸下所有的心防,坚强瞬间崩塌。
女孩身体不停地颤粟,压抑在唇齿见的哭声逐渐泄露,最后崩溃地扑倒宣娆怀里,不管不顾地大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