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宫宴(三更合一)
话?都到这份上了,林寂还端着他那?杯茶,没有表态。
茶这么好喝吗。
这么好喝的话?,为什么不给?我倒一杯。
余洛气呼呼地僵在那?里。
他觉得林寂要?么是今天心?情?不好,要?么是故意在和自己拉开距离。
心?情?不好他能哄他,可他若是有意要?将自己推远,那?他还能有什么法子。
一开始就选择了没皮没脸的黏上去,现在难不成?还能打退堂鼓吗。
“林寂。”
余洛声音硬了一点,这还是第一次直呼其名。
那?人闻言,终于抬头?正?视着他:“嗯?”
“你?还没答我。”
就算是拒绝也好,我要?听你?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
余洛满眼的倔气。
林寂上顿了一顿,只道,“我要?留在金陵城,明年我还要?殿试的。”
“可是!”余洛犹豫了一下,鼻音浓重地反驳着,“殿试没有那?么简单的,它?并不完全公平。你?,你?没法子高?中的!”
林寂眼风徐徐一扫。
握着杯子,指腹稍稍摩挲着,陡然侧头?看向余洛:“谁同你?的这些?”
余洛还未答,他将目光收回,烛火晃影,在他鸦羽一般的眼睫处投下一片极好看的暗影,又成?了那?副淡然的模样,“裴王爷吗。”
桌案上新烧开的水咕咚咚响着。
如蜂鸣刺耳。
余洛眼睛红红的,他以为林寂不信,又知道裴寒凛是不会谎的,身居高?位自然看得比别人多一些,便一拍在桌案上,“你?不懂这些的,等你?考过就知道。我可是”余洛想不出什么旁的理由,只能把自己的身份摆了出来,强行服对方?,“我可是宣平侯府的世子。和我成?婚难道,难道不比那?渺茫的殿试一搏划算?”
林寂移开了眼光,支起一只撑着下颚,姿势看上去懒懒散散的。
“你?那?么信他,字字句句都入心?。怎的不要?他退了婚事,反而舍近求远,来这里问我拿主意。”这语气是越发客气了,教余洛心?里直着急。
你?以为我不想吗。
我早就过了啊!
“我找了
啊。”余洛声音委委屈屈的。
可是,他也得听他兄长云南王的,这婚也不是他想推就能推的。
他已经劝过两三回,人家也有人家为难的地方?啊——都是家里人有权有势当家做主的,余洛可知道这滋味,可谓是对裴寒凛的难处感同身受,不忍苛责。
我要?是还有别的办法,怎么能想到私奔这一步的。
林寂指腹摩挲着干燥的书卷,细白的指尖微动,又将书翻过一页。
这一次,嗓音压得有些低,“是他不肯。”
分明是疑问,却?得像很平稳。余洛不明白他怎么还有空探听裴寒凛。他但凡能搞得定裴寒凛那?边还用得着过来劝他私奔吗。
在眼下自己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他还在顾左右而言他。
要?你?跟我私奔,就这么难吗。
你?就这么——
不喜欢我吗。
余洛攥紧拳头?,无措地站着,进一步也不是,退一步也不是。
然后吸了吸鼻子,心?里的委屈越憋越难受,可这次倔强着没有哭,强忍着眼泪,“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他这是非得要?一个明明白白的回答了。
林寂这才放下书来。
清晰易懂地抛出两个字:“不走。”
完了,嘴角还带着点招人恨的笑意,“阿洛,别幼稚了,这事不好玩的。私奔这种事情?只在画本子里觉得浪漫——”
好玩?
浪漫?
心?头?的愤怒再没法按捺住,一把将中烛火往地上用力抛掷,林寂身形倏然一晃越过桌案直接握住他的腕,却?来不及阻止。
脚下哐当一声,顿时火光四溅。
那?滚烫的灯油就着火淌下,已然灼了余洛的背。
火苗烧到世子的衣角,林寂弯腰而下,用握住的书卷三两下扑灭。
再将握住的腕处袖子捋起。只见那?世子腕处烫得红艳艳的一片,严重的地方?隐有起泡的趋势。
余洛也没想到这灯盏握在里冰凉凉的,里头?的灯油居然这么滚烫,而且就这么一砸还会洒出来。
这是真疼得要?命。
当场就后悔了。
再怎么样不能自残啊,太痛了太痛了!
弓起身伸要?捂着腕,却?被林寂眼疾快地制住另一只:
“别碰。”
林寂看着他快疼哭的样子,去外头?打了盆水来,拿浸湿的帕子敷在他腕处降温,再嘱咐了一句,“不可抓破。”
又三步并作两步去屋子里取了药粉来。
“疼”
虽然被冷水帕子盖着,可还是火辣辣的疼。
余洛本来就心?里难受,眼下更憋不住,眼泪唰唰地流下来,偏还不肯作声,忍着喉咙里的痛呼转过脸去。
不让他看到自己疼哭的狼狈表情?。
林寂又不知从哪取来一瓶酒,拿着帕子替他擦拭那?泛红的地方?,打着转地降温。
冰冰凉凉的,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又缓解了一些。
“年纪不大,脾气倒不。”
林寂一边擦一边,“怎么忽然发这么大的火。”
“我本来就脾气不好的。”余洛想到了自己在外头?的名声,硬气地威胁,“你?不要?以为我是个什么好应付的人。”
像只龇牙咧嘴的绵羊。
林寂默默地瞥了他一眼。
又取了点药粉过来,指尖点着药瓶子,刚撒了一点上去,余洛即刻要?把抽回来,掌却?被紧紧握住,“别动。”
在进了一趟屋,拿了一卷干净的纱布出来。
余洛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什么都有。”
“没钱看大夫的人是这样。有个什么病灾,都得自己上处理的。”林寂嘴角勾着,从容应对,“若是世子看不上这些,可以去请府中的大夫再来配些更好的。只是眼下事急从权,先得这样包扎着。”
怎么会是嫌弃你?的意思。
你?人我都看上了,怎么还会看不上你?的东西呢。
余洛心?里头?还憋着火呢。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要?管我。”他凶巴巴地瞪着面前那?人。
林寂在他腕处包扎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将那?只被纱布缠住的纤细腕捉住,故意顶了一句,“你?脾气这么差,是得好好管着。”
我可以我自己脾气差!
你?不可以!
而且,前世也从没有人过他脾气差的。
他们都他懂事得很。
传来这个世界到了这个炮灰身体里,难得发一次火,锅倒是背了个彻底。
魏闻绪和祖母,甚至是李瑄跑来
他性子乖戾,他都认了。反正?他也不在乎。
可是他一路来对林寂那?么好,他凭什么自己脾气不好。
“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好。你?想走就走吧,不必日日忍受我的。”他自暴自弃起来。
林寂便笑,“可是我出去了住哪儿啊。我身无分文的”
余洛转头?便干瞪着他。
你?也知道!你?如今是身!无!分!文!吗!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这座移动的金矿当场成?婚?!
林寂始终握着他的,干燥又温暖的掌心?将温度传递过来,将余洛心?中难抑的躁动稍稍抚平。
“你?想与?我私奔,那?你?想过东南西北我们要?往哪个方?向去吗。”
林寂心?平气和地问道。
余洛一下被问住了。
“你?想过我们要?拿什么去买马车,凑盘缠吗。”
这题我会。
余洛立刻抬摸着自己头?顶的发簪,这个簪子至少值两百铢!
“可不能变卖身上的东西,一卖就会被追查到踪迹的。”
林寂乜他一眼,在他出口前便堵住话?头?。
“你?又没什么才学?,又干不得体力活。就算侥幸出去了,日后又要?靠什么谋生呢?”
这三连问,直接把余洛问得哑口无言。
“私奔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一个不心?被抓回来了,你?倒是没事,我可就没命了。”林寂的语气可不像是讨论什么要?命的事情?,倒是风轻云淡的,像事不关己一般。
“那?怎么办,我祖母的,明日我皇后姑母就会下旨赐婚,到时候这件事情?可就是板上钉钉,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余洛见他也是要?商量的样子,着急之下紧紧回握住林寂的,像是溺水之人抓着一块浮木似的。
林寂安抚性地伸到他脑后揉了两下,:“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这事儿还能有什么法子——你?兄长是内阁次辅,你?姑母又是当朝皇后。他们拿定了主意,你?便做不得主了。”
顺着往下,替他将袖子放下,整理好衣领,“不要?胡思乱想了,不如好好回去,先睡一觉再。”
余洛一听,整个人就垮了下来。
就是要?他认命呗。
行
,认。
话?都到这份上了,他认就是!
反正?到时候一登基就被反派直接一刀杀了的是你?不是我。
要?我不管你?,你?可别后悔!
余洛那?股子倔气又出来了,这一次连疼都不喊了,昂着头?看着外头?黑漆漆的一片,跟个闷葫芦似的呆坐着。
林寂横了他一眼。
慢条斯理地道,“这金陵城里的人啊,披着一张人皮,心?肝肺腑里藏着的东西可都不少。一天一个主意,算不准的。指不定明天婚就赐不下来呢。”
余洛暗自翻了个白眼。
你?这也叫安慰。
太敷衍了,还不如不话?呢。
外头?的雨正?好停了,林寂给?余洛披上一件外衣挡住深秋的寒气,“夜很深了,早些歇息。”
余洛红着眼睛,又回头?看了一眼林寂。
心?想果真还是没有缘分。
生孩子什么的,成?婚什么的。
这念想怕是要?断在这里了。
反正?他也根本不在乎。
从头?到尾,只有他在一厢情?愿而已。
林寂像是被这眼神?勾着,忽然愣了下,在余洛转身离开的时候又拉住了他。
“干什么。”
檐下的雨滴答滴答地落着,一滴正?好砸在他脸上,冰冷地顺着他脸颊滑落。
余洛忽然就不想哭了,只想快点走。
可被箍住的胳膊被一个拉扯,余洛往身后栽去,落进了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怀抱里。
背脊处紧紧贴着,他仿佛还能听到林寂平缓而有力的心?跳。
那?人低着头?,呼吸就挠在他的耳后,半声笑音溢出喉头?:“怎么难过成?这样,不是还没下旨吗。”
祖母铁了心?要?和云南王府成?婚,兄长也赞成?。
这旨明天下定了。
“你?这既是上过药了,明天记得先别碰水,更不能擦碰到。虽宫宴上都有伺候,你?自己也得看顾着。”
林寂松开了他,将人往外稍稍推着走两步,到了院外,“不要?想这么多,早些回去睡,睡醒了就好了。”
胡八道。
根本不可能好。
余洛站定在院子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将自己头?顶的发簪取下,转头?又跑了回去,交到了林寂的里。
“
给?我这个做什么。”林寂问。
“你?若是不想待在府里,想走也可以。我不留你?了。这个簪子是值些钱的,别再你?身无分文了。今夜是我莽撞,你?权当我没来过吧。还有,谢谢你?救了我,以后若有什么难处”
余洛话?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也还是,可以来找我的——如果我还在金陵城的话?。”
世子这是要?告别了。
“嗯。”
林寂收下的簪子,“我记住了。”
余洛这一夜睡得很不好,他做了个梦。梦到他和裴寒凛成?婚,然后林寂过来抢了他的花轿。兄长一怒之下将人杀了。
当场给?他吓醒。
外头?鸟雀啁啾,鸳娘正?在给?他挑着衣裳,见人醒了便教丫头?们上前来服侍着。
昨天哭得昏昏沉沉,又做了一场噩梦,余洛脑袋都不太清楚了,直到鸳娘不仔细碰到他腕,才让他陡然清醒过来。
“呀,公子,你?这怎么”
“昨日不心?被灯油烫到了。”余洛讷讷两句。
“那?您昨日那?簪子怎么不见了。”鸳娘又问。
“就不见了。”
他倒是不太擅长撒谎,好在鸳娘也只这么提一嘴,便着人又给?他拿来几只更为华贵的。
洗漱过后,将人好生打扮起来。
这一次打扮比上一回花的时间长很多,发饰佩饰也都尽往华贵了去穿戴。天青色的对襟下是月白色长裙裾。配着鸦青的苏绣云锦披风,整个人都透着不出的金贵。
也太奢靡了。
“鸳姐姐,这个值多少钱啊。”
“这镯子吗,那?可贵重着。少值上千铢了。”
早知道自己有这么多好东西,就不送那?一枚簪子了。
余洛看着腕处叮当作响的镶嵌着玛瑙红玉的金镯子,微微叹气——连离别礼物都送得那?么磕碜。
不过一枚白玉簪子而已。
“世子不开心?吗。”
鸳娘替他梳着冠发,“宫里可是有很多美味的吃食,是咱们府里比不上的呢。”
他看上去兴致缺缺。
鸳娘日日跟在公子身边,对他的心?思也是知道一二的。
这富贵子弟看上落魄书生的故事是那?茶楼里最?爱唱的,没成?想这事情?
也能落在自家公子身上。
要?以前这公子吧,那?眼高?于顶,看上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恨不能直接飞上枝头?当那?凤凰。
到如今怎么还就对那?一穷二白的死心?塌地。
连性子都变了不少。
鸳娘早先盼着公子能懂些事脾气顺一些就好了。但如今人脾气顺了,她又觉得怪心?疼的。
将一枚金色簪花步摇别入余洛的头?顶,衬着他如雪的肤色越发白皙。
有些疲惫的眼神?让他看上去少了几分朝气,倒透着些惹人心?疼的文静。
怎么病恹恹的。
本来是喜事啊。
鸳娘叹了口气,再给?余洛点上一点朱红。
杏仁一般的明眸如玉,似乎没什么波澜。
那?近来一直在笑的唇角如今却?耷拉着。
但这并不妨碍这张脸打扮过后的愈发明艳的姿容。
鸳娘摆正?了看着铜镜里反射出的容貌,“公子生得当真是好看。今日入宫,皇后娘娘一定会大吃一惊。”
余洛没有应声。
***
今日毕竟是久居佛堂的皇后娘娘难得设宴,金陵城内的世家大族们都以能得一份请帖为荣,都是挤破了头?地想来。
可不知怎么,那?李将军府却?没动静。
一大早地悄无声息地退了宫里来的帖子,称病是去不了。
那?谁不知道李瑄自跟着他父亲在边境吃风沙长大的,一年到头?也没个什么病痛,怎么忽然就起不得身了。
莫非那?传言都是真的。
传闻刚入金陵城不到一年的广陵郡王,早就和余家的世子结下了亲事——不过是因为世子年纪尚,才想等两年再成?婚。
未曾想今年兵权动荡,又因为余皇后的缘故陛下下定决心?削了余家过盛的兵权。
那?广陵郡王又快被封太子了,自然看不上这权势式微的余家。
便舍了那?世子,又和新贵李氏结下婚约。
本也只是传言,三分真七分假的不明白。
那?余家三公子深居简出,无从考证。
可如今皇后娘娘设宴李氏还不来,仿佛正?做实了谣言——
李瑄自知抢了余家的亲事,不敢来赴宴。
其实有广陵郡王魏闻绪撑腰,倒也不必畏惧余家至此。
那?李氏虽未来,可其表亲王寅不过官居六品,气焰却?十分嚣张。听见背后嚼舌根的李瑄得罪了余洛,故而不敢来赴皇后的宴,立刻反唇相讥:“李瑄表哥才不是因为得罪余家世子才不来的。前几日他还去余府上大闹了一场,哪里真的会怕那?余家。”
“可好歹余大人是在朝中有些官职的,同为陛下效力。到底,总得顾忌一些。不来也是正?常的。”
那?王寅又不可一世地道,“等广陵郡王成?了太子,那?我们李瑄表哥就是太子妃,是君。那?余家再势大,那?也是臣。有什么可忍让的。”
末了,又把余洛半夜里找人去打伤李瑄这种子虚乌有的谣言得煞有介事。
那?余家世子善妒又乖戾,相貌也粗鄙,难怪郡王非得退了婚。
过了一把嘴瘾,他是舒坦了。
但想着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宴请,便还周转两句回来:“到底,皇后娘娘是生得极好的。但凡是这余家那?位世子像模像样点,能得半点皇后娘娘的形神?,又怎么非得落到惹人厌弃的下场。”
周围附庸之声一片。
众人心?里那?杆秤都是在打量相同的事情?。
那?皇后虽是尊贵,可毕竟膝下无子,还是比不得日后要?成?为太子殿下的魏闻绪。而余泽虽在身居内阁高?位,那?身份极为尊贵。但魏闻绪的亲舅舅,那?可是内阁首辅,官位可是压了那?余泽一头?。
而余侯里的兵权,只怕是到头?来也会划了大半去李氏中。
虽余家势大,但如今,是李家更得罪不得。
陛下毕竟垂暮。
大家伙都是金陵城里混着的,自然知道轻重——
谁能成?为新太子,谁才是日后这金陵城的天。
几句谈笑间正?要?把刚刚过于尖锐的话?题盖过去。
不曾想一个转头?看到个器宇轩昂的身影阔步踏入殿内,一席深绛色广袖袍子灌着风,羽冠高?束于顶,剑眉星目好不飒爽。
是个眼生的少年。
可他袖口的图腾可不眼生,入宫门而不落佩剑,可见地位至高?。
是云南王府的王爷。
裴寒凛。
众人面面相觑,暗叹云南王府的人不知何时竟入了
京,且之前没听到半点风声。
怪不得久未设宴的皇后娘娘会忽然宴请,原是有远方?来的贵客。
少年看上去年方?十六七的模样,直接又宫女引路坐在左侧第一座。
“这位,可是裴王爷。”
“是啊,听闻裴王爷膝下无子,也不打算娶亲。将来的王位就是传给?这位弟弟的。”
裴寒凛不喜与?人打交道,故而寒暄也只是一两句作罢。只独自斟酒喝了两杯,又看着门外,像是还在等谁。
那?冷漠的眼底也只有瞥那?两眼的时候,还能有些柔意。
眼看着快到时辰了。
魏闻绪向来礼数周全,都是提早来的。这次果不其然。
他极少出席如此正?式的场合,虽入京一年,可还有不少权贵子弟从没见过这位未来的太子殿下。
故而此番,甫一入殿。
便是万众瞩目。
那?王寅上赶着去迎合,以示亲密。可今日不知怎的,那?位向来待人周全的郡王脸色发黑,他了好几句对方?都不搭理。
一时间竟有些下不来台。
心?里头?有些琢磨,夹着尾巴先回去了。
只看那?魏闻绪在堂上扫视了一圈,招呼了大内总管来问,三两句后看到总管摇了摇头?,郡王脸色更黑了。
再往前走时,看到高?居左侧第一座的是为眼生的少年,待到再推断出身份。眼神?倏然有些变化。
裴寒凛刚喝完面前一盅酒,得些滋味,想再要?些。
“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裴王爷。”
魏闻绪向来会做人,即刻便取过对面桌案上的酒,给?裴寒凛亲自斟上,“不知令兄是否一同入京了?”
“家兄自是在南境的。我入金陵城,是有要?事。”
裴寒凛话?不似这些金陵城的官宦,惯会虚实相掩。
他的应对都很直接。
“裴王爷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魏闻绪此言是把自己放在了主人位置上。
裴寒凛听他言语里那?些便宜,只在心?底冷哼了声,再敬一杯酒却?没有答话?。
是不想和他再攀谈的意思。
魏闻绪知道他本就看不上自己——云南王握国朝最?大兵权,当年异性封王,风头?无两。
若非陛下无子。
他怎么会
看到上自己这毫无实权的边境郡王。
魏闻绪坐于右侧第一位,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喝下,眼神?扫着对面年轻的少年——若他日后想长久地坐稳这太子之位,甚至于登基称帝。
是一定要?和这位未来的王爷打好关系的。
只是云南王这些年来一直驻守南境未曾入京,更不曾干涉内政。
在眼下这个兵权动荡的十分,令这弟弟入京。
还是什么“要?事”。
魏闻绪端着酒杯,再三权衡着这句话?的分量。
那?王寅看不出今日魏闻绪心?情?不好,又上前来敬酒,“郡王表兄,近日又见面了”
话?未完,那?魏闻绪不悦地打断:“王大人客气,怎的喊我表兄。”
“郡王要?同表兄成?亲,可不就是我王寅的亲表兄了吗。日后都是一家人,这杯酒我就先敬”
魏闻绪眉头?轻轻拧起,那?王寅果真瞧着苗头?不对。
心?想:难不成?这位广陵郡王是和李瑄表哥闹了不愉快不是。
脸上赔着笑:“李瑄表哥是从军多年的,自然也是性格硬朗,若是有些什么得罪的地方?”
魏闻绪向来礼让李氏三分,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只一贯晾着那?李家的表亲。没搭一句话?。
王寅没讨到好,灰溜溜地再坐了回去。
“吵架了诶,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属实正?常,属实正?常”
“皇后娘娘设宴,不是从三品一下不得入内吗。”魏闻绪招来总管,扬起几分声音问了一句,顿时那?王氏噤声不敢再言。
“那?王大人毕竟是李少将军的表亲,他是拿着李少将军的帖子来的”那?总管解释了一句,见魏闻绪脸色不好,赶忙使?了个眼色。
教人‘请’那?位王大人先回去了。
那?堂上坐的都是人精,如今面面相觑对了个脸色——事情?好像不大对劲。
怎么这位广陵郡王和那?李将军府要?划清界限的样子。
难道传闻有假。
广陵郡王不是要?和李家结亲。
裴寒凛看着面前又跟唱戏似的,只觉得无趣,又往殿门外再看两眼——
余洛怎么还不来。
今日早上就见他很没精神?的样子,
该不会病了吧。
“皇后娘娘驾到。”
外头?有又太监扯着嗓子通报,便看到皇后缓步入殿,珠翠琳琅满身,额前带着一柄通体雪白的额饰,垂着两缕流苏正?抵在眉间。
步子沉稳又端庄。
脖颈如那?白鹤一般细长,一步一顿,端得一副姣好姿态。
都余家人生得好看。
果真不假。
许多人上次见到余皇后,还是在多年前的封贵妃的册封大典上。
这么多年皇后深居佛堂,样貌倒始终没什么变化,气度雍容端庄,半点不减当年。
“本宫吃斋多年,今日宫宴,还是以素菜为主。还望各位大人可莫要?吃不惯才是。”
余皇后素来话?亲和,几句话?就让沉默许久的殿上再次气氛热闹起来。
“如何会,皇后娘娘菩萨心?肠,自会得老天庇佑。”
“吃素才好,陇西的蝗灾还没解决,不如省些银钱算作祈福。”
“还是娘娘高?瞻远瞩。”
余皇后目光往底下看了一圈,没找到自家侄儿,便将眼神?再投往左侧的王爷身上。
王爷也只对她摇摇头?。
皇后和裴王爷一来一回的眼神?交互被魏闻绪看在了眼里。
他端着酒杯,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余家,云南王。
陡然掀起眼皮。
难道,这场宫宴——
殿外长阶下,余洛顶着一头?沉重的头?饰,刚落了轿子,被鸳娘扶着下来。
“公子快些,进去先福礼赔罪,毕竟误了些时辰。”
余洛乖巧地点头?。
鸳娘将他随身的东西都托付给?前来伺候的宫女,“奴婢只能在外头?等您,您放心?,奴婢一直都在这里的。”
似乎是见余洛心?情?低迷的样子,鸳娘出声宽慰两句,压低了声音,“公子尽可看看,殿内有没有中意的人。不过依我看,看是裴王爷最?好。”
余洛抿着嘴,很低地“嗯”了一声。
然后踏上阶去。
这长阶是真长,虽秋风寒凉,爬了几步微喘着气,脸上也生了些薄红,没有早上时那?么苍白。
长吁一口气,认命地任由太监为他把门推开。
“余世子到。”
余洛还以为是个家宴,没想到人这么多
,乌泱泱的好几排,谁是谁根本分不清。
没一个认识的。
不知是不是迟到的缘故,余洛总觉得别人都在看自己,顿时脸上浮出一点红,脚步也急了点。耳畔的步摇叮铃作响,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闪烁,像是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可别罚我。
真不是故意迟来的。
大殿本就宽阔,眼下安静得过分,余洛心?想这是什么高?级聚会,大家都只默喝茶吃酒不交谈的。
这多尴尬啊。
真的太安静了。
余洛感觉有很多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要?知道要?马夫驾车快些,不迟到就好了。
太尴尬了。
“皇”
余洛刚一福身还没来记得及话?,便听到皇后很温和冲着他招,抬眼对视后,皇后目光里迸射着惊异的色彩,却?还秉持着端庄的坐姿。
“阿洛,来,来姑母这。”
声音越发柔和。
余洛松了口气。
场面虽然正?式,可皇后压根没架子,亲和的语气让他舒服不少。
起身时感受到一左一右两道目光。
余洛往右边望去,正?对上魏闻绪惊愕的眼神?。
他眼神?似乎很复杂,目光不断在姑母和自己身上来回看着。
余洛很听话?地再上几重台阶,余皇后教人在她身边加了一张桌案,摆上些吃食。
可是余洛没胃口,只挑了两样礼貌性地吃了两口。
裴寒凛的眉头?又皱起来——他真的吃得太挑了。
但此时眼神?里却?没有几天前的嫌弃。
魏闻绪看到余洛和裴寒凛微妙地对视,眼神?越来越深,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虽和余洛曾定下婚约长达一年。
但着还是魏闻绪第一次再公开场合见到这位余世子。
从前余夫人明明是压着他不让他出门,生怕他丢人现眼的,如今破天荒地让他入宫宴。
而他,别是给?余家丢脸。
简直是——
魏闻绪扫视着底下眼神?惊羡又复杂的诸多朝臣和家眷,心?底顿时生起一团难以名状的躁火,压都压不下去。
再到一杯酒,看向面前的裴王爷时眼神?已然不同。
魏闻绪察人颜色向来厉害。
他想,他似乎能猜到这位王爷口中的‘要?事
’是什么了。
所以余皇后摆这么大一个场子,所以向来压在府里不让见人的余洛被放了出来。
余氏好大的本事,短短时日内,竟还能勾搭上云南王府。
怕不是早就想好下招。
广陵郡王一口烈酒下肚,觉得满腹酸胀,几乎要?化作怒火喷薄而出。
怪不得自己退婚后余洛忽然就态度疏离,对自己态度冷淡,一点都不想挽回。
合着这里头?还有这一层关系呢。
裴寒凛注意到对面的目光,将目光也挪了过来。
那?是一双毫不带怯意的的眼睛。
“阿洛不饿吗,喜欢吃什么,姑母教人给?你?拿。”
余皇后似乎也没想到几年不见,余洛和从前的模样大不相同。并不想长兄和母亲所是一位乖戾的二世祖,反倒是第一眼过去便觉得是个乖巧孩子。
容貌更是没的,清贵隽秀,轮廓里还带着些未脱的稚气。
一身鸦青暗色也压不住的清贵风姿。
像极了他的娘亲。
倒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回头?再找个教书先生让他学?学?字,练练骑射,可不是就是金陵城里拔尖的美人了。
余皇后看到裴寒凛几次朝着身边投来的目光,知道自己原先的担忧都是多余的——阿洛并不算配不上这位王爷的。
余皇后看上去对这位侄儿满意极了,嘴角都是压不住的笑容。
“其实今日过来,本也是有件喜事要?当面宣布,非得算的话?,倒也是家事。”
裴寒凛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酒,依旧满杯自酌自饮。
十分泰然惬意。
“我的亲侄儿余洛,跨过年去便是十六,也差不多到了该定亲的年纪。”
裴寒凛垂下眼光,看着酒杯中倒影着自己的半张脸。眼光再看向堂上一身华贵的余世子——好一株明艳的人间富贵花。
中酒不烈,却?好像有些醉人。
“虽是由我的口出来,可到底也是两家商定过的。其实也不算得什么懿旨。如今,便是要?我们阿洛——”
“皇后娘娘得有理。”
魏闻绪端着酒杯,忽然就站起了身来,“的确是两家商定好的。”
余洛:“?”
皇后:“??”
裴寒凛猛地抬眸。
堂下有些窃窃
私语。
“怎么回事,不是广陵郡王退了和余家的婚事吗。”
“此事本就是传言,我看,八成?是李家造的谣。这皇后娘娘都出面澄清来了。”
“这可不是造谣,我听我父亲过,广陵郡王最?近的确是和李氏比较亲近的”
“诶,你?父亲见过几次郡王,要?我,李家根基尚浅,是我啊,我也选余家的世子。不是我,这样的美人可不多见”
“这么,太子妃还是出在余家余家还得出一位皇后?果然生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啊!”
“这便宜给?你?,你?看你?求得到不”
原本安静地殿内又热闹起来。
喜气洋洋的。
余洛震惊地看向魏闻绪:这个人怎么回事。不是前几天还帮着李瑄来余府好一通闹腾,将他们踩在脚底下羞辱。
怎么如今又明里暗里的截断姑母的话?。
暗指自己是他和他有婚约呢。
这人怎么翻来覆去的,一会儿一个主意。
你?在想什么?
你?这样做,李瑄知道吗。
余洛又看了眼堂下——怎么李瑄也不在啊。
他不是尾巴都翘上天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魏闻绪在一起了吗,怎么今天这么好的官宣场合不过来凑个热闹啊。
这是到底打什么哑谜呢。
咯噔一声。
裴寒凛将酒杯放下,也站起身来,甚至将一只脚抬上了桌案踩着住,搭放在膝盖上,半点没留情?面,“什么呢?这有你?什么事,衢州来的郡王殿下?”
余洛:“!”
皇后:“!!”
堂上再一次回归寂静。
这情?况,怎么看怎么微妙。
谁不知道魏闻绪快要?被封太子了。
但出身却?是荒僻无比,谷子都种不出每年都要?朝廷拨粮赈灾的穷乡僻壤——衢州。
别人最?多喊他一身郡王,最?多再加个封号。
没想到他这是一点面子都不卖啊。
众人这才慢慢回过味来,敢情?这二人这是都相中余家这位世子了!
昨日还名声臭不可闻,为金陵城茶余饭后谈资笑话?的余世子。
怎么一转头?就成?了香饽饽了。
作者有话要:林寂(嗑瓜子):你看吧,我就这婚赐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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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州随便取的,刚查了一下真的有这个地名。如有冒犯先道歉(对不起>人<),有必要的话以后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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