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宋遮
余洛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顷刻站起?,身后凳子?都撞倒了,“有,有”
慌乱地四处张望,话却不太完整。
皇后一时间也像愣住了。
“有刺客,有刺客!”还是一旁伺候的婢女先反应过来,立刻锐声喊人?。
余洛自认并不是个多敏锐的人?,可如今三?番四次的,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太妙。
半个多月前,是姐姐府上遭贼,如今,连宫里都来了刺客。
是反派。
余洛望着自己的掌,瑟瑟缩缩地退了两步。
怎么办。
他会被杀吗。
禁卫军赶来得很快,将?整个未央宫都围了起?来,仔细巡逻一番,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甚至连人?来去的踪迹都半点寻不到。
这个世界。
真的好危险啊。
“也许,只是这杯子?自己碎了吧。”皇后喃喃,“窗户都是关着的啊。”
余洛提前看了结局。
他知道,反派最后会杀了宫城里所有人?的。
不是杯子?自己碎的。
他们余家?好像被反派盯上了。
余洛听着外头?呼啸的风声。
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他应该要?看书,不管如何,就算看不懂也要?看。
仅仅生下一个孩子?是不够的的。
如果想要?救下林哥哥,逆转结局。
他就必须要?知道接下来的剧情!
余洛连夜打开了原文。
这一次,下定了决心,一点一点地啃着。一遍看不懂倒回去再看一遍,只要?能?抓住一些重?要?剧情就够了——
还有时间,不要?慌。
正好趁着养病,能?看多少,看多少。
***
“我不便插内宫,就今天这桩事你可知费了我多少心血。”
金陵城外酒肆外旗子?飘扬,两位看上去气度非常的年轻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我过了,那并非见血封喉的,是夜里才发作。就算那个孩子?先喝了也无碍,只要?余皇后最后也能?喝——”
几分急躁,“你无端端打那只杯子?作什么!”
酒杯咚地一声放置在桌上。
眼看着余家?那位皇后今夜就要?暴毙,却在最后关头?失败了。
宋遮心里头?憋
着口气,仰头?又?喝过一杯酒。
抬眼看着林寂也有些沉郁的脸色,发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现在是什么时候。余皇后不死,你要?怎么引余镇钦入金陵?让他就这样坐镇漠北,咱们”他觉得此事有些荒唐极了,“嘿,我林大公子?,你有没有听我话。”
“再等等。”
“等什么?”他嗤笑,“为什么要?等。”
“等阿洛养好病回余府,再杀余漪。”
你叫那余家?人?什么。
阿洛。
宋遮心里越有火,语气越轻慢。
“不是吧。”
他绕到林寂面前,“林戎这么跟我的时候,我还不信。他你暂时不打算离开余家?,还要?靠着余泱进内阁。”
林寂默默不语,只摩挲着杯沿。
余家?一连退了两门亲事,惹得整个金陵城议论纷纷。
这宋遮是清楚的。
但他如今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林戎曾过,林寂和那余家?的世子?关系匪浅。
宋遮本是没往这处想。
今日刺杀的功亏一篑,反倒给他敲了个警钟。
“如今驻防图已经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还不离开余家??阿寂,你该不会——”
“是当?真看上了余家?那个世子?吧。”
一连几道发问。
林寂将?中烈酒一饮而尽。
面不改色地迎上对方的目光,“嗯。”
“你魔怔了?他可是余镇钦的孩子?!”
林寂垂眸,“跟我成婚后,他就不算余家?人?。”
成婚,这竟然还要?成婚?
宋遮回过味来。
敢情近来的谣言并非空穴来风啊——余家?当?真是要?把儿?子?婚配给一个金陵城外来的庶人?。
而这个庶人?竟然近在眼前,姓林名寂。
荒唐不荒唐。
可笑不可笑。
“那余家?公子?,长得果真好看是吧。”
能?多好看啊。
貌如天仙吗。
个把月的功夫将?人?哄得五迷三?道的。
他眼中寒光顿现,“这几日金陵城里都传遍了,那余世子?根本不像传言里样貌粗鄙惹人?厌弃。可是吧,林大公子?,我本以?为你不是个如此肤浅的人?,这一身皮囊有什么用,天底
下生得好看的多了去了。”
林寂再倒一杯酒,酒香清冽,倒是教他想起?余洛醉酒时怀中微醺的软玉温香。
眼神里带这些温意。
“余皇后的事暂且搁置。我已暗示云南王府身份,余镇钦入京是早晚的事。”林寂抬给宋遮斟满一杯酒,推到他的面前,“你别那么急躁,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以?后,别跟我出来喝酒。”
了不得,这是真中意。
宋遮起?先酒宴上对那余家?公子?本没怎么注意着,只远远看过两眼。
长得什么模样也没看清。
可传言应当?是也不尽错——的确是既没有才学,又?没什么领兵打仗的能?力?。
怎么林寂就看上了。
若是金陵城里旁的人?也就罢了。
怎么偏偏是余家?的孩子?。
余家?每个人?是都该千刀万剐的,若是林寂瞧上了余家?人?,回头?留人?一命——自己母亲的仇,找谁来报!
是啊。
林寂只顾着恨那些姓魏的,当?初死在云州的不是他的家?人?,他怎么能?知道那蚀骨的疼痛有多磨人?!
宋遮指节曲起?,强忍下怒意。
轻擦了下鼻尖,改了个话头?。
“你要?真相中他,那更得快些搞垮余家?。”他压低了声音,换了个方向,再行劝道。
“那余三?公子?就是个无能?的绣花枕头?。余家?垮了,他落魄了,人?人?尽可欺凌,届时你再施舍一两分救助,那可不就轻轻松松地收入囊中”
林寂眼神带着些锋芒。
凉凉地扫过一脸戏谑的宋遮。
宋遮恨极了余家?。
话里话外夹藏的私心昭然若揭。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这是在给你出主意呢。那余三?公子?我虽没见过,可都知道是个只依附于父亲兄姐的草包,若是余家?垮了,他根本没有翻身之力?。”
宋遮眼底暗藏着杀意,漫不经心地往后靠着椅子?,眼神却始终落在林寂脸上,“左右余家?也长久不了。余镇钦一死,你想把他怎么样就怎么样,当?妾奴,当?侍君,还不随你乐意么。”
宋遮看上去散漫又?不羁,实际上却是个辨人?脸色精准的狠辣人?。
林寂向来是比他黑
,心思莫测。
这还是第一次他能?踩准了对方的心情,惹得他好一时缄默。
宋遮眼微微眯起?。
他就是对那余家?退让了。
“干嘛,真要?成婚是吧。”
宋遮一口闷下两杯,“你啊,是太久没回来金陵城了。怕是还没怎么参透——金陵城的富贵公子?姑娘我还是见得多的。别庶人?,那就是烟柳倌,也总有图新鲜看上非得娶进门的。但是啊,浮云过眼——人?家?的一场游戏人?间,倒教你栽了跟头?,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利用余家?进内阁,可以?。”
“暂缓刺杀余皇后,倒也无妨。”
宋遮怒极反笑,“可我瞧着,眼下更要?紧的问题不是这个。”
“凭余家?的权势,就是想推余洛当?个太子?妃那也是无可厚非。金陵城里二品开外的,他们哪里看得上。余家?儿?子?这样的,什么没见过。怎的就偏偏能?看上你——”
宋遮素来多情,看破男女之事很多年。
肮脏纯情,什么样的人?儿?没见过,一句话道破天。
“还不就是玩玩而已。你是个身无背景的庶人?,娶了一月三?月地,再将?你扫地出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宋遮勾着嘴角笑得冷冽,“你倒是不忍心了,可知他们又?在你心头?再踩一次,拿刀子?再捅我一回。”
“裴寒亭好歹算是有些骨气,我还能?入眼一二。你要?将?身世透露给裴寒亭试探他,我也觉得可行。可那余镇钦不同。他本就是个出尔反尔的下作人?,能?教养得出什么好东西。”
“如我是你。”
宋遮眼底寒光凝霜,“谁都可以?,偏就看不上姓余的。”
宋遮缓缓起?身,将?中折扇一点点推开,寒风清冷中轻摇纳凉。似是留下这一番话后便不愿多,踩着木阶下了楼。
“不一样。”
林寂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平缓又?笃定,“他不会谎,也不是一时新鲜。他的喜欢,是真的。”
宋遮脚步停住,扶着楼梯栏杆,稍稍回头?眼底浮着一点惊异。
“金陵城里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太多了。”
“像他这样的,就很好。”
冬雨绵绵。
溅落在泥地。
林寂拿起?身边的伞,递到宋遮中,“余镇钦我一定会杀,你不必如此焦躁。沉住气,仔细藏好了。你的父亲我已经从京兆府里接出来,你若是还有闲心,可以?多操心操心他的安顿去处,不要?总是盯着余府。”
他知道。
宋遮等着余氏垮掉这一日已经等很久了。
如今的刺杀本也是他亲来,可生生被打断了。
别看着他面上戏谑又?散漫。
实际上心里压着滔天的邪火。
林寂的瞳眸颜色极深,比潇潇夜雨更为寒凉。
“余皇后不杀亦可,这是我的判断。你只要?信我便可以?。到底,她也不过是余镇钦里的一枚棋子?。死与不死,又?有什么要?紧。魏恭恂忌惮余家?已久,余镇钦当?年叛国不假,你又?怎知,他这些年过得痛快。”
“我不管他痛不痛快,现如今,是我不痛快!”
宋遮被他三?言两语果真挑起?火来,“你就是被那余家?人?迷了心窍不是,林寂,我了,不杀余皇后,可以?。但你要?以?为余家?能?生出什么好东西你就错了。我等着一天太久了,你不杀就不杀,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照你这么。”
“那来日金陵城破,你重?归帝位——魏恭恂,是不是也可以?不杀!”
一句话,却惹得林寂眼底寒光迸射。
宋遮眼神如毒蛇一般怨毒,“当?初就好了,先拿余家?开刀,他在云州杀我娘亲,我就要?他一样死在云州,还要?整个余家?陪葬!魏恭恂在金陵夺你帝位,金陵城破那日,便杀尽魏家?人?,拿鲜血祭奠当?年的亡魂——怎么如今,你的仇是仇,我的仇便不是了吗!”
宋遮将?中伞狠狠抛掷在地上,“林寂,我看你就是疯了!”
马蹄踏过夜雨,刚好在宵禁前入了城门。
头?顶雨水冰寒刺骨,却浇不熄他心头?的一腔怒火。
正拐过两条街。
倏然看到泉玉茶馆前伫立一个打着青伞的身影。
早就打烊的地方,快到宵禁时候了,怎么还有人?杵在这。
那人?身着一身鸠羽色长裳,鞋履已被打湿,从背影上看是个年轻人?。
宋遮眼下正火,故
意一抬马蹄,溅起?水坑里的水尽数洒在那人?身上,引得人?惊然一动,一脸退好几步站在阶上。
宋遮桀骜然道,“抱歉,没看清路。兄台这身衣衫我赔了。”完了抛出一袋银钱,朝着那正拧着身上泥水的人?瞥去一眼。
这一眼可了不得。
雨都浇不熄的火,忽然熄了。
夜色泠泠,长身如竹。
那人?清冷孤傲地蹙着眉,却没有俯身拾那一袋银钱,只转身就走。
宋遮忽然就忘了自己刚刚在林寂面前大放厥词的什么“这一身皮囊有什么用,天底下生得好看的多了去了”之类的话。
“兄台停步。”
“我乃一品奉常宋氏,今日实数冒犯。不如公子?虽我去府中换身干净衣裳。”
这个人?,生得真他娘的好看。
宋遮眼睛都看直了,却藏在眼底并未表露分毫,只作一副客气模样,“衣服都湿透了,会着凉的。”
“不必了。”
他冷漠地转身,泥水沾湿他衣裳薄薄外层,却教宋遮眼尖地瞥见了他腰间印着独特?的形状,下了马将?人?扣住,“别着急走啊。这么晚了,来这茶馆作什么。”
“来茶馆,自然是喝茶的。”
“呵,茶馆都关门了,你是来喝西北风的吗。”
宋遮再瞥了眼他腰袢,往前一伸过,袖中匕首露出一截便顺势割断他腰间玉佩。
再提着看了看,眼神倏然变了。
嘴角笑意渐深。
呵,今天这酒没白?喝啊。
瞧我揪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林寂好本事,盯着泉玉茶馆,果真能?盯出些好宝贝。
冰冷的雨水洗去玉佩上的尘泥,中间那颗漆黑的玉珠分外圆润,是上好的色泽。
这个人?是——
宋遮不动声色。
见那人?眼生薄怒,将?中玉佩奉还,满眼的歉意,“哎呀,这绳怎么断了。还好没摔在地上。来来来,还给你。”
拉过那人?未用来打伞的,将?玉佩摁在他心。
少年好像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袖中,“宋大人?费心,一身衣裳而已,不打紧。”
“你叫什么名字。”宋遮问。
作者有话要:泉玉茶馆是个掉老婆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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