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 我喜欢你,恋爱吗?
阮糖仰脸歪头看上来, 谢如琢仿佛能从她圆溜溜的一双眼睛中看到几个硕大的问号。
当然,她头顶的气泡框里也确实出现了问号。
阮糖看着谢如琢微勾的唇角, 幽幽地想——
[完了]
[我男朋友坏掉了]
[但还是好喜欢]
[脸红.jpg]
她的想法直观地体现在了头顶的气泡框里。
她悄没声息地将信封塞进桌肚子里,蹦到谢如琢腿上坐下,整只草泥马埋在他校服里,像一只害羞的虾米。
下课后,谢如琢把那封情书塞给阮糖,:“谁收的,谁处理。”
阮糖麻了, “啊?”
谢如琢:“把情书还回去。”
“哦。”阮糖心头地雀跃着, 没半分推辞, 将那封信往肚子前面看不见的空间兜里一塞, 便迈着猫步朝女生所在的班级走去。
临出门时, 余光瞟到一男同学坐在了去上厕所的林嘉树位置上,向谢如琢发出邀请, “围棋社了解一下?我们社团里有很多牛人的,好几个高年级的学长都是业余五段的水平。大家都很希望你能加入, 特地派我来当客……”
清雨一中的学生课外生活格外丰富, 有不少社团, 都是学生向老师备案, 自主成立运行的。
什么围棋社、街舞社、音乐社、话剧社、轮滑社、滑板社、文学社……应有尽有。
在谢如琢没来上课的那一个月里, 社团早已招新完毕。现在众人纷纷拉谢如琢入社, 无非是因为他成绩好、帅、拉风, 有光环。有了他,基本就不愁拉妹子入团的事。
在生前的那个世界,因为出色的外形,阮糖也曾是众人拉拢的对象。只是, 那时候的阮糖学会了怎么做一个受欢迎的人,却在潜意识中抗拒,会规避不必要的社交。
因此,她什么都没参加。
那个世界的谢如琢也没参加过。
她记得,那个世界的林嘉树在众人的请托下问过谢如琢,谢如琢的回答是:“不想参加社团活动,人很多,好烦。”
当时,座位离谢如琢不远的她悄悄竖起耳朵,听见这个回答非但没有削减对他的好感,反倒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情动,叫她面红耳热,悄悄地趴在课桌上,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一边回首往事,一边就到了托她转交情书的女生的班级。
她给自己嗑了个“我没有存在感”药丸,径直走到了正坐在座位上看《萌芽》的女生旁边,用自己的蹄子戳了戳女生,“谢如琢让我把情书还给你。”
女生一愣,注意到阮糖,仿佛是有点难为情,或者难过。
阮糖又连忙在她手上安慰地拍了拍,:“他,他现在不想谈恋爱,只想搞学习,不是你的问题啦。”
女生闻言,更难过了。
“这拒绝理由……”
阮糖想起谢如琢那惊人的成绩,赶紧找补一句,“嗯,只想搞学习是我自由发挥的,他啥也没,嗯,就是让我还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哦。”
完,不等对方有所反应,拔腿就跑。
一直到谢如琢的位置上挂他课桌上,阮糖才轻吁一口气,对谢如琢吐了吐舌头,垂头耷耳道:“我以后再也不帮你乱收情书了。”
谢如琢秀美的手盖在她脑袋上摩了两下,“知道就好。”
此时,前来为自己的社团代言、做客想要服谢如琢的同学已换了几波。一直到上课铃响,上厕所回来就被他们挤开不能回到自己座位的林嘉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傍晚,晚饭时间。
谢如琢同林嘉树李晓军从球场刚回来,何之禹便在姐妹们的鼓励下过来,邀请谢如琢去看她们乐队排练。
她向来是很大方的,讲话时,是阮糖的父母所推崇的那种自信洒落。
“我们乐队在艺馨楼的音乐教室排练,为一二九艺术节的节目做准备,你要不要来看看?”
上晚自习前有大约五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周一至周五的这个时间段,如果老师没有别的安排,学生可以自主安排上自习或者参加社团活动。
这个规定,让全校的同学大部分都热情积极地参与各个社团。
阮糖曾经也羡慕这样的高中生活,只是她从不参与。
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交付了真心,又被践踏。是以,就连何之禹这样的风云人物主动和她交朋友,她也不敢回应,最后只是点头之交。
高中时代的阮糖是这样一种人——所有人都她漂亮,很清纯的那种漂亮,叫人永远不忍心去伤害她。她的性格很好,对谁都和气,任何人和她相处,都会感到舒适。但谁也无法真正地靠近她、同她交心。很多人都因为她不乱嚼舌根、不judge人的好性格,向她倾诉自己的烦恼,她也能给出一些行之有效的建议,但谁也不曾听她讲过自己的事。
在这一个世界,不是人类形态的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什么都不怕。
于是,她便扭头,一双圆溜溜的眼期待地看向谢如琢。
可惜的是,这种期待不曾宣之于口,谢如琢没看到,他直接回绝了何之禹,“不了,我在教室自习。”
假如换了别人,何之禹还能再劝几句,最后大概率会达成目的。然而此刻,感受到谢如琢礼貌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她只好笑了笑,留下排练的地址,每天都有很多人去看,要是他改变主意了欢迎他来。
林嘉树因和谢如琢相处日久,知道阮糖对他的影响,刚刚也看到了阮糖期待的眼神,在何之禹失落离开时,用眼神看了看阮糖,朝何之禹示意。
何之禹没太明白。回到座位后,才收到林嘉树的扣扣信息:得草泥马者得谢如琢。
何之禹:???
那难道不是一只智能AI?AI会有喜好吗?会脱离它的主人去搞别的事吗?
反正何之禹不知道。合上手机盖后,她背着自己的贝斯便去同乐队的人汇合排练了。
暮色四合。
夜色渐深。
时间不急不缓地淌过,这少年时节,这青春时光,让阮糖不由想起《红楼梦》其中一个章回的半截题目: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有一种缠绵不尽之意,在人的心头辗转留连,让人产生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下晚自习后,回家的路上,明月照在一人一草泥马的身上,像是温柔的抚触。
今夜的阮糖没有蹲在谢如琢肩上。
她迈着由于体型而显得滑稽的猫步,低着头跟在谢如琢旁边,一长一短两道影被月光映在人行道上,路灯温柔地明亮着,时不时有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过。
目送几道人影追逐闹而过,阮糖道出了那被李晓军断不曾来得及出口的歉。
她低着头,双蹄往腰上一揣,两侧顿时便凹出一个衣兜似的洞来,童稚的嗓音也显得真诚而郑重。
“下午的事,对不起。是我没道理,乱发脾气。”
她是知道的。
从前,她只需要远远地看着谢如琢,不敢靠近她,混在他那一群女友粉老婆粉中,偷偷地喊一喊“老公”“男朋友”。那样,于她已经是足够了。
而现在,也许是相处日久,也许是谢如琢太过善待她,她好像,在无形之中,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地,变得贪心了。
她开始有了独占欲,也因此而失去理智,做出一些不讲道理的反应。
哪怕阮糖不管有什么情绪,都因材质问题不上脸,谢如琢依然能从她低垂的脑袋和耷拉的耳朵看出,她在沮丧、羞愧。
他明知故问:“为什么发脾气?”
阮糖张了张口,又抿了抿三瓣嘴,却不肯将心事宣之于口。于是,她垂头丧气道:“总之,是我不好,乱生气。”
在这一瞬,谢如琢仿佛又看到了她那破碎的灵魂展露出悲剧美学的矛盾的脆弱而迷人的美感,很吸引人,让人很想补好它。
于是,他不再追问,只是:“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阮糖愕然抬头,睁大的眼中有一瞬的慌乱,“什么?”
谢如琢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平淡的语气继续:“你可以生气。”像是最平常、最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仿佛本该如此。
在这时,阮糖想起来,她生气时谢如琢追上来,复述的情诗不是那位女同学写给他的内容,而是她此前经常看的那首。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谢如琢对她……
阮糖体内模拟心跳的数据蓦地快速跑动起来,体现出的拟人效果,是如鹿乱撞的心跳声。
“嘣嘣嘣……”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甜蜜的。
慌乱的。
一如今夜皎洁的月色和疾驰的车影。
她又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足尖,低声:“总之,是我不对。”
在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了她给谢如琢讲的熊宝宝的故事。
其实,熊宝宝的悲剧在于,她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卓越的人,却不认同世俗的优秀与卓越的标准,也不知道这个标准到底该是什么。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可是从来没有人给过她。她永远在被要求、被嫌弃、被伤害。
于是,她便像是一只惊弓之鸟,面对不曾伤害她、嫌弃它的人,潜意识中便假定了伤害与嫌弃的到来。
她也曾看过很多心理学相关的书籍来分析自己人格缺陷的原因,也曾试图让自己变好,可是,那过往,那伤害,就像是一个无形的黑洞,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她,令她单薄的、破碎的灵魂永远苦苦支撑于摇摇欲坠的边缘。
她一边想要改变想要走出来,却又不可自拔地沉沦。痛,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而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谢如琢于她,便是天边那轮皎洁的月,她可以在他有事时,不辞冰雪为卿热,却从来不敢妄想去拥有。
一个从来不曾幸福的人,一个人格破碎的人,如何会有带给人幸福快乐的能力呢?
一个,低到了尘埃的人,如何敢妄想攀扯天边的云?
她不敢往别的方向去想。
然而,回到家走进庭院时,在秋千架前,在横斜的疏影里,她听见谢如琢:“你应该生气。”
阮糖愕然,震惊地回头,“什么?”
谢如琢回顾自己看过的人际关系、恋爱相关书籍,斟酌着:“你应该生气,再让我哄你。”
阮糖整个人仿佛被盯在了原地,甚至质疑自己在幻听。
然而,谢如琢的声音依旧在响起,“你过,和宿主恋爱不违反你们系统的职业道德。我喜欢你,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