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 接吻。
谢如琢到排练场地时, 发现现场人很多。
休息的间隙里,使用过缩体型的道具的阮糖就猫在何之禹怀里, 偶尔其他人也会上手摸一摸捏一捏。
而其他人发现谢如琢的到来,顿时产生一阵不的轰动,以为谢如琢终久要被何之禹攻略,男神就要和女神在一起了。
还有不少人鼓起勇气和谢如琢搭话,谢如琢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酬着。
一直到排练开始,阮糖才从何之禹怀里跳下来,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谢如琢, 往他怀里蹦。
台上, 各种乐器的声音混在一起, 显出金属冰冷的质感和颓废的撕裂感。
“……
抛弃了不完美的肉身
跃出了真实的天窗
张开透明的翅膀
朝着月亮飞翔
……”
伴随着高音的迭起, 场子一下被炸开。
在这热闹之中, 阮糖一下又一下地往谢如琢身上蹦,他始终没伸手接住她。阮糖不太明白为什么, 在拥挤热闹的学生中,仰头去看谢如琢。
谢如琢也垂眼看她。
阮糖头顶顿时出现一个黑人问号脸的表情包, 随后又往上蹦了一下, 这一次, 谢如琢接住了她。
她不明所以地亲了亲谢如琢的脸颊, 谢如琢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和缓下来。
台上的声音还在继续唱, “……让谷欠望躲藏的地方, 神秘的通道即将开放……”
谢如琢抱着阮糖从人流中出去, 拐入旁边一间空教室里关了门。
隔壁的音乐声传来,她和他额头抵着额头,渐渐地靠得越来越近,微冷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燥热黏腻起来, 像是充满了数不清的渴望。
阮糖记得,在这一年,音乐教室还没装监控。
她出于本能的,缓缓靠近谢如琢精致的脸庞,不仅仅是额头,仿佛整张脸都要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而谢如琢沉甸甸的视线盯着她,忽然头一歪,结结实实地吻在她的三瓣嘴上。
鼓声。
贝斯。
吉他。
键盘。
混响出仿佛要撕碎一切的勇气。
她伸出了自己的虚拟舌头,迎上他的,同他纠缠,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仿佛要破物种的隔离。
隔壁已开始新的loop,而她的三瓣嘴与他暂离,在这一场与荷尔蒙无关、与化学无关的亲近中,望进他的眼里。
他的眼睛是清澈的,里面有一只变回原来形状大的草泥马。
白白的,溜光水滑,凸起的三瓣嘴、鼻子,两只尖尖的耳朵,喜感而滑稽。
他们和世界仿佛都隔离。
他是什么,她又是什么,都已变得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
隔着一道门,他们在这边,世界在那边。即便什么都不,什么都不做,也是属于他们的时光,是将来值得回味的罗曼蒂克。
时光的流速仿佛突然变快,没多久,外面的排练就暂停了,在喧嚷中传来了对话声。
先是排练相关需要改进的部分细节。
争论。
然后。
“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不太特别。”何之禹的声音。
“差什么?”
“让我想想。”
一阵嘈杂之后,是何之禹陡然拔高的声音,“我想到了!我们演出的时候,可以在舞台的这个位置放一个鼓,然后让草泥马在上面跳。一个智能玩偶,跟随音乐的节奏手舞足蹈,不管它怎么跳,都绝对是别具一格的风景,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这主意不错,就是得和谢如琢……”
“草……”
“它去哪儿了?谢如琢呢?”
阮糖透亮的瞳眸迎上谢如琢的目光,不去管外面那一场兵荒马乱,手机的铃声亦不断响起,他们再次靠近。
今天。
再一次的。
谢如琢吻上了阮糖的三瓣嘴。
明明它的材质不具备任何感知能力,也没有敏·感·点和刺·激·点,没有温度,只像柔柔软软的一团棉,是纯物体的质感。
两片唇与三瓣嘴,却胶合在一起,难舍难分。
与rouyu无关,与柏拉图无关,与任何一种定义无关,有关的,只是谢如琢和系统草泥马。
是谢如琢和附着在草泥马之上的阮糖。
他们是在两首歌的时间后出来的,大家都问谢如琢去哪儿了。
“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靠走廊看了会儿鸟。”
“什么鸟?”
“也许是画眉,也许是黄鹂。”
“这俩长得不一样吧?”
“嗯,大概吧,没仔细了解过。”
排练结束后,乐队的几个人要去吃饭,叫谢如琢一起,被谢如琢婉拒。
让阮糖上台跳舞的提议,是在十一月中旬时提出的。
何之禹很认真地准备了一套辞,然而还没出口,阮糖就已答应下来。她一时有些错愕,不太敢相信,“真的吗?”
“真的。”
“你不需要问一问谢如琢吗?”
“不用啦,”阮糖摆摆蹄子,“他是很尊重我的意见的。
后来,何之禹还是问了谢如琢,谢如琢让她征询阮糖的意愿。从那天之后,阮糖就开始跟乐队一起训练。
乐队的其他人心中原本对何之禹的提议有些鼓。倒不是反对,只是觉得一个玩偶和乐队配合就像是要教会一只动物演戏一样,过于剑走偏锋且不太靠谱。
结果,只是第一天的排练,他们就发现,阮糖看似瞎瘠薄乱跳,实质上每一个动作,都踩在鼓点和节奏上,竟是完美融入其中。
原本何之禹千请万请也难得来一次谢如琢,每天都会在旁边等阮糖一起回家。
一来二去,谢如琢虽不曾接受何之禹的告白,却也和她以及她的乐队成员们成为了朋友。何之禹也渐渐放下了那因青春期荷尔蒙而产生的情感。
而阮糖,也以草泥马的身份,度过了她生前绝不可能有的、最肆意也最快乐的青春。
一二九艺术节前夕。
排练结束后,何之禹习惯性抱了抱阮糖,到高兴处,甚至直接摁着阮糖的脑袋就要亲上去。
可惜的是,她嫣红的唇还没碰到阮糖,阮糖便被谢如琢一把提走。其他人相互对视,挤眉弄眼,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
对于阮糖是谢如琢女朋友这事,他们并没当真,只是觉得谢如琢过分在意阮糖,像是一个只吃独食的孩。
——可能是因为阮糖这种AI全世界仅此一只,太宝贝了吧。
大家这么想。
却不料歪正着。
在这里的时光很开心,像溪间清澈的流水一样,简单、明快、欢乐。
有时候,阮糖也会想起她生前的父母与弟妹。
她猝死在电脑前。
他们什么时候能发现?发现后又会什么?
是“早了让她听我们的,她不听,还偏偏要做这个职业,落得个死了也没人知道的下场。要是听我们的,找个轻松体面的工作。嫁个好老公,也不至于猝死了也没人知道”?
还是“这孩子不听话,猝死也是活该”
抑或是……
天阶夜色凉如水。
回家后,谢如琢在卫生间冲凉。
她独自坐在石阶前,两只前蹄拄在膝盖上撑着下巴,仰头望着灿烂的星汉与明月,蓦然想到一句诗——
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竟觉大有意趣。
她的思维像是分裂了似的。
想到白玉盘发笑,想到她生前的血亲发哂。
也许,他们永远不会意识到,他们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与影响,她要花多少心力才能从那伤害中走出来。
也许,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前生永远被他们要求着、嫌弃着的阮糖的怯懦多半由他们造就。
还有他们的世俗、他们的可笑、他们的庸常……
或许,他们知道了她的脆弱、知道了她所受到的伤害后,还要不以为然,认为是她过于敏感、不够勇敢,所以才没能走出来。
那个世界那么大。
她是淹没于众多蝼蚁之中的骸骨。
无人知晓。
无人理解。
无人爱护。
……
她似一只鸿雁在那世界轻巧地划过,丢失了毛羽,丢失了翅膀,甚至她的双脚。她就像电影里的永不落地的无脚鸟,没留下一丝痕迹,却离奇地消失了。
任务成功,又将离奇地回去。
她兀自这么想着。
然而,这一回,她的心头不再有悲戚,甚至还笑了。
像是看一出荒诞的喜剧。
那么悲凉的荒唐。
原来,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主角,一直将跌跌撞撞的丑放心上。哪怕那个丑是没有天然智慧生命的布娃娃。
布娃娃,它也有自己的思想。
男主角拯救不了布娃娃,男主角的爱情也拯救不了。但他的存在,他的爱恋的存在,却让那悲凉的底色多了几许温暖。
阮糖起身,走近谢如琢洗澡的浴室。她一蹄推开那扇门,倏地冒出半个身子,同热气氤氲中不着一物的谢如琢了个照面。
伴随着她的声音。
“呔!”
谢如琢瞥她一眼,“幼稚。”
阮糖冲他吐了吐舌头。
他慢条斯理地关掉淋浴设施,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头发,慢条斯理地围上浴巾。
他的唇角好整以暇佯作埋怨地微翘着,“是谁先前再三保证绝不偷看的?”
“这怎么能算偷看呢?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看。而且,你台词不对。你应该,”阮糖轻咳两声起了范儿,“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谢如琢盯着她,“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阮糖霎时低了头,双蹄扶着门框,耳朵飞快地乱动着,像一只无措又无辜的猫咪。然而头顶的气泡框里,却是各种流口水、两眼冒爱心的表情包。
谢如琢低笑一声,阮糖便觉整个空间的空气都稀薄了。
原本。
在原来的世界中,要是有人这样问29岁的阮糖,她会,一个中学生有什么好看的?没长开、没发育的白斩鸡而已。
但。
白斩鸡也是分人的。也有漂亮的白斩鸡和一般般的白斩鸡。一般般的骨架就比较奇怪,比例也不咋和谐。
但漂亮的,就让人感觉他的每一根骨头都是上帝经过精密计算塑造的,比例绝对完美,绝不容许有半分瑕疵。
两个字,就是好看。
阮糖本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是草泥马更不必要脸更无敌的思想,佯作镇定,点点头,乖巧道:“好看的哦。”
谢如琢并不明显的喉结动了动,低垂的视线明明白白看清了她头顶的气泡框里的发言。
[超好看!!!]
[想在哥哥的睫毛上荡秋千!]
[想在哥哥的锁骨里游泳!]
[想在哥哥平坦的腹上攀岩]
……
谢如琢闷笑了一声,“色。”
阮糖仰头,“QAQ。”
她伸出了自己的双蹄,得到了一个抱抱。
第二天,就是一二九艺术节。
经过各种前置冗长的发言环节后,终于迎来了表演环节。
阮糖和何之禹的节目是第三个。
现场十分炸裂。
周围的学生全都津津有味地看着、听着。
而阮糖,成为了舞台上最大的亮点,老师们都在夸,何之禹他们会想。
“没想到,谢如琢的AI跳得这么好看。”
“是啊,一看就可乐。”
“真可爱,可爱又有活力。”
“我当初读书那时候……”
他们的声音被淹没在热闹的叽叽喳喳里,也淹没在年轻女生故意学习的冰冷金属感的歌声里。
“……
张开透明翅膀
朝着月亮飞翔
搜寻最美一个
现世的天堂
飞过夜的尽头
拥抱你的温暖
……”
谢如琢裤的目光一直在身躯灵活扭动着的阮糖身上,仿佛能通过她的神情对她的快活与喜悦感同身受。在这一片热闹与喧嚷之中,他兜里的手机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贴着大腿震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连上耳机接通。
“……在押去监狱的途中,你爸出现突发状况,看押人员送他去医院急救。在医院,他越狱了。他是你送进来的,我们怀疑他极可能对你实施击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