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欲加之罪2 一缕暗红的发丝自他肩头缓……

A+A-

    她既提到“凡人性命”,那只能想到段晏了。商栀似乎有些明白,便道:“段晏有罪在身,本就该诛,何况他想借重华灵芝加害于我,此间情形,我自保并无不妥。”

    宋式昭冷声道:“仙域百家创立盟会时便已立下规矩,不可违反人界律法,不可出手伤害凡人,商堂主倒好,双管齐下,把这两样都给占了!”

    她一完,人群又开始私下交头接耳,纷纷附和道:“没错,段晏乃金乌国人,就算要杀,也得让他们国主亲自下令!”

    “就是啊,一声不吭把人给捅了,这教凡人怎么看咱们仙域?”

    “商堂主怎么也是金丹后期的修为,怎可能连活捉一个凡人都做不到?”

    商栀心道:“我是能做到,但也得给我这个机会呀。”她正准备召动化云伞,荀然就抢先把人给钉石壁上了;她正准备制住那人,灵芝就激活了,不杀段晏,死的就是她自己。

    再了,违反金乌国律例先斩后奏了,人家国主都没什么,哪轮得到宋式昭来指指点点。

    这般场景,她并不陌生。激起众愤、制造舆论,是水月门惯用的把戏。早期荀然还是个幼稚少年时就“领教”过她们这招,这也是他将水月门屠戮殆尽的重要原因。

    现下宋式昭是准备把这招用在自己身上,为的就是让仙门宗派仇视她,倘若郁清越和戚泽墨帮她话,那便是和仙家盟会过不去。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声音道:“身为仙域三大正派之一,水月门作定论居然是靠道听途?”

    身旁戚泽墨深吸了一口气,顺着他目光看去,人群自动开道,一名手执折扇的白衣道人徐步走出。

    他着一身白灰道袍,中衣为灰,外袍为白,袍边绣以深色云雷纹饰。再观此人气度,颇有一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之态。

    商栀一时无法确定他身份,但当看到戚泽墨直直盯着那人,便肯定得八九不离十了。

    那人便是问天宗清风阁的阁主,傅明溪。他与戚泽墨自相识,两人曾是挚友,后来却因为某些事产生隔阂,不再私下来往。商栀清楚,之前戚泽墨将血异草送去问天宗,便是送给了这位人物,此举极大可能是为了还清人情,两不相欠,才好断个干净。

    问天宗、水月门之人皆已到场,仙域三大正派的瓜愈发引人入胜,其他派的各位长老、掌门都等着青竹派给个法,谁知傅明溪居然帮他们了一句话。

    宋式昭道:“傅阁主此言差矣,我的是明摆的事实,哪里还需再听旁人所言。”

    傅明溪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戚泽墨,而后落在商栀身上:“商堂主,段晏此人,是你亲手结果的?”

    她还未答话,红玉便开了口:“事出有因……”

    “红玉!”商栀立马堵上她的话,转而道,“是我杀的。”

    她刚完,人群中议论声再度渐起,有唏嘘,有批判,七八,都在心里给她描上了几笔。红玉拉过她的袖子:“师尊,您为何不作解释?这本就是他出手在先,为何要把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啊。”

    商栀只能故作深沉道:“为师自有为师的道理,你不要多。”

    眼下水月门在这煽风点火,所有人都以她杀了段晏为认知起点,尽管她搬出荀然这个“共犯”挡刀作证,旁人也绝不会信。

    为什么?因为没人敢去冥域请荀然出场证明。

    她一承认,宋式昭便将下巴扬得极高,突显着胜利者的喜悦:“商堂主既已承认,那郁掌门是不是该给个法?”

    郁清越坐在堂上稳如泰山:“你要什么法?”

    宋式昭道:“商堂主既已伏罪,我提议,不如就将她……”

    “我们青竹派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筑基期的外人来评头论足了?”戚泽墨冷冷地道。

    商栀也接着微笑道:“宋坊主貌似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不管怎么,商栀的修为高了她不止一个头,这宋式昭若没有和水月门主那层关系,哪里能坐到坊主的位置。

    “你们……!”宋式昭白皙的脸瞬间气的通红,可她想破头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更加难受。

    傅明溪忽然道:“起来,方才商堂主提到过重华灵芝,你取段晏性命也是为了自保。”

    商栀点了点头,忽听一名长老喊道:“重华灵芝乃是几百年难得一株的灵物,段晏一介凡人怎可能会有那物什,商堂主莫要信口开河。”

    红玉立刻急了:“我师尊没有谎!灵芝就收在我这里,不信各位看!”

    她掏出乾坤袋念了一句口诀,霎时满堂金光乍现,重华灵芝自巧的袋中飞出,漂浮在人群头顶。门派的长老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等灵物,一望见那耀眼流光,俱是不住惊叹。

    傅明溪道:“事在人为,仙盟虽有规矩,但商堂主此举也并非蓄意谋害,并无不妥。”

    宋式昭不依不饶:“那怎么就能证明是段晏先动杀念在先?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故意摘了颗灵芝来为她开罪。”

    戚泽墨啧了一声,冷声道:“青竹派领地内结不成重华灵芝!重华灵芝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必须是依山傍水的环境,况且段晏能拿到,必定是有他派修士与其暗中勾结,此事必须彻查!”

    傅明溪接道:“戚堂主所言甚是,诸位在此妄下定论,幕后黑手或许正洋洋得意,这岂非是让人得志?”

    这两人一唱一和,成功把众人的怒点转移到幕后之人身上。一位年轻人带头喊起来:“绝不能让人得逞!此事必须彻查!”

    他一喊,与他想法相同的人也渐渐敢发声了:“对!商堂主的为人咱们有目共睹,我相信事出必有因!”

    郁清越合着的双眸终于睁开:“此事尚有争议,还请各位回派仔细探查一番,今日就到此为止。”

    宋式昭喊道:“郁掌门!你不能……”

    话音未落,就听一道利刃出鞘之声,响彻大堂的剑鸣如雷贯耳,郁清越腰间的佩剑忽地出了三寸!

    他双目无情,声音无情,冷冷道:“想死便留,想活便滚!”

    这道逐客令下得十分明显,还很嚣张。宋式昭撇了撇嘴,猛一跺脚,了句“你们等着!”,一甩头便走了。

    众人作鸟兽散,偌大的青竹堂上,三人相对而立。

    商栀向郁清越行了一礼,边笑边道:“多谢师兄了。”

    然后,果不其然,郁清越颤颤巍巍走下白玉阶,一改冰冷如霜的神色,几近落泪:

    “吓死我了,好可怕哦。”

    商栀很想其实刚才整个青竹堂里你最可怕,但她还是无奈的顺了顺毛。

    自家掌门师兄,宠就完事儿了。

    郁清越嘤嘤道:“方才我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问天宗和水月门这几年日新月盛,已有赶超青竹派的趋势,着实不好得罪。”

    她点了点头:“商栀明白。”心想你方才已经把人家得罪透了。

    须臾,戚泽墨道:“水月门。”

    商栀:“什么?”

    “那株灵芝。”他顿了顿,接着道,“如果没算错,应该结自水月门。”

    若论对天下奇花异草的熟悉程度,无人可胜戚泽墨。他灵草结在哪儿,那就一定会结在那处,半寸不移;他灵草何时结,那就一定会准时冒芽,一刻不多。

    她在见着重华灵芝时便联想到了水月门主,因此戚泽墨告知她自己的推断时,并没有太惊讶。可见,水月门主对她的杀意已逼近顶峰。

    商栀忽然道:“我要下界。”

    戚泽墨和郁清越同时一怔:“为何?”

    商栀道:“我不过水月门主,倒不如离开仙域,先避一避。”

    这具身体虽有金丹后期的修为,奈何她还未完全学会如何操纵灵力和神剑离火,若与宋令仪正面交锋必会死无全尸。而且仙域不比人界热闹,若隐于广阔混杂的人界,水月门主想找她就没那么容易了。照算离荀然重创水月门的日子也不远了,等他干完这票,再回来也不迟。

    戚泽墨皱眉端详了她好一会:“从前你可不会这般胆怕事。再,宋令仪想杀你,岂是避开就行的?”

    郁清越也道:“是呀是呀,干脆先下手为强把她杀了算啦。”

    戚泽墨:“……”

    商栀:“……师兄。”她揉了揉眉心,继续道:“罢了,你们就当我给下界云游找借口吧。”

    郁清越感动地拍了拍她的肩:“淬玉堂事务繁重,师妹这几年劳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一番。如遇意外,千万用知礼玉佩传音于我。”

    戚泽墨啧了一声,显然没看出她半点劳累,却也不反对,任由她去了。

    *

    三日后。

    除了红玉抱着她的腿不肯撒手外,出行还算顺利。商栀顺着离青竹派最近的一条通天梯离开仙域,还顺手捎了几张千里符,以便不时之需。

    结果没想到这“不时之需”来得太快,她御伞路过镇时,忽见一对夫妇抱着孩子满头大汗往城中赶去,一问才知,大夫进城去了。那孩子烧的厉害,商栀便烧符把他们送了过去。于是千里符就这么没了。

    她在城郊租了间自带篱笆院的屋,然后一路东逛西瞧,进了酒肆。

    店二热情好客,抱着酒坛子问:“姑娘来点儿什么?本店有新酿的果酒花酒,许多名门姐都夸好喝呢。”

    商栀想了想,道:“请问,酒烈吗?”

    那二一愣,看她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居然喜欢喝烈的。

    注意到他眼色有异,商栀连忙解释:“我不喝烈酒的,喝了会——”

    她忽然顿住,不再往下了。

    “哦,哦,原来如此,姑娘放心吧,果酒绝不会醉哒!”

    商栀抿了抿唇,不再解释。她侧首看去,透过窗棂望见街上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人界真是个好地方。

    恰在此时,一阵疾风穿街而过,贩摊上的东西顷刻间被吹得七零八落,漫天斗笠彩花飞扬。

    她察觉身旁出现一道黑影,速即看去,那人着一身漆黑长袍,从上至下盖的严严实实,半边脸被兜帽遮住,只能看见含笑的唇。

    随后,一缕暗红的发丝自他肩头缓缓滑落,闲散落在前襟。

    尽管看不见容貌,但他仿佛蕴含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神秘,诡谲,美艳。

    “这位仙师,可否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