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狐郎君 小狐郎君点点头:“你倒是很……
商栀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人。
是狐妖。
兜帽盖住他一双狐耳,长袍遮住了尾巴,这般扮混在人界确实不易察觉。
商栀道:“可以的,什么忙?”
黑影身形一移,不远处方桌旁的两人映入眼帘。左边女冠身着海棠道袍,手中还拿了块金条,在她身旁那位白袍男子手持纸扇,乍一看有几分神似傅明溪。
狐妖的声音似乎有些委屈:“他二人没带够盘缠,便从我这夺去了金条。”
如此飞扬跋扈的做法,怎么想都只有宋式昭比较符合了。
商栀举步上前,果然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似是没料到她会在人界,宋式昭抛金条的手忽地停了下来:“你怎么在这?”
商栀道:“先不我,宋坊主为何要从这位……这位公子身上拿走金条呢?”
宋式昭道:“本坊主想拿就拿,还得告诉你原因不成?”
一旁的白衣道人赶紧拉住她:“诶,临花坊主此言差矣。”他量商栀一眼,起身施了道拱手礼:“淬玉堂主。”
商栀颔首,也回了一道。如此近看,才发现来人并非傅明溪,但身上穿着的却是问天宗校服——云雷纹白袍。她问:“阁下是?”
白衣人温声道:“在下顾景行,师承问天宗清风阁主傅明溪,此番是与宋坊主一道来捉拿叛徒的。”
“叛徒?”商栀忽然想起,她临走前好像是听到弟子们在讨论水月门。
据那次散会之后,众仙门观天、掐指、卜卦了一通,算了整整三日,都指出那株重华灵芝生于水月门。门主勃然大怒,派心腹探查,揪出了与段晏做交易的叛徒,却不料他已逃至冥域,因此特派宋式昭潜入冥域将人捉回去。
“捉叛徒为何要取走金条?若酒钱不够,我可为二位垫付。”
顾景行睨了宋式昭一眼,道:“其实是方才这位兄弟把临花坊主撞倒在地,坊主一时心急,想让他赔偿,才闹了这么一出。”
商栀道:“我观宋坊主生龙活虎,也没缺胳膊少腿,金条相赔似乎有些过于贵重了。”
顾景行道:“淬玉堂主看到的仅是表面——”
他骤然一把抓住狐妖的兜帽想要掀开,却被一只苍劲有力的手反捉住手臂!
“这位兄弟,不是人。”他眉间一皱,强悍的灵力霎时汇聚到手掌,“砰!”一声震碎了兜帽布料。
漆黑的黑袍化成碎布,如柳絮零落,轻飘飘掉在地上。
首先闯入视野的是一件宽大的花青外袍,以彩线绣着锦簇蝶池图案,十余种颜色同时堆砌在一件衣服上,乱,又莫名和谐,尤其穿在他身上更是好看。
狐妖一头深红长发垂于腰际,如瀑如藻,发顶一对狐耳醒目至极。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上,一双桃花眼正含笑看着商栀,眼眸之下缀了一颗朱色泪痣。
好在酒肆二楼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否则定会被这景象吓得屁滚尿流仓皇逃去。
商栀正色道:“我知道他并非凡人,但这不是夺人钱财的理由,二位还是把东西还回去吧。”
顾景行和宋式昭都没想到她对妖物的容忍度如此之高,皆是一怔。
僵持半晌,宋式昭将金条举至她眼前:“商堂主,你用探灵术好好看看这东西。”
她当然不会什么探灵术,但这具身体修为深厚,饶是不用任何术法她也能清晰看见金条上源源不断的鬼气。
“看到了吧?这是冥域之物,这位兄弟既然撞了我,那就该赔。恰好本坊主现在要去冥域,这东西或许能开生死湖,所以,我是不会还的。”
生死湖是通往冥域的唯一路口,传闻此湖出现的时间、地点与谷主所处之地有关。他本尊在哪,湖就会跟到哪儿,换言之,他要是闷在冥域不出门,就永远找不到。
话间,她又拿出一块桃木星盘:“这是我门镇派之宝,天衍盘,可探生死湖方位。盘上星针最近指向这座城,于是我和顾景行便来了这。”
商栀默然。
宋式昭此举是把自己送进地狱。原著中她便丧命于冥域,因私闯虚妄谷,被发现后直接就地正法了。这件事也成为荀然屠尽水月门上下的导|火|索,在魔修攻破山门后,宋令仪走投无路,便用重华灵芝汲取商栀的灵力,将其吊死城门伪造成门主已死的假象。
因为商栀与宋令仪外貌有七八分像,荀然又从不在乎女子的脸,一时之间没认出来,就被骗了过去。
她想了想,东西恐怕是真拿不回来了,而她也没这个善心帮宋式昭,狮蟒的账都还没算清,干脆让她自生自灭算了。于是道:“公子,这事我帮不上忙了,抱歉。”
狐妖笑吟吟道:“无妨,还是谢过仙师出手相助。不过——”
他腕间一转,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墨色团扇,遮住了下半边脸:“光有冥域之物,是无法开启生死湖的。”
宋式昭道:“你什么意思?”
“若非长居冥域之人,生死湖根本不会显现,你以为我们谷主会这么轻易就让腌臜鼠辈进去么?”
他先前话的声音分明柔和的很,此时像是变了个人,尽管依旧洋洋盈耳,却低沉了许多。
宋式昭翻了个白眼,将金条递给他:“那我把这东西还你,你带我们去。”
狐妖依旧掩面,仿佛在笑,声音里却笑意全无:“凭什么?”
只这一句,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是啊,凭什么——
从来没人对她过这句话,因为年龄,长辈们都只当她任性,宠爱有加。好不容易遇到个像商栀这样的对手,也是和和气气的对她。
顾景行纸扇一收,拱手道:“适才多有冒犯,还望这位兄弟莫要见怪。”
狐妖点点头:“你倒是很不要脸。”
顾景行:“……”
商栀微微一笑,觉得这只妖怼起人来和他们谷主真是如出一辙,可爱的很。
宋式昭终于回过神来,收拾东西就愤愤离开:“不帮算了!哼,你给我记着,等我把玉珩君那叛徒抓回来再找你算账!”
她刚走没几步,就听身后人问:“你什么?玉珩君?”
“怎么,你认识啊?”
商栀恍然,眼神倏忽空洞起来,被提醒几句才渐渐清明。
“宋坊主,此次任务我与你同行。再怎么,我也是一堂之主,总归能帮上点忙。”
宋式昭被她这话给愣了半晌,难得的严肃道:“也行。但你身边那只妖不愿意帮忙,我也不能保证……”
“我可以帮忙。”那狐妖摇了摇团扇。
宋式昭:“……”
*
详述交代了一番任务详情后,三人一妖顺着天衍盘所指一路走到城郊。宋式昭和顾景行在前面探路,商栀与狐妖并肩走在后方。
商栀问:“阁下怎么称呼?”
狐妖对她一笑:“就叫我狐郎君吧。”
商栀了然,忽然又想起一事:“既然湖与荀然有关,那这么,他本人也在凉城?”
宋式昭道:“不是没可能,荀然这个人吧……古怪的很,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她回过头,看商栀的表情像是非常不认同她这话,翻了个白眼道:“顾景行,你和她!”
谈及八卦,顾景行就来了兴致:“荀然此人,早前是我问天宗长老荀年之子,天资卓越,实属难能可贵之才。掌门有意提拔,便安排一场试炼让他与兄长共入秘境,胜者,即可拜入掌门座下。谁知他竟使阴招险胜,还贼喊捉贼,诬陷其兄。最后真相大白,荀长老欲关其进北海血池反省,他气急败坏,一剑伤了长老和兄长,便逃之夭夭。”
他话时眉飞色舞,像是亲眼见到了那幕。
以上这些,商栀清楚得很,其中冤屈她更是比谁都了解,但看他如此兴致高昂,不忍破坏气愤,便不做声了。
狐郎君撤下团扇,笑道:“顾公子,难不成你见过我们谷主?”
顾景行道:“自然是没有的。”
狐郎君:“那你个什么劲?”
商栀唇角微微一抽,想笑,又硬生生憋住了,心这位狐郎君还真是护主。
三人又在青松翠柏间左拐右绕了一个时辰,最后停在一面湖前。
天还大亮,湖面波光潋滟,并无异样。
宋式昭低头看着盘面,喃喃道:“应该就是这儿了,怎么没反应呢?”她看了狐郎君一眼,道:“你不是要帮忙吗,现在怎么办?”
狐郎君道:“我来,是帮仙师的忙。她都没话,你开什么口?”
这一句成功激起了宋式昭的怒火,她掌中聚气,一团灵光就飞速往狐郎君那砸去。他转了个身,轻松躲过,还不忘挑衅一句:“可惜。”
宋式昭自知不是他的对手,猛一跺脚,绕着湖走开了。
狐郎君随意挑了棵松树懒洋洋倚着:“仙师你与那位玉珩君相识吗?”
商栀思忖片刻,道:“是的。十年前,他帮过我一个大忙。我相信他的为人,所以算参与进来看个究竟。”
这个“大忙”,可以与她的性命息息相关——因为十年前就是玉珩君助她回到现实世界的!他若真被水月门抓回去处死了,那她不定就要一辈子都呆在书里了,光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狐郎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拍掉外袍上掉落的松叶,走到湖边与她并肩而立。这个距离,只需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水中。
“仙师,看得真切的,未必就是实物。”
他轻松地笑了笑,然后——
居然向前迈出了一步!
商栀以为他要就这么直直地掉进湖里,赶紧伸手拉住!谁知他这一步跨得远,她还来不及抓住一片衣角,狐郎君便已站在了水面上!
不仅没有沉下去,连下裳都未浸湿分毫。
就在这时,水流哗啦啦往两侧荡去,狐郎君脚下出现了一条通往远山的水路。
宋式昭不知何时折返回来,望见这幕,道:“没看出来,你还真有点儿本事。”
狐郎君晃晃团扇:“那自然是某个筑基废物无可比的。”
宋式昭一团怒气直冲云霄,头顶仿佛马上就有白烟窜出:“给你两分颜色,还大开染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