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金平城2 颇有种严父慈母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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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清澈如镜的河流之上, 竹筏船只络绎不绝,高楼双峙,下临清池, 热闹至极,不似身处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可这份热闹, 却建立在谨慎之上——所有行船人都身着黑袍,脸覆面具。相衬之下,反倒是她比较惹人注目了。

    一路上所有人都对她投以怪异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格格不入,专程来送死的壮士。

    到达客栈后, 掌柜搓搓手, 艰难道:“仙师……虽然您不是凡胎俗骨,但那作妖的鬼怪厉害的很, 您还是披件深色袍子遮一遮吧……”

    商栀不明所以, “掌柜何出此言?”

    经他阐明,几人才知悉详情。

    当地人将那夺魂食梦的鬼怪称为“噬梦鬼”,相传他常在夜深人静时出现在熟睡的美人身旁, 要么吞食梦境使人痴傻, 要么吸魂害人性命, 有时还会吐出一口浊气扰人心智、教人发疯。而这“美人”却不仅指年轻女人, 面容俊逸或威猛阳刚的男人都曾惨遭毒手。

    噬梦鬼白日或许就潜藏在人群之中,挑选长得好看的人作为目标, 而黑袍可掩艳色,面具可遮容貌, 因此金平城百姓都做了这么一副装扮。

    商栀莞尔:“多谢您了,不过我此行目的正是除邪,如此装扮, 恰好引起噬梦鬼的注意。”

    那掌柜的见她神态举止从容不迫,想来修为深厚,便也不再多言。

    五个人在客栈整顿稍许,兵分两路。商栀和荀然坐在船内,鹿柏则在船尾撑竹篙,他们这个配置,颇有种严父慈母的架势。

    看那少年如此卖力,商栀道:“若是累了,就进篷来喝杯茶吧。”

    鹿柏抹了一把汗,喊道:“不累!我……”

    忽然之间,船身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上,“砰”一声猛烈摇晃起来,商栀身形不稳,鹿柏更是险些摔下船去,她被荀然扶住,听见身旁人问:“怎么回事?”

    “撞船了!”鹿柏将竹篙抵在河岸,堪堪稳住。

    刚出蓬,就见一名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农上来致歉:“抱歉啊几位贵人,船太多,竹篙难撑,不心撞着了,没伤着吧?”

    商栀温声道:“无妨。”她正想问为什么这会儿突然出现这么多船只,可恰在此时,河面上飘来“叮叮”两声,一艘楼船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这一艘船体型极大,几乎可及河流宽度,其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旌纸灯,自下而上共有三层,每层围廊上都整齐排列着穿着相同样式道袍的人,携一盏明黄灯笼,整齐划一地舞成剑式。

    “啊,现在是月影节吗?”鹿柏问。

    那老农惊奇:“兄弟也是金平城人?竟然知道月影节?”

    鹿柏嘿嘿笑道:“是啊!我从就喜欢节日的热闹气氛,每年月影节可不就是咱金平城最热闹的时候吗!”

    他和老农东拉西扯家常话,又对商栀解释道:“月影节在我们金平城类似除夕夜,是为祭奠清和道长而设立的。相传在很久以前,金平城寸草不生,魔物盘踞,是清和道长带领大家发家致富,驱赶魔物的。”

    看他起名人事迹时滔滔不绝,双目放光,商栀不禁道:“看起来你对那位道长极为推崇,为何不上仙域修道,反而……”

    反而改修魔道,坠入冥域呢。

    后面这话她没有再了。

    谁知,鹿柏却道:“我喜欢逍遥自在的生活,仙门宗派总是一板一眼的,都不能随心所欲,而且还有很多伪君子,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勾当,可不是人人都像您这样的。”

    “我同意这话。”荀然很随意地靠在一边,悠闲品茶,似是随口接话。

    他坐姿过于大佬,惹得商栀忽而生出好奇心,悄悄凑了过去,“你知道哪些勾当?来听听?”

    荀然招招手,示意她凑近,商栀把耳朵靠了过去,觉得自己能听到惊天大秘密,毕竟书里没写,放在这儿,那就是隐藏彩蛋。

    “很快你就会知道的。”他笑着低声。

    商栀:“……”我就不该抱有什么期待。

    两侧不断有零散的型船只掠过,他们渐渐与彩旗楼船相迎,这时,一声惊呼自河面上传来:“救命呀!有人落水了!”

    定睛一看,来往行船中,有个扑腾的身影在水中上下沉浮。

    居然是顾景行!

    作为傅明溪弟子,他此刻出现在金平城并不令人惊奇。商栀道:“鹿柏,可以麻烦你把那个人捞上来吗?”

    鹿柏不多思索:“好嘞,包在我身上!”语毕,扑通一声就一头扎进了水里。

    “你想救他?”荀然指腹摩挲着茶杯边缘,语气有些沉。

    “嗯。”商栀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不赞成,但还是没改变想法,“顾景行是问天宗人,我们此行既要在问天宗坐镇地盘活动,有人带引会更方便。”

    荀然不置可否。

    顾景行全身上下都湿透了,鹿柏也差不多,两人一上船,对视一眼,皆是一阵大口喘气。他愣了半晌,才发现蓬里坐着商栀,当即猛咳几声:“咳咳咳……淬玉堂主!”

    刚出虚妄谷时,他便帮宋式昭了话,给商栀安上“与叛徒暗中勾结”的罪名,仇人相见,本该分外眼红,商栀却满目含笑看着他。

    “堂主宽厚大度,愿救在下一命,在下自愧不如——咳咳!”

    一道赤黑魔气突然将他牢牢束缚,犹如枷锁圈在他颈项之间,顾景行被箍得话都不出来,满脸涨红,脖子上青筋爆起,几乎逼近窒息。

    商栀立即按住荀然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荀然冷哼一声撤离魔气,见顾景行跪在船上掐着脖子疯狂咳嗽,脸上又浮现那杀人时才会出现的笑意,“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该对她?”

    顾景行了然于心,双手奉茶递来赔罪,“堂主和玉珩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却恩将仇报……在下枉为仙域中人!如今堂主再施救命之恩,顾某无论如何也要报答您!”

    “人人都长了一张嘴,光不做,何用?”荀然目光冰冷,只是坐在那儿,气势却让周遭行船的人都下意识避开。

    顾景行灵机一动,殷勤道:“我来此地一月有余,堂主若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在下一定言无不尽!”

    商栀思忖道:“问天宗可有弟子与那噬梦鬼交过手?”

    “有过一回,那人就在府内,我为您带路!”

    问天宗到底是三大派之一,金平王在自家府邸中辟了一处福地供其住宿使用。三人依顾景行引路,乘船渡河,不多时便到达金平王府。

    府内门生频繁进出,皆是焦头烂额,脚步疾飞,过路弟子见到商栀,匆匆颔首行过一礼,又继续忙活。

    “为何他们个个神色匆忙?距离夜晚不是还有几个时辰吗?”商栀不解。

    顾景行凝重道:“堂主有所不知,噬梦鬼不仅会在月黑风高之时出没,有一回也在清现过身,为避免引起百姓恐慌,宗内封锁了消息。但此鬼来路复杂,不可掉以轻心,是以白日我们也派出弟子巡视把守。”

    与之交过手的弟子叙述道:“前些天我们寻了一位书生相助,让他在城内闲游,夜晚歇在我们暗中把守的客房内。恶鬼来时,我们冲进房去与他缠斗,用法剑刺中其身,不料他化烟消散,就此遁走。”

    另一人道:“噬梦鬼鬼气极重,善于躲藏,应当来自冥域,但不知出自谁手下。”

    商栀道:“可知他是否具有人形?”若没有人形,就应是中下街的鬼怪,较好对付;若有人形,那便是上街之物,相较而言会更麻烦些。

    “不知,他几次现身,都是烟雾形态,偶尔也会附在死物身上,譬如花瓶、桌凳这类。”

    听起来有些棘手,商栀道:“那书生现在何处?”

    答话弟子结巴道:“死、死了。”

    荀然冷呵一声,饶是不必细辨都能听出其中的嘲弄之意,就像是劈头盖脸直骂了一句废物。

    在场问天宗弟子听见他这一声,都默不作声,低下了头。起先他们冒险让凡人做诱饵,引出噬梦鬼绞杀,若事成则还好,可如今情形,是人鬼两失,若上报仙盟必然要受重罚。

    来此地除魔卫道的都是问天宗资历不错的内门弟子,但阅历浅,应事方式难免欠缺考虑,可出现如此大的事故,她越发好奇主事者是谁了。

    “这方法是谁提出来让你们执行的?”她问。

    弟子们面面相觑,半晌才支吾道:“是……是荀师兄。”

    能被他们成为“荀师兄”的,也只有那位明月长老之子荀渡了,他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商栀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炮灰可谓又菜又跳,烦人的很。

    商栀:“我想去现场看看,几位能为我带个路吗?”

    一弟子殷勤道:“自然,淬玉堂主前来相助,晚辈们感激不尽,定会竭力相助。”

    话音刚落,就听一道飞扬跋扈的男声自门外传来:“仙盟集议已有商定,此事全权交由我们问天宗负责,你们青竹派插什么手?”

    转身看去,荀渡手持金丝信函,大摇大摆地在几人面前晃悠,刻意让她瞧见手上的东西。十年不见,他外貌与水月幻境中看到的并无二异,仍旧是那张财大气粗的欠揍白脸。

    荀然身形微动,商栀赶紧抓住他手腕,淡淡道:“是吗?不知这决议何时定下的?”

    荀渡扬起下颌:“一个时辰前。”

    “据我所知,噬梦鬼和狮蟒在几个月前已经出现在金平城,当时问天宗便将宗印镇在这里,为何现在才上报仙盟?还有,让凡人吸引噬梦鬼之事,是你让他们做的么?”

    商栀挡在荀然身前,察觉到他攥紧的拳因隐忍克制而微微发颤,安抚性地拍了拍,全书中最令男主憎恶的炮灰团里,荀渡绝对算的上第一梯队,他有如此反应,也是情理之中。

    “第一个问题,商堂主你得去问我爹,我可不知道。”荀渡不知在哪找了个椅子,潇洒地坐下,“第二个问题,本公子也没料到会出意外,毕竟做之前我还问过爹,他都夸我是惊世奇才。”

    众人:“……”

    商栀:“……”从前只听过妈宝男,你是什么?爹宝男吗?谁给你的自信?

    荀渡突然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霍然起身绕着商栀走了一圈,边走边赞:“没想到淬玉堂主果然如传闻所言,生得这么一副清秀面容。我阅人无数,却从未碰见过你如此风雅的女冠。”

    他站定在商栀身前,啧啧叹道:“不过嘛,你若想参与此事,也不是不行。”

    这人还与从前一般,死性不改,商栀莫名恶心,道:“你要如何?”

    “简单,堂主若能取悦我,我就让你去那地方探查,怎么样?”他这话时,手还不安分的伸出,想要挑起她的下颌。然而,他尚未触及,就被人狠狠抓住。一道近乎要将他手骨捏碎的强大劲力透过袍袖传入骨髓。

    那只阻止他的手指节泛白,可见一丝若隐若现的魔气游荡其中。

    “荀渡,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