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留灯一盏 节约光荣,浪费可耻。
其实, 她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勇气,等脑子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亲上去了。
咚咚——
红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师尊,您在里面吗?”
商栀猝然睁开眼, 将人推开,喘了几息,平复道:“在,何事?”
“菜都备好啦,就差您啦。”
商栀整张脸都红透了, 浑身滚烫, 窝在人怀里捂着脸,害羞了好半天才勉强道:“我知道了。”
她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答红玉, 却见荀然牵起她的左手。环指处魔纹发出前所未有的赤光, 耀眼至极。只见他在手背印下一吻,魔纹戒上霎时多出一条纹路,菱形阵法浮现一瞬, 散为星点。
很明显, 他在上面多加了一道功能。
“您的玉佩找到了吗?需不需要我进来帮您找找看?”
“不用不用!别进来!”商栀手忙脚乱, 生怕红玉破门而入, 连声音都颤抖起来。红玉听出异样,关切道:“师尊您怎么了?真的不用我进来吗?”
“真的不用了!”
寝堂的门未锁, 门阵也不会阻拦红玉,这就意味着, 只要她现在推开门,就能见到两个人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坐在地上,而商栀全身上下都红得像只熟虾。
荀然将知礼玉佩系回她腰上, 顺带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不必紧张。
来也奇怪,他一捏,商栀悬着的心真就放下了,“红玉,你先去吧,我稍后就来。”
“好吧。”红玉在门外徘徊了一会,没听到什么动静,再用探灵术传递整间寝堂,只测到商栀一人的灵息波动,没有第二人,便挠了挠头离开。
荀然笑道:“你那徒弟,做事倒谨慎细致,不错。”
商栀不明白他在什么,又见他拿出一个木盒放在地上,便问:“这是什么?”
荀然道:“从问天宗取来的一块狮蟒肉。”
原来这几天里他去了问天宗。书中荀然的复仇顺序也的确如此,先灭水月门,再屠问天宗,最后斩杀无念魔尊。不过,倘若问天宗出了事,仙盟定会炸开锅,可时至今日,商栀并未收到问天宗遭遇灭门的惨报。
可能大佬改变策略了吧……商栀觉得还是不要多问为妙。
“有劳你费心了,谢谢。”
荀然支起一条腿,道:“举手之劳,不算费心。”
商栀伸手正要开木盒,忽被荀然拦下,道:“别看了,不是还要吃饭么,看了这个,你就吃不下了。”
想来是十分血腥,味道也刺鼻难闻,商栀想了想,的确不能破坏胃口,便收回了手。
一阵微凉的夜风将荀然身上的梨花香味送了过来。商栀恍然忆起,以前在他身旁时,闻到的并非这个味道。作为冥域主人,威压之下,若浑身散发着花香,似乎颇为奇怪。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梨花香?”商栀不禁发问。
荀然道:“来这之前,我在一处梨花岛上停留了不少时间,可能因此染上了吧。”
梨花岛,顾名思义,想来漫山遍野都开遍了梨花。商栀一下子提起了兴趣,女孩子嘛,总是对花有些喜爱的。而她最喜欢的两种花,一是梨花,二是文山红柱兰。
“那地方在哪?”
荀然道:“虚妄谷。”
“虚妄谷内竟然有这样的地方。”商栀忽然有些向往。
荀然意味深长地笑道:“下次带你去。”
*
虽然商栀早已过辟谷,但偶尔嘴馋,还是会与弟子们同聚一桌涮火锅的。
夜幕降临,一群人在红玉张罗下围坐在一张长方桌前,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银锅置于中央,分有两层。正热闹着,有人道:“别抢了,师尊来了!”
循声望去,果真见到商栀徐步而来,在她身后,跟着一名神态自若的少年。
有之前的经验,红玉白玉都立即警惕,聚精会神端详着那少年的脸,这架势仿佛要把他外面披着的一层皮给扒下来。实际上,荀然的确“披”了一层皮,他又幻化了另一个模样,扮作淬玉峰弟子。
桌旁配的是长木凳,没有上下座之分,可容一排人并肩而坐。但一般来,出于对师尊的敬意,还是没人敢和商栀同坐的。所以,当众人见到荀然和她同坐时,手上都滞了一瞬。
白玉道:“这位师弟好似有些面生,何时拜入淬玉峰的?”
商栀夹了一块豆腐,主动道:“我新收的徒弟,正好今日带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一人道:“能与师尊同坐,想来是内门弟子,了不得呀,刚来就入了师尊门下。”
商栀想了想,并未接话。都进寝堂了,可不是内门弟子吗……
红玉用同情的目光扫了一眼白玉,仿佛在“白玉师兄你的地位遭到威胁了!”白玉没读懂她的眼神,只能闷头扒碗,红玉观望片刻,道:“师尊您为什么总夹豆腐,来来来,吃肉啊!近期咱们没有法事祭祀,可以吃哒。”
盛情难却,商栀尬笑着接下,趁红玉和其他师弟师妹们成一片,又悄悄夹了一块豆腐。
刚吃完一块,碗里又多出几块新的豆腐堆成一座山。侧首看去,荀然放下公筷,坐了下来,见她看过来,笑道:“喜欢便多吃些。”
这就是大佬的关怀吗,莫名感觉好萌是怎么回事。商栀环视一圈,没人注意她这方向,便凑近道:“谢谢你呀,其实也不用夹这么多的……”
荀然低下头,耳朵贴近,听见这句,脸上又浮现一个不太乖巧的笑:“好,我注意。不过,没想到师尊喜欢吃豆腐。”
这人一口一个师尊叫上瘾了,商栀轻咳一声,却见他把一碗豆腐都端了过来,“尽管吃,吃我的。”
商栀:……这话有歧义啊,意思就像是尽管吃你的豆腐啊!!!
许是他们这边气氛升温过头,引起了红玉注意。红玉放下碗筷,支支吾吾,嗫嚅道:“师尊,您手上的金镯……好像是问天宗订契之物?莫非您和那位荀公子……?”
有人牵头八卦,其余人都伸长脖子凑近耳朵,瞪着一双求知眼。商栀将宽袖一拉,遮住镯子,道:“事出有因,并非你们想的那样,而且我已经与他人结契了。”
“什么?!”
“师尊您竟然有道侣了?是何方神圣?”
“怎么从没听您谈及结契?什么时候的事情?”
商栀沉吟片刻,道:“十年前?”虽然魔纹戒是不久前戴的,但诺言是十年前许的。
而且他们好像不算道侣吧,明明一个时辰前才确定男女朋友关系。
身旁荀然哈哈大笑,笑得东倒西歪,商栀桌底下的手捏了捏他的袖子提醒他收敛一点。然而,红玉却疑惑道:“师弟为什么笑成这样?”
荀然:“哦,我也与人结契了。”
“哇,恭喜,师弟是何时结契的?”
“十年前。”
“……”
喧闹戛然而止,众人都隐隐察觉出不对劲,可一时半会不上来,商栀盯着火锅里浮上浮下的虾,觉得自己的脸和它也差不多了。她本着“节约光荣,浪费可耻”的原则,火速啃完碗里的豆腐,顺带把荀然端来的那碗也吃光了,便拉着人立刻逃离现场。
边走荀然还边着:“师尊,你吃我豆腐。”
商栀:……住嘴吧别再骚话了。
虽然淬玉峰有供弟子住宿的区域,但配套被褥枕头等生活用具都是在每年招生时统一计数制作的,于是商栀只能将荀然安排在自己寝堂里休息。
不过,她堂内也仅有一张床而已,淬玉堂不似青竹堂那样,有一间雅舍招待外客。商栀不由得回忆起在人界的木屋,毕竟那里还有草席能铺地将就一晚。
两人视线交汇,她还没开口,荀然就揉揉她的脑袋,一掀青帐,进书房坐下了。
商栀道:“我有两个枕头。”
荀然明白她的意思,只轻笑一声,道:“你睡吧。”
看样子他是今晚都不算睡觉了,商栀点点头,自顾自躺下来,望着隐隐绰绰的人影,心想这样也好,同床共枕为时过早,她也不太能接受。
峰顶的夜风凉了几度,窗扉未合,晚风对流,将青帐荡起浅浅波纹,久久不平。
她这里的藏书,与天枢塔内书房相比,无论品种还是数量都相差甚远。男人坐在案前,手里不知卷着什么书,看得专注至极。
本不想扰,可耐不住好奇,商栀还是问道:“万一,清和道长真是你的母亲……你算怎么办?”
荀然翻了一页,头也不抬,“不怎么办。是或不是,我都无所谓。”
观其模样,似乎对此不以为意,商栀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身世漠不关心,微微一怔。
随后,又想起另一件事。
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近了一步,有些话,自当要清楚。以荀然所述,他的白月光应该就是十年前的自己,但商栀还是有些不明白,“十年前日蚀过后,你有没有再见过我?”
“没有。你坠楼后,我去了冥域。”
“那,你这十年间不曾寻过我的踪迹吗?”
“找过。但派去的废物没什么本事,直到几个月前你随戚泽墨下山,云寒才告禀见到一人使用化云伞。”
……所以你是以化云伞为标识找我的?
商栀默默感叹了一番冥域寻人的风格,似乎总是以某一个范围不的点为核心,譬如以前她和玉珩君就因此被一群妖鬼穷追猛。不过,这么来,这十年间,原主的魂魄回到了这具身体里,并且并未召出过化云伞。
也不奇怪,化云伞的召动手诀由她独创,而她与原主的记忆并不共享。
想清楚后,商栀松开竹纹发带,理理枕头,放松全身。平躺下来后,朝帐中人道了句“晚安”,便闭眼入眠。
整座寝堂的烛火随主人一并变化,未经多久,昏黄的灯光便渐渐弱了下来,唯留桌上一盏,像是特意为荀然点燃的。
满室寂静,床上之人呼吸平稳,眼睫轻颤,似乎坠入了梦境。
床沿下陷,荀然侧坐在床边全神贯注地盯着她,须臾,伸出一根手指按在金镯上,下一瞬,源源不断的魔气犹如细蛇一般缠住整件法器,金镯发出一道刺眼灵光,又被魔气尽数覆盖,好似生怕它的光芒扰人憩息。
一炷香过后,灌入的魔气停止,漆黑之中,无数细微的碎纹爬满了整只金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