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心意相通 我愿意呀。

A+A-

    百级白玉石阶上, 一道黑色身影气定神闲踏上玉阶,他步履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仿佛这世间一切都不能对他造成威胁。

    擦肩而过的问天宗弟子视若无人,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而每途径一人, 就会有一丝赤黑魔气悄无声息地钻进那人口鼻中,静静在他体内埋下一粒魔种。

    他要送荀年一份大礼。

    荀然站定在一座隐蔽于高林的肃重建筑前。玉柱耸立,雕栏庄严,外人观赏,定会以为这是宗门祭礼所设之地, 亦或高层集议之所。

    实则不然。

    他在这忍受了十余载的痛苦, 那些岩浆浇在身上,烧得皮肤寸烂是什么感受, 至今还记忆犹新。

    这里, 是北海血池,问天宗的牢狱。

    狱门设有阵法,荀然恍若无事, 信步走了进去。血池中每一条路他都走过上千遍, 已经烂熟于心。绕过几处弯, 便在一间昏暗的血池殿中找到目标。

    一名问天宗弟子被摁跪在地, 满身血痕,皮肤溃烂, 两只手被两个人牢牢抓住,动弹不得。在他身前, 荀渡歪坐在一张木椅上,手中正刻着一块铁石。

    “喏,把这个烫他身上。”

    身侧厮接过铁石, 钳住后往岩浆池中一烧,沾染上灼热火息,再拿出来时,沉黑的铁石便成了橙红色。

    炙铁烙在身上,跪地人发出一声惊天惨叫,他裸|露的后背,多了一个“贱”字。

    “没用的东西,连脚都不会洗么?”荀渡双腿架起,看那人脸色煞白,嗤道,“烫一下就叫成这样?当年荀然在我手中受这罪时,可一声都没哼过,啧啧,真是一个比一个无趣。”

    魔气顺着他开合的唇钻入胸腔,几丈之外隐去身形的荀然并没有选择在这里杀他。

    他只是笑了一声。

    *

    自苍祁山归位后,商栀和戚泽墨向仙盟共享了所有情报,荀年一直回避话题,只承认清和道长与他有关,尸体也是被他所盗。作为问天宗明月长老,此事自当要交予他们处理,但问天宗掌门却偏偏不在宗内,众人无法,只能暂时将荀年关在青竹派内。

    毕竟是一宗长老,去上林苑有失身份,郁清越便将他安排至青竹堂旁边一座雅舍。而清和道长的尸首,则被封于棺中,不过,身体和异化的魂魄距离太近也有坏处,尽管被困在下林苑,噬梦鬼依旧有几次差点破阵而出,这就使得他们不得不轮值盯着情况。

    虽然麻烦,却也带来了一个确定的消息——噬梦鬼的确是清和道长本人。

    这日她得了空,刚轮完班从下林苑出来,忽而想起手上这只金镯,便往雅舍走去。

    走在石子路上,两侧是茂密整齐的竹林,清香扑鼻而来,算了算,距离她与荀然分开已过去八天。

    商栀顿了脚步,心道:“才八天么?为什么感觉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颔首应下迎面两名弟子的问好,她又跃过一条清澈溪流,觉得不可思议。自聚灵峰重逢以来,她与荀然分别最久的一次也仅三天,按理他应当早就披个马甲追过来了才对。

    商栀忽然怔住,发觉自己的想法才是真正的匪夷所思,荀然为什么要闲的没事干追过来?

    她蹲在径中间,默默抱头苦恼。

    抬起手,左手环指处素白无物,魔纹戒并未显现。商栀握起拳,又张开五指,再握,再张,反反复复好一阵,蓦然回神,觉得自己这个行为莫名其妙,拍拍脸,便继续往深处走。

    穿过雅舍门阵,荀年端茶的手僵在半空,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由她率先破宁静局面。她先解释了一番遭遇,再劳驾荀年解开金镯。荀年却道:“此乃我宗镇宝之一,唯有掌门可解,恕老夫无能。”

    商栀:……怎么感觉我又变成了被踢来踢去的皮球。

    荀年并非推卸,他当初把金镯传给荀渡,就是让他防身用的,自家儿子的榆木脑袋他比谁都清楚,再多解释功能,他也听不明白。

    商栀并不知道荀年此刻的内心活动,“金镯有道侣结契之意,如今戴在我手上,难免引起误会与麻烦。荀公子此举处理失当,还望长老归位后多加管教。”

    “荀渡的修为在你之下,他能套上,算是他的本事。”荀年哈哈一笑,脸上表情像极了去开家长会时看到自己孩门门一百分的家长,得意至极。

    商栀:……重点是在这里吗??

    提起护犊,就不得不想起另一位同样姓荀,却与荀渡有着截然不同遭遇的人了。她道:“据我所知,荀然拜入问天宗后便一直遭受同门欺辱虐待,你对他好像也鄙夷不屑,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主动收养他呢?”

    荀年反问:“商堂主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问我?”

    言下之意你和荀然到底什么关系。

    商栀回以一个“你猜”的笑:“难道以淬玉堂主的身份,不够资格问这个问题吗?”

    “……”荀年登时黑了一张脸,“荀然命格赤矢,又有魔印在身,我将他收入问天宗,意在看管严防,以免他将来祸乱三域。”

    这是个十分官方的解答,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商栀思忖片刻,又道:“你与清和道长有何渊源吗?”

    荀年合上杯盖,目光深沉:“老夫与她的过往,以及为何将仙体带去苍祁山,这些,自会在仙盟集议上一一道出,堂主不必再问。”

    这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处处散发着“你尽管问,我回答你算我输”的气势,商栀揉了揉眉心,干脆起身离开。

    甫一出门,便见红玉疾行而来,大老远地就冲她招着手:“师尊!快来呀!咱们都布好菜了就等您一起涮火锅呢!”

    自在淬玉峰放走引狮蟒的水月门弟子后,她门下弟子就迷恋上了火锅,不管她是否在位,都时常围坐一桌涮上一锅,一切起因,便是她的那句“今晚涮一顿火锅,你就会把不开心的事忘干净了”。

    随口的一句话被奉为真谛,商栀表示压力很大。

    “这事用知礼玉佩传音于我即可,淬玉峰与青竹峰相隔极远,何必如此耗费体力?”商栀抬袖擦拭红玉额上汗水,像极了为孩子操碎心的老母亲。

    红玉终于不喘了:“我试过好几遍传音,可您没回应啊!”

    她这一,商栀才往腰际看去。

    原本悬在腰上的知礼玉佩竟然不见了!

    看她神色有异,红玉问:“怎么了师尊?”

    商栀道:“没事,你们先吃,我回一趟淬玉堂。”

    御伞飞过朱红屋檐,便至淬玉堂后方的寝堂。

    她本能地认为是自己不慎将玉佩落下了,在妆镜台倒腾一番,都没能发现。谈及生活习惯,商栀自认还算不错,在轻微洁癖和强迫症的双重磨砺下,她一切杂物都收拾得井然有序,找起东西来效率也极高。

    可是翻箱倒柜,甚至连被褥都掀开几道,还是没能发现知礼玉佩。

    就在这时,书房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

    是书房,其实是寝堂中以纱幔相隔的一处工作区域,她平时处理事务或看闲书都在那处。

    竹青纱帐后,有一人身着淬玉朱袍,背对她盘腿坐在案前。

    淬玉峰内,有资格进入她寝堂的男弟子,唯有白玉一人。

    然而,那人头侧两缕乌发以一块镂空黄金发饰束在脑后,并未像寻常少年那样以冠束发。而那枚形状和大都如扳指一般的发饰,精心雕刻着竹与兰,平添一份风雅,却不失奢华,如此鬼斧神工的技法,一瞧便知并非俗物,必是出自仙匠之手。

    青竹派虽没有问天宗那般教法严苛,却也极少遇见不戴冠的弟子,反正以白玉较真的性子是绝不会这幅扮出门。再看那人身形,比白玉宽厚不少,给人一种足以依赖的可靠感。

    掀开幔帐后,商栀便看出来人是谁了。

    “……”

    哎,路走窄了。

    商栀默默放下青帐,头脑风暴了一会儿。一般这种情节,女主角往外走,肯定会被立刻拦下,然后霸总壁咚,摁在墙上什么“女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再捏住下巴,来一个世纪之吻。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剧情,她选择就这么杵在原地。

    荀然似乎心情不错,愉悦道:“师尊,怎么站着不动了?”

    他轻笑一声,正要回头,却猛然愣住,连手中书卷都“啪”一声掉落在地。

    商栀一双手从后面环住他,抱了上去。

    反套路而行,关键点之一便是先下手为强!

    谁知,她还未开口,就被捉住手腕,整个人一翻,便被抵在了桌案边缘。

    身前,荀然一手撑在桌沿,一手握着她的臂,道:“金镯是怎么回事?”

    商栀视线中只有他含笑的薄唇,听这语气,不像生气吃醋,便道:“是我与噬梦鬼缠斗时不心被套上的,荀渡并不知晓意义,只当除邪法宝用,却不知噬梦鬼并非实体,这法宝对她无效。”

    将她圈住的人没反应,商栀顿了顿,补充道:“你别误会呀,我并未与他结契。”

    她抬头与荀然对视,忽觉他眸色暗了下来,“为何向我解释?”

    商栀诚恳道:“怕你误会,因为之前在苍祁山你好像有些生气。”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微微出神。

    半晌过后,荀然低下头,温声道:“你若不愿意,就推开我。”

    他慢慢靠前,已近在眉睫之内。商栀心里鹿撞得猛烈至极,直教人担心会不会撞出脑震荡来。

    她又闻到了荀然身上的味道,并不是淬玉朱袍自带的竹叶清香,而是一种淡到不易察觉的梨花香。

    纤长柔软的睫毛扫过眼睑,痒意传来,她不禁稍稍偏头。

    可这个动作在荀然看来,彰显着排斥与拒绝。他果断停下动作,撤回按在桌沿上的手,自嘲般笑了笑。

    还未撤离半寸,下一刻,商栀便伸手抱住他脖颈,学他的模样眨了眨眼,莞尔道:“我愿意呀。”

    随后,倾身将唇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