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纸婚书(壹) 时间倒退预警!……
飞仙台之事已逾半载, 仙盟宗派无不忧心忡忡,提心吊胆,对冥域敬而远之。如此情形之下, 商栀却是唯一一个不顾荀然身份,随意穿行仙冥两域的人。
这天, 她刚收到郁清越送来的琉璃笔砚,独自在天枢塔书房里摆弄,不远处荀然半躺在榻上,兴味索然地抛着一枚金钱。
就在刚才,她随口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却得到那人想要她的回答。她一边懊悔问出这个问题, 一边又控制不住脸红。
“那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不送东西的话,陪他做一些想做的事也不错, 毕竟在一起这么久, 都是荀然单方面送她礼物,她还没回赠过什么呢。
谁知她刚问完,荀然突然不笑了, 连带抛东西的手也停滞, 眼眸一沉, 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商栀:……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荀然坐起身, 随手把金钱扔到一旁,徐步上前, 一手撑在桌案边缘,另一只撑着她的座椅扶手, 缓缓凑近,反客为主问道:“有很多,你问的哪方面?”
现在的情形, 她就像一个笼中金丝雀被禁锢在主人怀里,而且他的表情特别古怪,还有些诡异。
商栀不禁把头往后移,看着他逐渐逼近的脸,声道:“哪方面都行。”
猝然间,一个温热柔软的事物覆上她双唇。
对于被亲这种事,商栀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这回,他有些急促,撑在桌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移到她下颌,但凡分开一点,就会被拉进距离,吻得更深。
周身温度骤然升高,她迷迷糊糊的回应着,双手也情不自禁环上他的脖颈,以往每次都是点到为止,虽然冥域民俗文化开放,但她的理念有些传统,荀然也从未强迫过。
轻捏住下巴的手又移到腰间,商栀顿时睁开眼,发现他眸间闪烁着赤光,有力的手臂也紧绷起来。
她喘着气将人推开,脸上又烫的仿佛能瞬间煎熟一个鸡蛋,待气息平稳后,她才声的唤了句:“荀然。”
他嗯了一声,神情有些焦躁,像在按捺着什么,偏偏商栀红着脸,咬着下唇,更教人头脑发热。他把人抱起来,也不另寻他处,放在书房的榻上,倾身而上。
商栀现在处于十分被动的状态,她不明白那个问题和亲到榻上有什么联系,而且眼下这个情况是可见的危险。
温热的吐息从双唇移到耳后,再一路缓缓向下,到达侧颈。
然后她被咬了。
咬她的这个很凶的狗勾抬起头,眼底红光被彻底压制,终于清醒过来,挑了挑眉道:“想做的事,做完了。”
商栀:……合着大佬你就是想咬我一口吗?
看出她眼里的不敢置信,荀然哈哈一笑,翻身离榻。商栀也坐起身,道:“就这样吗?”
她本以为是把无念魔尊挫骨扬灰,从天枢塔顶层撒下去……
荀然语气又恢复往日的悠闲,“嗯,就这样。剩下的,成婚之后再。”
意识到他俩的谈话内容并不在一个频道,商栀恍然大悟——所以大佬现在是不走事业线了吗?!
“可是,我好像还没答应与你成亲。”商栀托着半边脸,莞尔道,“我记得,以前好像谷主是我的夫人?”
荀然笑道:“那时我的回答,夫人似乎不曾听到?”
商栀微微一怔,当时她尴尬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根本没注意狐郎君了什么,思忖时,荀然慢悠悠躺下,头枕在她腿上,全身都放松的很。
“夫人若是不愿嫁我,我可以以身相许,毕竟是我倒贴。”他冲商栀眨了眨眼,颇有些调皮的意味。
商栀被他逗笑,手指在他鼻尖轻轻剐蹭一下,温声道:“行呀,明天我拟一份婚书送过来。”
……
第二天清,她刚从淬玉堂出来,便见玉阶之下休憩的两只白头海雕,其中一只嘴里衔着一份红纸,另一只身上则挂着一筒信条。
展开信笺一看,字形飘逸地写着“夫人可要到做到。”
商栀笑着将东西收好,正准备挑一支笔写婚书,便听堂外传来剑气激荡的巨响,出堂一看,诸己剑已然出鞘,阶下一地海雕黑羽,方才送信来的两只海雕此刻躲在她最喜爱的那棵桃树上。
戚泽墨怒道:“他竟敢派海雕来监视你,此等心怀不轨之辈,绝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师兄向来喜欢脑补,商栀见怪不怪,此刻连忙上前安抚:“师兄冷静,他并没有恶意,这两只海雕是专程为我送东西来的。”
戚泽墨道:“送什么东西?”
她顿时止住,如果送婚书,戚泽墨估计会当场心梗昏过去,要她和荀然成亲谁最不认可,第一名非他莫属。犹豫半晌,她道:“虚妄谷特产。”
反正那纸材质特殊,是冥域之物,天上地下只此一张,可不是特产嘛!
戚泽墨一脸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嘴唇翕动,刚要什么,便听一道甜美少女音自树下顺风而过。
“哇!今天竟然来了两只海雕!比以前来过的那几只都更可爱诶!”红玉手里拿着纤长的草梗,在海雕们面前左右晃悠,逗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身边黑脸的戚泽墨。
商栀大声咳嗽,企图缓解凝滞的气氛,红玉这才反应过来,表情和她一样无措,憨笑道:“嘿嘿,戚、戚师伯您也在这啊?好巧啊哈哈……”
望着那眼神锐利、和可爱沾不上半点边的海雕,戚泽墨冷声道:“你,比之前来过的‘几只’都可爱?”
红玉无辜道:“没有啊?我过吗?师尊,我什么时候了这样的话?”
商栀疯狂摇头,“你没过,是你戚师伯听岔了。”
两个女人一台戏,你来我往,成功把戚泽墨唬得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还待再问,红玉先发制人,掐诀掏出一本草药卷轴便向他讨教:“师伯,您看这株灵草,我上次好像在人界见过,听它可令人起死回生,是真的吗?”
谈及这些,戚泽墨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顺着她慢慢牵引的脚步离开淬玉堂,一边指着卷轴道:“此言差矣,此草专用于修炼不慎、伤及脾脏的修道之人……”
两人渐行渐远,商栀朝红玉竖了个大拇指,红玉也偷摸着向她比了个“耶”的手势。
回到淬玉堂,将红纸铺开在书案上,商栀提笔蘸上金墨,郑重地在右侧写下“婚书”二字。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写着写着,脸上无端浮现缱绻笑意,刚才被赶上树的海雕也齐齐飞至窗棂,歪着脑袋看她。偶有不明处,她携笔思索须臾,随后豁然开朗,继续按以前在别处看见的婚书印象往下写。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甫一落笔,她将婚书展开在海雕面前,莞尔道:“如何?青竹君子自当言出必行,到做到。”
先前过,荀然可通过海雕双目视物,即便仙冥两域相隔万里,还有生死湖结界阻隔,却并不妨碍这一特殊功能。不过,她听不见那一端荀然的回答,只能瞧见两只海雕依偎着懵懂看她。
商栀遣离海雕,折下一枝桃花插在琉璃瓶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心境亦如此。
……
大婚之日,仙域如往常一般平静,青竹派却自山门伊始便挂起了红绸。戚泽墨闭门不见人,红玉白玉去了几趟都没将人请动。
商栀将最后一根流苏步摇戴上,透过镜子望着屏风后哭得泣不成声的郁清越,轻叹一声,道:“掌门师兄,红玉都没你哭的大声。”
郁清越接过白玉递来的手帕,擦拭几下,道:“师妹,以后若受了欺负,千万要告诉师兄,我与戚师弟定然会上门为你讨公道。”
莫名有种嫁女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莞尔一笑,道:“商栀明白。不过,师兄他今日真要闭门不出吗?”
郁清越望着聚灵峰的方向,叹道:“他心里应当比我难受,自他就习惯护在你身前,此前你又一直瞒着与荀然的婚事,如今他闷闷不乐,也是情有可原。”
商栀颔首,其实就算成了亲,她还是得不时回来处理公务,偶有下界镇邪除魔之事,也需她亲自出手,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这个世界显然不成立,无论男女,没有那么多约束,什么时候想家,都可以毫无阻碍地回来。
时辰已至,步辇降在淬玉堂前,除了本就身着朱袍的淬玉峰弟子,其他两峰弟子也换上一身红衣伫立竹道两侧,排场盛大,井然有序。冥域不兴红纱盖头,习俗与她所了解的有些不同,倒也颇有新意。
红玉随她一齐上步辇,因为是作陪嫁前去,她十几年来头一回没穿道袍,还有些别扭。
步辇腾浮上天,以金线精绣着繁芜回纹的大红嫁衣如热烈火花绽开,夺目至极。
商栀正襟危坐,察觉道红玉的神情,便道:“旁边有些点心,拿着吃吧,离虚妄谷还有些路程呢。”
红玉松了松衣襟,道:“我不饿,我都过辟谷好几年啦。只是我穿惯了道袍,不太适应。”她调整了一下系带,终于好受些,又见商栀眉目含笑,便问:“师尊,您不觉得穿着没道袍舒服吗?”
“那是自然。不过一生只此一次,这样想的话,就能接受啦。”
步辇消失在云雾山间,郁清越敛住伤感,推开聚灵堂的门扉,见戚泽墨手持书卷伏在案上酣睡,摇摇头,帮他取走手里的书放在一旁。
一张白纸从扉页滑落,他眼疾手快接住,拿起一看,歪歪扭扭写了个单人旁,附加几处寻魂地点,再无其他。
他将纸折好塞回原处,又恢复往日人前那副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样,神色如常地出去。
……
冥域不比仙域冷清,刚进入虚妄谷,响彻云霄的锣鼓声便毫不收敛地袭来。红玉捂着耳朵,所见之处是一片殷红诡谲的灯火,长街魅影,朱鸟盘旋。
一条洒满星点金光的路从牌楼一路铺至天枢塔,在中街与上街的沟壑处搭起一座天桥。
商栀提着下裳离开步辇,化云伞忽然出现在面前,仿佛也要参与,为此它还特地将伞面幻化成明艳的红色,伞面原先的竹与兰也变成了“囍”字。
她撑伞踏上长路,红玉跟在身后左顾右盼,街边两侧是此起彼伏的欢呼。
“太好了,谷主终于嫁出去了,好欣慰吱。”
“屁嘞,瞎什么!夫人当然是被娶进来的啊!”
“哎呦你们懂个球球,婚书都是夫人写的!再,当初俺们可都亲耳听到夫人要娶谷主了。”
黑历史被人拉出来反复念叨,还添油加醋篡改,商栀觉得既好笑又无奈。
雾蒙蒙的夜空中蓦然绽开大片大片的火树银花,红羽飞鸟携着祈天灯连成文字,商栀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认出来,却听街旁妖们拍掌翻滚,连连惊叹:“不愧是谷主,这么高调示爱,也只有他能做到了!”
“老娘将来也要找个能驱策红凤摆字的男人!”
“哈哈哈,做梦呢,你以为人家是谁的话都听的吗?”
这时,双生童子出现在她身前,仍旧是以往一笑一哭的面具,只是今日,他们也像虚妄谷众妖鬼一样换上了喜庆的红衣。
“谷主夫人,请随我来。”
童子在前方领路,穿过下街城墙,途径百鬼楼,再至沟壑上凭空而起的天梯。空中下起了碎玉朱琼般的绵绵花雨,红白相间,商栀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定睛一看,竟是梨霜和红昙。
行至金路尽头,天枢塔下,站着一个人,噙着笑意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