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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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中笼罩着层层乌云, 细如发丝的春雨从空中飘散而下, 王府后院的翠竹抽出鲜绿的枝叶, 晶莹的水滴顺着竹叶的脉络缓缓滴落。

    在竹林前,伫立着两名身高马大的大汉,那两名大汉脸上各有一道疤痕, 他们如出一辙的目如铜铃,狮鼻阔嘴, 长相凶恶, 此时面无表情杵在竹林的入口, 活似两尊门神。

    沿着竹林往里走,途径一道弯弯曲曲的石子路, 便来到了一栋二层楼阁前,那楼阁规模并不大,从外观上看颇为雅致清新,楼阁上的匾额用楷体书“缘机阁”三个字。

    此时缘机阁大门紧闭, 看起来如平常一样静谧清幽。

    紧闭的大门之后,缘机阁内,已经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五六十条黑影。清一色黑巾蒙面,身着软甲, 此时屋内光线暗淡并未掌灯, 若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这些人似乎都与黑暗融为一体。

    昏暗的密室中, 墙壁一盏油灯上的火苗微微晃动。

    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萧景瑜漠然坐在棕色楠木椅子上,他身着一袭黑衣, 眸色冰冷面容肃杀。暗卫凌玄恭敬立在一旁,他偷眼瞧了一眼萧景瑜的脸色,又迅速低下头,心中暗道此番主上怕是要闹出大动静了。

    一墙之隔的密室中,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刑具,被绑在柱子上的太监已经被折磨的浑身鲜血淋漓,他低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呻}吟。一名暗衣卫收回手中的烧的灼红的烙铁,他将烙铁扔到炭火中,转身朝门口走去。

    “启禀主上,方才那太监受刑不住已经招认,此事确乃淮阳公主指使。”暗卫单膝跪地恭敬回复道,“不过他一直不肯承认下毒谋害王妃性命,只承认他是奉命让王妃中些毒虫的毒液受些皮肉之苦。”

    坐在木椅上的男人听到下属的回复,伸手弹了弹衣摆,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站在他身侧的玄凌却感觉到心底一阵胆寒。

    “淮阳。”男人慢慢吐出这两个字。

    当天夜里,淮阳公主宫殿里的宫女们已经将沐浴的热水好,由于淮阳公主平日里沐浴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侍奉,所以当宫女们将水好后就纷纷退了下去。

    淮阳公主脱下衣服跨进浴桶,浴桶中的热水冒出白色的水雾,也许是因为今天的水温格外舒适,她靠在浴桶中慢慢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以前曾折磨死的太监宫女们的鬼魂飘过来朝她索命,他们伸着手臂披头散发,模样阴森恐怖。她被吓得半死,连连尖叫,一脚踏空掉下了悬崖,随后惊醒了过来。

    当她醒来之后,外面听到尖叫声的宫女们冲了进来,“公主,您怎么了?”

    淮阳公主惊恐地看着她们感觉她们每一个人都是过来向她索命的鬼。

    她尖叫着从浴桶里爬起来,却慌不择路连人带桶摔了下去,浴桶中的水泼了出去,撒了满殿,宫女们赶紧去扶她,可她吓得尖叫躲避,随后从地上爬起来就这样光着身子冲了出去。

    殿外面的许多太监宫女都看到她疯疯癫癫的样子。这件事发生后,很快传到了王皇后的耳朵里,她慌忙去见自己的女儿,淮阳公主见到她娘才安静了一些,神经兮兮地有鬼有鬼,随后太医过来替她诊治。

    太医踌躇片刻后,对王皇后道:“公主,她恐怕……得了失心疯。”

    淮阳公主疯了,是被厉鬼索命吓疯的。

    当沈辞获得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当时正在观赏庭院里的观赏从宫里面被退回来的雪莲梅,此时此花的花期已过,梅花树上长满了苍翠的绿叶。

    汪铮连夜过来通报,沈辞听到后哂笑一声,对汪铮道:“告诉王皇后,淮阳公主是萧景瑜害的。”

    “是。”汪铮领命。

    “还有,”沈辞抬头看向那株梅花树,“将这棵树毁了吧。”

    **

    黑夜,因为水汽重,空中雾蒙蒙的。

    屋内灯火明亮。

    萧景瑜的影子烛光下拉成长长的剪影,他静静坐在床边,俯身看着床上的珠珠。

    床上的人儿面色安详,双目紧闭,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伸手将她散落在脸侧的发丝撩上头发,白日里的肃杀冰冷已经散去,他又恢复成在她面前的温柔无害。

    萧景瑜将她的一只手拿起来放在掌心。

    “珠儿,”他笑了一下,对她喃喃道:“你曾经答应过要与我携手一生,如今怎么就这样离开我了呢?”

    他的声音喑哑暗淡,好似被风轻轻一吹就飘散了。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他低声喃喃自语。

    萧景瑜用手指划过她的脸颊,他的唇角还弯着微微的弧度,眼中却泪光灼灼,他低叹:“好狠心的姑娘。”

    啪嗒,一滴泪珠伴随着他完这句话,滴落下来,落在珠珠的脸上,沿着她脸颊的弧度滑了下去。

    萧景瑜用手指擦干净她脸颊上的水痕。

    他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骨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原本形单影只的他,会有这样一个人闯入到他的心房,令他刻骨铭心,又令他痛不欲生。

    “等我忙完这一切,替我母后报了仇,我便去找你,好不好?”萧景瑜看着她温柔地。

    他这一生活的太累了,从到大都生活在阴谋和算计中,每一个冰寒彻骨的夜晚都让他的心冷上一分。

    儿时被忽视被放弃的经历,成了他日后为了奋起而不择手段的原因。

    他重新归来,争夺皇位也好,处心积虑也罢。他做了那么多,其实一直都不明白自己的人生方向到底是什么,他以为他要的是权势是所有人的俯首称臣,可现在想来他真正想获得的其实不过是认可罢了。

    如今,便是连这点心思他都不在乎了。为什么他要去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对他的看法呢?

    他已经有一个真正爱他疼他事事为他着想的人了。

    而其他人包括梁帝包括惠贵妃王皇后,都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如果他当初无意皇位,而是带着心爱的姑娘远远离开,那么这之后的事就不会发生,她也不会离开他。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萧景瑜微笑,他幽幽叹息,“其实那个时候我早就已经醒了,听到你了许多话,你既然你继承了我的遗产,以后每年都会给我烧纸钱。”

    到这里,他笑出了声,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可真是个机灵鬼,还知道有取有还的道理啊?”

    “当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就睁开了眼睛,我就是想看看那个胆大妄为,口口声声要给我烧纸钱的丫头到底长什么样。”

    “你猜怎么着?我居然看到了一个嘴里塞满东西的傻丫头,当时我就在想,这是哪里来的丫头啊,粗鲁无礼废话还多。”

    “这个傻丫头居然成了我的妻子……”他低声叹息,“可是这丫头却有着能让我温暖的体温,我心里虽然嫌弃她,可身体却又十分贪恋她,我抱着她睡觉,就感觉冷掉的心脏仿佛温暖了起来。”

    “后来这个丫头对我那么好,我在想她虽然傻了点,但是也挺可爱的,娶了她到也不错。”

    “不知为何喜欢捉弄她,看着她为了我急得团团转,我心里就莫名感到高兴,也许从那个时候起,她就住进了我的心里了。”

    萧景瑜的声音幽幽响起,和珠珠相处的日子又一幕幕在眼前回放。

    傻笑的她,嗔怒的她,睡觉时嘟着嘴的她……每一幅画面都如此清晰,清晰到他能记住一生一世。

    他与她相识相知不过短短几个月,却仿佛过了一生那么漫长,她是他生命中的光亮,照亮温暖了他黑暗冷漠的心房。

    每每回忆到以前的日子,萧景瑜脸上都洋溢着温柔的笑意,他将珠珠的手拿起来贴在脸上,那只肉乎乎的胖手冰冰凉凉,早已没有了从前的温度。

    他唇角含笑,对她柔声:“你要记着在我没来之前要等着我,不许喝孟婆汤,知道吗?”

    “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