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生气
没想到自己着急一早上,原来司劫只是带着厉狗蛋去集市买鱼了,早知道他就不急着离开,也不至于跟曲锍闹翻了脸。厉执一边讪讪地摸着残留司劫信香的后颈,意外咬这种地方倒也还挺舒服,一边迅速收敛身上味道,走出房屋。
神酒的人还在外面,他得想个由头糊弄过去。
“他撒谎,”却一出门,听见司劫正语气笃定与曲锍道,“昨夜他确实去过李家。”
神酒一帮人闻言立刻全副戒备,又见司劫有条不紊地沉声道。
“他偷了那家的鸡,我叫他还回去。”
“……”
并没有在意曲锍瞬间精彩的脸色,司劫顿了顿继续开口:“你们可以去看灶台,那半只鸡上面留有我的剑痕。”
“他偷走时李家夫妇并未出事,是我与他一道送回去才看到那二人尸体,想来他担心引你们怀疑,所以才撒谎。”
几句话将事情简单交待完,司劫忽然拔出紫微七斩。
曲锍吓得连忙摆手:“司掌门——”
司劫手起剑落,却是将厉狗蛋怀里快要兜不住的花鲈挑了过来,皎白的剑刃掀出甘冽的风,剑势如虹间婆娑缥缈,速度惊人到根本看不清动作,只见半空中洋洋洒洒满目薄雪,日头照耀下晶莹剔透,半尺长的花鲈不多时便一片片均匀附在剑刃,风清月白,不见丝毫血腥,尤其剑身因疾速挥斩而起的一层氤氲霜雾,萦绕在鱼片周围化开,犹如绝世佳作。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神酒弟子,包括曲锍都久久不能回神。
应是难得有幸看到并不轻易出手的司掌门动用紫微七斩,可谓酣畅淋漓,却是斩了个鱼。
司劫负手将紫微七斩递给厉执,语气真诚沉着:“蘸料已经备好,鱼脍不宜久置。”
“……”
厉执愕然接过来,心想现在是久置不久置的问题?又见司劫转头去看曲锍等人。
曲锍对上司劫盈澈的目光,面上一愣,因为那目光分明表示,该的都了,你们怎么还在?
“……事情既然已经解释清楚,我等这便告辞,”曲锍拱手着,视线投向不远处被厉执一脚踢翻的太平车,“误会一场,实在是抱歉,只是这些东西都已散落……”
“无妨,”司劫道,“劳烦各位替我送过来。”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司掌门,告辞。”
曲锍恭敬一拜,带着其他神酒弟子转身走了。
厉执蹲在门口正往豁牙子的破碗里扒拉鱼片,震惊那些人竟是真的如此轻易就走了之余,眼看厉狗蛋颤着手竟然也学他的样子朝那冒着寒气的剑刃试探,一把给他拍开:“你去端蘸料来。”
接着,厉执又一细想司劫的话,忽地明白过来,为何他昨夜到家时发现身上的鸡不见了。
是被司劫还回去了!
“那屋躺着俩血糊糊的尸体,你却还有心思去还鸡?”心里想着,厉执嗤笑一声,顺口了出来。
若他昨日还对司劫避如蛇蝎,那么经历刚才这一番,他虽然仍有戒心,却已然放松了几分。
不料司劫低头看他一眼,竟像是有什么阴郁之事已经隐忍许久,待神酒弟子们一走,此刻绷紧了脸,没有对厉执的话发表任何回应。
厉执觉得挺新鲜,猜着他为什么会露出这般表情,问道:“你担心他们不信那套辞?”
“这有什么,反正跟你也没关系,”兴许由于司劫先前给他咬舒服了,又斩了一手好鱼,厉执心情不错,破天荒安慰他,“你要是怕影响你的名誉,以后离我远点儿就成了,我倒不会再对他们手下留情,刚才要不是你突然拦住我,他们早都被我——”
厉执顿了顿,没有下去,想到司劫必是憎恶他这心狠手辣的作派,吃东西这么开心的时候,他还是不给二人添堵了。
只是他才流着口水把最后一片拈下来,眼前一暗,看到司劫忽地拉住他。
厉执被他阴沉的模样吓一跳,另一手抱住破碗,以为他不给吃了。
却见司劫目光咄咄地瞪他片刻,突然开口:“你与我重新结契。”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给厉执蒙了:“啊?”
不等细想他的意思,一阵细微的凉风蓦地吹过,吹得厉执后颈隐约传来刺痛,他才回忆起来,之前司劫咬他的力道,实属过重了些。
他自那会儿貌似就在生气……气什么?
这时厉狗蛋心翼翼捧着蘸料出来,司劫便面无表情起身:“你们吃。”
于是厉执一头雾水看着司劫一口未动而是去不远处闭目坐,看了半晌,实在想不通他在什么主意,总归眼下算是可以确定,他的目的并非要抢走厉狗蛋。
“臭子,”这么想着,厉执视线投向坐在一旁的厉狗蛋,想起来质问道,“你今早怎么就背着我跟着他出门了?”
厉狗蛋正低头费力去夹一片鱼肉,由于手不稳,鱼肉又滑,“吧嗒”一下又掉下去,抬头实话道:“我醒的时候,已经在集市上了。”
“……”厉执心想司劫偷孩子还真有一手,撇了撇嘴,将手上蘸好酱料的鱼肉塞进厉狗蛋嘴里,不话了。
厉狗蛋便也安安静静地坐着,细嚼慢咽,时不时朝司劫的方向瞄一瞄。
“你没什么要问我的?”直到一碗鱼肉下去多半,厉执突然开口。
厉狗蛋应是饱了,神色明显犯困,有些诧异看着厉执,却认真想了想,摇摇头。
厉执皱眉迎上他躲闪的视线,心中清楚,昨晚争吵的事情并没有真正解决。
可是臭子竟也不提了。
他从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让他做什么就做,明明手脚不便,却也从来不去质疑厉执为什么还要叫他干活,甚至比寻常同龄人都干得多。要不是给他惹急了,厉执还真不知道他都在想什么。
犯难地思忖着,厉执看厉狗蛋始终没有与他交流的意思,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膝盖,纠结良久,终是一挑眉。
仰头躺在地上,厉执拍拍肚子。
“撑死了,快给你爹揉揉。”
厉狗蛋本来瞌睡了,闻言听话凑过去,试探往厉执肚子上按了按。
厉执便抓住他的手,带着往腰腹一处按去,突然道:“臭子,你不是问过我,这里的疤是咋回事?”
厉狗蛋瞪眼看他,显然没懂他为什么会提起这个。
厉执闭上眼:“你一开始死活不出来,我他娘的怕憋死你,差点给自己开膛破肚,就这么回事,知道了吗?”
“……”
厉狗蛋愣住了。
厉执终于出来,倒没想象那么困难。他只是除了回想起当时的狼狈不堪之外,心里意外又生出些许难以形容的,鲜少会出现的悸动,比起曾经承受的痛,其实更感激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天降这样一道光,微,孱弱,却足够支撑他在容他不下的偌大江湖中,渡过最晦暗的渊薮。
“那什么,”厉执又不太自在地咳了两声,睁开一只眼,“你懂我意思了?”
厉狗蛋才回过神,一双澄澈的眸子泛起细涟漪,尘埃落定后低下头:“懂了。”
“咱们啥关系?”
“……”厉狗蛋却一阵停顿,想了又想,最后在厉执凶巴巴的视线下,笃定道,“你是我娘。”
“……”
--------------------
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