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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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狗蛋身上除了磕碰的淤青,果真还有多处血痕,明显伤得不轻,他一路踉跄找来金楼,憋着一口气又与那两名弟子纠缠许久,这会儿终于见到厉执,与他才了几句,便再也没了力气。

    厉执紧紧抱着厉狗蛋昏迷中仍因紧张而不受控制颤抖的手脚,不敢耽搁地朝客栈方向飞奔,脑中浑浊,实在想不出晏琇会遇到什么麻烦。

    好在他如今内力得以恢复,风驰电掣间,不出片刻功夫,已能远远看见客栈上方飞扬的旌旗,再往前,则发现门口聚集了一群人,正各个伸长脖子朝里头指指点点。

    心底涌上丝丝凉意,厉执顾不得遮掩,踏着风径直而入客栈大堂,顺着人群仰看的方向望去,一眼望见二楼正对大门的看台上烛火通明,此时应准备表演的伶人悉数躲至一旁,取而代之的,是被高高悬吊在上面的晏琇。

    “他娘的!冒充老子混进山寨,毁了老大的阎罗厅,让几个当家死的连块全乎肉都不剩,今儿我就拿尉迟慎这姘头开刀,看从今往后谁再敢鬼头寨的主意!”

    熟悉的粗犷声音自上而下,厉执恍然明白过来,竟是那先前从山洞逃脱的山匪!

    他逃脱后果真回了山寨,必定遭到阎老大发问责,跑来将功赎罪了。

    只见膀大腰圆的结实身影如一座山杵在二楼栏杆前,没了鬼脸面具的遮挡凶相毕露,想来他为报复已不顾一切,更不在意这般兴师动众会否引来官兵。

    “再有半刻,尉迟狗贼还不出现,老子就一刀一刀给他的肉割下来!”

    他恶狠狠着,却显然在此之前已经将行动不便的晏琇一番折腾,此刻的晏琇满身血污,低垂的面容神情恍惚,若不是他眉梢滚落的血珠流过紧抿的下巴,嘴角微动,厉执甚至看不出他是否还有呼吸。

    怒火早已自眸底狂卷着蔓延,厉执眼见楼上只有那天乾一个人,他的地坤和孩都不在这里,掌风暗涌,便算先将束缚晏琇的绳索斩断。

    结果正欲出手,厉执神色一动,又忽地注意到,紧缚晏琇双臂的绳索另一端,竟是连接三楼栏杆外吊着的一道不住发抖的身影,他险些没有看见,是李二柱。

    李二柱抖如筛糠的身体卡在三楼栏杆外头,有栏杆阻挡才与晏琇堪堪保持平衡,但若将二人之间的绳索断掉,没了牵制,他势必要从三楼摔下,到时厉执根本没有办法同时救出二人。

    原本蓄势待发的掌心紧紧握住,尤其厉执看着李二柱,脑中不由地又浮现靳离,他的爹娘若真的是被靳离所杀……

    “……”片晌之后,厉执双目通红,终究没有选择冒然出手。

    而是再次转向楼上那凶神恶煞的山匪,只待寻找其他合适的时机一击即中。

    便在他稍微收敛满腔怒意的空档,周围一直低声议论的话语也终是钻入他的耳朵。

    “你确定……这是晏如星?”不远处一男子惊讶看着他身旁人问道。

    “千真万确,”对方手中执剑,明显同为江湖中人,眯眼量着晏琇,“我当年见过他,他跟着他爹晏惊河替镇上捉过几个十分棘手的贼人。”

    “啧啧……”

    “不过他爹死了之后我只听他投靠了金楼,想不到跟尉迟慎会是这种龌龊关系……”

    “哎,这山匪的话也不能全信……”

    “就是,”又有其他人参与进来,“这晏如星好歹是个天乾,总不至于那般下作吧,能被金楼楼主认可,想来还是有一技之长。”

    “也对……”

    谁知这些人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议论的人多了,总有一些被那山匪听进了去。他布满血丝的骇人目光扫过众人,嗓门粗哑地笑了几声。

    “我他娘不管你们的晏如星是个什么货色,但这狗东西跟尉迟狗贼的那档子事是真是假,睁大你们的狗眼仔细看看就知道!”

    着,那山匪不等话落,猛地回手,竟是以手中一柄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长剑瞬时将晏琇腰间束带挑断,使他身前衣物大敞开来,露出大片赤裸的肌肤,上面除了新添的累累伤痕,无疑仍旧遍布着还未消退的青紫。

    “都看到了吧?就这副德行还敢跑来勾引我老大,骚*!”

    “……”

    整个大堂蓦地陷入一阵哑然,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晏琇身前,厉执脑中轰地一下,盯着晏琇竟然无动于衷的双眼,只觉血液凝固,摧心剖肝。

    “嗤,还真是有一技之长……”

    “算了算了,这种自甘堕落的人,不去同情也罢。”

    “刚才我还不敢确定,这下看来传言不假,他确实为了享受虚荣当了尉迟慎的玩物!”

    “这、这跟娼妓有什么区别,果然是厉白儿所生,魅惑人的本事不得了……”

    耳边顷刻倒向一边的讥讽言论犹如无形的利刃自四面八方袭来,厉执想起他先前还曾疑惑金楼弟子所,不明白即使晏惊河死了,何至于将晏琇逼迫到需要投靠他人的地步。

    眼下却是看出来了,无论晏惊河是生是死,有个魔教的娘,便是晏琇最大的错误,他这一辈子,只会永远被人审视。

    晏惊河在时,这些人碍于晏惊河的光芒,夸赞他出淤泥而不染,以一副不去计较他身世的大义姿态,强行将他捧至天际,看似真诚,却一切都基于他没有与他们心中的形象背道而驰。而晏惊河一旦不在了,更被传出是为厉白儿殉情而死,正邪两道的天平骤然失衡,晏琇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这些人原本对他的俯视,只会愈演愈烈。

    而若连正眼相待都算是施舍,与其步步相退至泥沼,不如自己先将尊严碾碎了,送到真正的强者面前,总比被跳梁丑整日指点任意踩踏得强。

    以晏琇当时的傲气心性,大抵便是因此……而找上了尉迟慎。

    只不过那个被他亲手掩埋的自己,却在与厉执重逢后成了横在他们二人之间最大的阻碍,他并不是不愿与厉执这早被万人唾弃的魔头相认,恰恰相反,他自卑得害怕,怕极厉执知道真相后反而会嫌恶了他。

    初见时的“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他早就不配。

    “哈……”

    四周挖苦不断之际,厉执却突然发出一声极为违和的失笑。

    引来一众注目的同时,晏琇毫无波澜的眸底总算有了些许反应,可并非有望得救的喜悦,而是唯一的一道城墙崩塌,他再也无处闪躲,刚才被千夫所指都不曾动摇,偏偏此刻崩溃得不敢睁开眼睛。

    厉执将怀中厉狗蛋换了姿势抱紧,迎着那山匪投来的犀利视线飞身而去,足尖踏上二楼栏杆的下一瞬,飞扬的天墟外袍被他一把扯下,将晏琇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