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想你
整个逐云村几乎被九极教余众占满,厉执带司劫一路疾驰,自然引来所有人的注目,他们多数倒不知道司劫一直被晏惊河藏在此处,只看着司劫身上依稀可辨的云袍,不明白他们的教主为何眨眼间扛回个狼狈不堪的天墟弟子。
无心与谁解释,厉执心知靳离定会去告知晏惊河他的所作所为,而他早已想好辞,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眼下占据他满心的,当然是他掌下输送内力许久依旧毫无起色的冰冷身体。
“阿琇!”
视线飞快游移间,终是找到晏琇先前与他提过的落脚处,晏琇也正朝着他的方向紧张眺望,身旁尉迟慎被他教训那番后伤口显然已被处理,紧挨着晏琇而靠,厉执与晏琇四目相对,只快步冲上前去:“可有温水和火盆?”
“有!”而看到司劫的模样时不免一怔,晏琇却也不敢耽搁,忙随厉执步入。
“还有金疮药,哪种都行,最好多些……”厉执将司劫放置在床沿,目光一刻也不愿从他身上移开,转身迅速接过晏琇递来的干爽布巾,便又急迫道。
“我这就去弄。”晏琇干脆着,回头看到与他一起的尉迟慎,“你在这里等——”
而不待他完,尉迟慎抬手将他扯住。
以为他单纯不愿与他分开,晏琇正欲开口,却见尉迟慎垂头在自己怀中摸索,因先前伤重,动作微微迟缓。
最终摊开掌心时,上面赫然是只翠玉的丹药瓶。
“这丹药自我醒来时便带在身上,不知能否帮到你。”
“……”
晏琇惊讶抬头,下意识接过来,开后倒入掌心。
“这是……金菩提?”看着掌心不过毫厘大的赤金药粒,晏琇不可置信道。
正以温布替司劫擦拭的厉执闻言倏地抬头,几步跨过去,自晏琇掌间捏起一颗,仰头举起,借窗棂间透来的光线细细量。
隐约能看到丹药外层金晃晃的薄膜之下,被药沙充斥的内里,像流动的仙雾,光是看着便觉珍稀神秘,仿佛神仙才会吃的灵物,也因此而得名“金菩提”。
这确实是世间难得的奇药,比起金楼弟子人人可得的鹤归丹,不仅对治疗外伤有奇效,在修复内里气血的效用也是登峰造极。
“你有这等稀世珍物,刚刚怎么不?”晏琇指的自然是尉迟慎被厉执重伤后,他为他处理伤口时的一声不吭。
“……”尉迟慎却没有回答,目光只在晏琇刚替他处理伤势的指间徘徊。
于是晏琇也顾不得再追问下去,与厉执对视一眼,将掌心药物交给他:“这个碾碎了涂在患处,定比寻常的金疮药管用。”
“……”投向尉迟慎的眼神不由复杂,厉执倒也不犹豫地点头。
随即转向司劫之时掌心攥紧,又低声道:“那你们……且先出去。”
在水牢里时由于光线昏暗,他并没有十分看清司劫的情况,或者,他其实是不敢看得太过清楚,但眼下若要司劫恢复,务必需先将他长期受水牢侵蚀的皮肉清理妥当。
而虽那霜洞底的水质还算清澈,想来并非死水,由于天墟一向寒冷,水中也并未滋生一般水牢里的蛆虫,但哪有人能禁得住半年的透骨折磨,仅靠他体内的乾阳支撑也是远远不够的。
他一片狼藉的云袍下面,只会更加惨不忍睹。
对于曾那样身处高岭的人,此时无异是将他的尊严悉数碾碎了,他若清醒过来,也定不希望被他人看到。
“好。”显然看懂了厉执的心思,晏琇眉头紧锁,轻声道,“我就守在屋外,有事叫我。”
罢,他已拉起尉迟慎快步退了出去。
于是屋内除了才燃起不久的火盆发出细微裂响,骤然空落下来,厉执抬眼望着跟前勉强被擦拭干净的熟稔面容,看他原本皎洁如月的皮肤透出灰败的青紫,唇色也是毫无生气的乌黯,再绷不住瞬时坍塌的表情,伸手便去解司劫身前斑驳的襟袍。
且他想起来,在浮门出事之前,司劫才去跪了忘仙峰替厉狗蛋求得救命之法,这人的膝盖上分明还有伤,经这半年水牢,不知成了哪般——
谁知就在厉执轻抖的指尖才触及司劫衣襟一角,不等他翻卷开来,寒气陡然拂过他通红的眼角,下一刻手臂竟再动弹不得。
心脏忽如擂鼓,厉执猛地抬眸,死盯着司劫竟是将他牢牢抓住的手掌。
指间的伤痕累累清晰可见,皮肉被侵蚀得早已溃裂,如此近距离而突兀地映入眼底,锥心砭骨之余,也叫厉执震惊不已。
司劫原来是醒着的?
“司,司掌门?”他脱口低喃,瞪着司劫始终没有变化的面容,另一手已忍不住贴去,想看看他是否是双目有疾才不肯睁眼。
可这次他的手还未触到,司劫已微微偏头,将他避开。
“……”
厉执愕然僵滞,看着司劫这时睁开眼睛,眼底却不带丝毫光彩,面无表情,也不看他,更不允他查看身上伤势的灰沉模样,整个人也恍若定住一般。
“……司劫?”半晌,他木讷地又叫了一声。
“……”不出所料地,司劫仍是没有反应。
只当他再次想要将另一手探入司劫袍底之际,又决绝地抬手阻挡。
“你……你让我看看,”厉执不由哑声道,“阿琇不在,我们都已经是结契的夫妻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嫌弃你。”
可惜他完等了稍许,紧张得不知是汗水还是什么,落到司劫身前,与湿淋淋的云袍相融,还是没能等到司劫有所动作。
这要如何是好?
看他的样子,即便醒着,却比昏睡还要令人不安,而若这精神上的痼疾可以慢慢等待,但他身上的伤却绝不能再继续恶化。
还不确定晏惊河会什么时候找过来,到时又要耽搁一番。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司劫,厉执努力让自己镇定,可急促呼吸之下仍然渗出粗重的无奈与心疼,委实不愿在此时强行逼迫他做不能接受的事情。
便在二人于这窄的床铺僵持不下间,厉执惴惴的心思终到达极限。
并未将手臂抽回,而是就着司劫的掌心顺势而上,厉执一手扯开自己同样被水浸透的衣物,赤着胸膛俯身与司劫紧贴,试图以身体暂给他些许温度,与此同时再忍不住开口:“哑巴……”
“哑巴,”他又低低着,深埋在他颈窝,“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