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治你
倒是晏琇原本雾蒙蒙的眸底率先映出覆在厉执掌心的指尖,直勾勾看过去,看得厉执终于按捺住狂跳的内心,也慢慢地垂眼。
正与司劫凝望着他的目光相对。
并非先前的毫无神采,而是星霜寂冥里,独有他一个人。
“……”
嘴巴微张,厉执一时竟不知道要句什么。
他这半年来寻寻觅觅,却几乎忘记了设想他们重逢后的情景,尤其是从未想过以司劫的本事会狼狈至此,他一边期盼他赶快恢复,一边也在这突如其来的狂烈喜悦中,仿佛被无形的枷锁封住了嘴巴。
他只好僵硬地再三确认,的确是司劫主动与他手指紧扣。
所以……司劫是当真恢复意识了?
“那个,”而大抵实在看不下去二人不太合时宜地双双化为雕像,晏琇忍不住破这诡异的沉寂,朝厉执试探开口,“司掌门身上的伤……”
“恩?”厉执仍是一脸怔然,明显还没能从司劫久违的视线中转过思绪。
“这样一直压迫伤口,兴许不太乐观……”
“……”
闻言终是如梦初醒,想起当务之急是什么,厉执赶紧手忙脚乱地翻身,不过他其实从始至终都虚坐着,看似不管不顾,实际极为心地避开了司劫的满身伤口,眼下早已双腿发麻,这么猛然一动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床下摔去。
而就在此时,被握住的掌心陡然一紧,强劲笃定的力度牵扯着他,将大半个身体都快落地的他又扽了回去。
连忙以手肘撑在司劫两侧,生怕自己不心伤到司劫,厉执正睁目诧异,又觉掌间温度一凉,紧接着他滑稽拱起的后腰在对方强行拥抱之下不得不顺着塌下,由着环在腰际的双臂越收越紧。
“等等——”
不待他脱口而出的话音落下,整个人已僵硬地躺在司劫怀里。
霎时间,这种失而复得的满足感自四面八方密集而来,每一寸被司劫笼罩的皮肤即便隔着衣物也踏实无比,以至于厉执木讷得像个被使了定身术的愣头青一般,什么都忘了。
毫无疑问,本就不算宽敞的一方屋室内,这番旁若无人亲密的举动着实让人呼吸都变得拥挤,比徐徐窥探进来的日光还要晃眼。
“……”晃得晏琇一双清眸忽然不知该往何处安放,懵愣间,袖口被面不改色的尉迟慎拉扯,才欲言又止地退了出去。
“你,你是什么时候——”听见尽量幅度将门合揜的细微动静,厉执总算清醒几分,下意识问道,不过又话锋一转,“不对,你还是先松开我,让我替你处理一下……”
然而紧箍在背后的力度并无松懈,厉执稍微挣动,仍没能成功起身,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不由疑惑着抬头看向司劫:“司掌门?”
“对不起。”
却听司劫突然张口,与他的第一句话,竟是声模糊的道歉,由于许久不曾话,嗓音像被磨砺的砂石,低哑干涩。
“啊?”厉执一时没想通他为何道歉。
“……”
而司劫与他对视半晌,只无声看着他,目光深挚,又陷入了沉默。
心想他毕竟在那黑咕隆咚的水牢捱了半年,不久前连他是谁都认不出,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有所恢复已经是凭借常人难以企及的意志力,恐怕连晏惊河都不曾料到。
便也不强求司劫再下去,厉执悬起的心稍微落定,耐着性子低头在司劫下颚来回轻蹭。
“呵呵。”
嘴角勾扯了片刻,只发出这么两声痴笑。
并非完全归咎于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在接下来更为凶险渺茫的路途上,总算又有了希望。
“你这半年被囚着,应该不知道外头都发生了什么。”猜想司劫定然对此也极为惦念,厉执兴奋跳动的心底稍作平复,总归司劫仍不肯松手,干脆捋了思路,与他正色道,“我在找你们的时候,听到不少后来的事。”
“先是浮门……”自是想到扶恶,厉执微一停顿,才继续开口,“自那之后,剩下的弟子不多,他们群龙无首,扶心师傅也还是没有消息,如今门内大事宜,都由一个代理门主主持。”
“然后是金楼,你方才也见到了,尉迟腰子被彼岸香毒坏了脑袋,赖上了我家阿琇,连他的金楼都不要了,现今是个叫尉迟狰的外楼总领在一手遮天。”
“还有擎山,那个叫魏渊淳的掌门,虽然活了下来,但五感尽失,与废人无异了……加上你也失去踪影,五派原本能担大任的人只剩下肖青山,便一切都暂由他代管……”到这里,厉执短暂又停顿几许,“不过与你这么一,我怎么突然感觉有些奇怪。”
“那日肖青山始终与魏渊淳站在一起,可为何肖青山会毫发无损?”
“我起初以为是肖青山也许曾在混乱当中沾染过我的血,现在仔细想想,也不太可能,我分明……没有靠近过他才对……”
“要尉迟腰子能活下来,兴许在于他在紧要关头拼命朝阿琇扑了过去,阿琇跟我之前被浮门弟子围,身上是沾了不少我的血,所以尉迟腰子也算是阴差阳错救了自己一命,但肖青山——”
“对了,”若有所思间,厉执话头又止住,转念道,“我还没告诉你,原来彼岸香的解药就是——唔?”
却最后几个字还未出口,只觉司劫一手忽地覆上脑后,将他微仰的头按下。
厉执被迫埋在他的肩头,正欲再开口,只听安静良久的司劫竟是终于又出声道。
“肖老坊主……你以前可见过他?”
听着耳边仍显吃力的声线,厉执心疼地摇摇头,他第一次见肖青山是在兑水村,貌似仅仅见过一面。
那时他倒是觉得肖青山看他的眼神透出一股子不上来的怪异,却不排除他心虚自己的身份,也就没有太过在意,何况在解决曲锍的事情上,肖青山看起来还算公正。
相比之下,反而直接送江如算见了阎王的司劫,才更让他咂舌。
也心动。
忍不住朝司劫看去,厉执头顶着司劫的掌心,像只暗中观察的鹌鹑。
“那照你来,他确实有问题。”便见司劫没什么血色的唇角微动,低声又道。
按照他们二人以往谈论过的,在与鬼头寨那场拼杀中,这五派首领内必有一人将他们的计划泄露给了对方,因而对方才能对他们的各自方位了如指掌。
而那时肖青山首当其冲被暗算,伤势严重,他们几乎没有怀疑过他。
可此刻想来,以肖青山的身手,或许……并不至于受到那般重创。
那他的理由会是什么?
为了激化五派与九极教的矛盾?
假如的确是他与晏惊河一路暗地勾结,他的最终目的又何在?总不会只是觊觎五派之首的位置吧?
看现下的形势,一切并不像是结束。
那么晏惊河逼问心法,是否也与他有关?除此之外,晏惊河笼络这一群九极教弟子,又到底在谋划什么?
越想越觉得茫然,实在找不出肖青山与晏惊河联手的理由,厉执眉头紧皱,难得住了嘴。
直到沉思许久,不知不觉地,脑袋被司劫再次按下,听见他贴着他的耳尖,极为低沉地了句——
“傻子。”
“……”
他隐瞒彼岸香一事在先,让他伤心绝望,他却只因为洛河里那一遭,反而对他心生愧意,絮絮叨叨将他唤醒,方才更毫无防备的随口便告知他彼岸香的解药。
不是傻子是什么。
“你……你赶紧给我撒手!”
厉执哪知道他的心思,莫名挨了声骂,委屈又胆大包天地在司劫嘴角咬了一口。
龇牙咧嘴道:“你傻媳妇这就要治你,扒了衣服治,啥都没用,可别哭着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