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A+A-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一道金光带着势不可挡的锋芒,从晏将军的胸口穿过,随即交错织成网从前往后罩去。

    嵇炘昔透过间隙看见荀攸灵在晏将军的身后,光束织成的网另一端汇聚在她的手中, 粉嫩的唇瓣尽数被鲜血染红, 面色苍白的有点吓人。

    心脏倏然一紧, 嵇炘昔当即起身, 眉梢抽动了两下,戾气似要燎原一般在心底蔓延,暴虐的情绪翻涌而上,屈若僐的身形突然在她身边出现, 低呼道:“昔昔!”

    嵇炘昔的脑中嗡嗡直响, 对于屈若僐的呼唤听在耳里却又好像没听见一般,她皱眉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她看见晏将军被拉的一个踉跄,这金光织成的网似乎有特殊的作用, 让他没有办法虚化身形。

    晏将军低吼一声,顿住身形拼命伸手向嵇炘昔抓来,嵇炘昔听在耳里,竟感到有几分悲凉从这吼声中传来。

    恍惚中晏将军身边四散的怨气吹的的杂物间烟尘扬起,嵇炘昔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从这混沌的意识中抽离出来, 却在下一刻被上方飘下的布帛罩在头上,也遮去了眼前的视线。

    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耳边传来了一声声的骂声, 渐渐的光亮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目光所及是一件破败的屋。

    一个瘦的身影缩在角落里,捧着半个馒头正在狼吞虎咽, 不心吃的急了被噎到,大力的咳嗽了起来,手中的馒头也不慎脱手滚到了地上。

    这样的感觉有点熟悉,嵇炘昔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又进入了他人的回忆中,已经有过经验的她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她并不知道出去的中途出去的办法,但她知道只要被动的看完这些回忆,就会自动剥离出去。

    她想起她最后看到荀攸灵的样子,内心完负面清晰又开始翻涌起来,也不知道外面的春她们怎么样了?她知道她在回忆中度过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在这里感觉过了很久,但是外面不过眨眼之间。

    想到这里她只好强自耐下性子,专心看面前的情况,希望这次的回忆不要太久。

    嵇炘昔回过神,便看见方才噎到的瘦身影伸手往她这边来,她下意思的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想捡滚至她脚边那吃剩下的半个馒头。

    现在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馒头看着干硬的厉害,大概是放了好几天的那种,这样的馒头还吃的这么急,想不噎到都难,这地板并不干净,以致于馒头上沾了不少的灰。

    但是这人却没有在意,抓起后毫不犹豫的用力往嘴里塞去,看的嵇炘昔都忍不住想动手阻止一下,她念头刚起,就见这瘦的身影顿住了身形,进食的动作慢了下来,然后仰头飞快的擦了擦眼睛。

    这下嵇炘昔看清了,这人还是个看着十岁出头的孩子,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长期的营养不良,但是一双眸子却是亮的出奇,里面透着深深的倔强和不甘。

    她身上的衣服了不少的补丁,也看得出根本不合身,手臂和腿都有一大截露在外面,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上面遍布着大大的伤口,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这女孩赶紧将剩下的馒头一口塞进嘴里,一个看着四十来岁的妇人走了进来,手中抄着一根木棍,一进门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怒骂,问女孩是不是偷了厨房的东西。

    结果看着女孩嘴边的碎屑,二话不抄起手中的木棍,呼啸声中木棍就落了下来,女孩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头,却是将口中的馒头咽了下去,愣是红着眼一滴泪都没流。

    嵇炘昔不忍再看下去,但是现实却由不得她做主,她看着女孩在妇人走后,一人独自在夜里流泪,看着她白天在妇人的呼来喝去下赶着数不清的杂物,却捞不到一口饱饭。

    一段段的看下来,她大致的梳理出了这女孩的处境,女孩的母亲已经去世了,生父很快续了弦,后母是个彪悍的性子,对于这个前妻留下的女儿觉得很是碍眼,而女孩的生父对于她也没有多关心。

    这个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受到了万千宠爱,和女孩凄惨的处境完全不同。

    嵇炘昔看着唏嘘不已,突然画面跳转了一下,一天女孩挑水回来,突然看见自己的弟弟从自己破败的房间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木制的物件,一蹦一跳的进了厨房,将之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灶火中。

    女孩肩上的水桶翻到在地,疯了一般的冲过去,也顾不上烧着的火,就去火堆中扒拉,一块烧了一半的木牌被她扒拉了出来,嵇炘昔这才看见,这是女孩母亲的牌位。

    女孩的手上全是烧伤,怒视着面前的男孩,将还冒着火星的木牌扔在对方身上,将其烫的哇哇大叫,这样的动静立马引来了其他人。

    女人一进屋立马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去院里的水缸处清洗,男孩不过是被烫红了一块,躲在自家母亲怀里控诉女孩的罪状,而女孩自然是逃不过一顿的毒。

    当夜,女孩拿着火把站在自己的屋前,一把火点燃了屋子,然后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的离开了这里。

    画面再次转换,变到了一座屋的牛棚里,女孩满脸污垢的缩在一个角落里,警惕的戒备着四周,这时候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抱着一捆的玉米秸来到牛棚前,女孩顿时不停的将自己往后缩生怕自己被对方发现。

    那女子看着也不过十来岁的模样,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和牛棚里的牛着闲话,眸光一转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女孩,先是被吓了一跳,立马起身退开了几步,女孩也是一阵的慌乱,起身想跑,但是走了几步便摔倒在了地上。

    女子犹豫了一阵还是心翼翼的靠近了女孩,将其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拿毛巾擦去了女孩脸上的污渍。

    嵇炘昔看着女子的面容,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女孩醒来的时候,慌乱的想要离开,就见女子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些饭菜,心的靠近她将食物放到她面前。

    在短暂抵抗之后,女孩将面前的饭菜一扫而光,等女子再次抱着几件衣裳回来的时候,女孩已经离开了。

    之后几天,女子每每要清早起床出门算准备牛饲料的时候,都会看见家门口放着一捆刚割下的草,几次之后,女子便在放草的地方放上几件衣物和一些干粮。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一天女孩来门口放草的时候门却开了,女子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她:“我将阿爹的衣服改了改穿你身上当真是刚好,我已和阿爹过,你若是愿意可以在我家做长工。”

    女孩踌躇了一阵,无声的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跟着女子进了门。

    “算来我们也认识了一阵子了,我叫童巧,大家都叫我巧巧,你叫什么?”童巧好奇的问道,看到对方看上去比自己先前看到的时候气色好上不少,顿时笑意更深。

    女孩没有话,只是看着童巧摇了摇头,童巧一愣,随即重新扬起笑容道:“前几日,我听先生晏这字,是有着迟晚的意思,也有着安定安乐之意,我觉得很是喜欢,就擅自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晏时,如今送与你如何?我觉着虽然迟些,但是美好的日子总会来的。”

    见女孩没有搭腔,童巧有些局促的道:“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毕竟这起先是给我自己取得,你要觉得太过女子气,也可不比勉强。”

    女孩面上错愕的神情一闪而过,张口道:“我是......”话到一半又没了声音。

    嵇炘昔看着女孩身上男子衣衫改过的衣服,看着童巧的态度,顿时明白童巧这是把女孩认作了男生,其实也不怪童巧,女孩常年营养不良,发育的比同龄人慢很多,因为之前生活环境,皮肤也很粗糙,会被认错也不难理解。

    她看得出女孩是想解释的,但是最终没出口。

    童巧看着女孩等待着她的回应,女孩张了张嘴,最后开口道:“晏时。”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

    童巧顿时满脸笑容,嵇炘昔注意到晏时这么久以来面上第一次出现了笑意,虽然很浅。

    就这样,晏时在童巧家做起了长工,她外表看着比童巧年幼不少,但其实只差一岁而已,她在童巧家做事比任何人都要勤快,渐渐的童巧的父母也从原本勉为其难到后来的真心接纳。

    晏时的性别自从童巧对外是男孩后便定了性,这之后她本人也没有去解释,由着众人误会。

    在童巧家待了两年,一天晚上晏时正算休息,门就被人大力的敲响,她起身去开门发现是泪流满面的童巧,这两年的相处虽是男女有别,但是两人的情感却依旧很是亲密。

    见到这样的童巧,晏时当即将其迎进门,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

    哭诉中童巧,今日有人上门亲,她父母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但是她不喜欢,她不愿意嫁人。

    晏时听完之后,整个人呆立在当场,童巧看着她的样子,抹了抹眼泪红着脸低声了什么,晏时犹在震惊之中,没听清对方的什么。

    童巧跺了跺脚,咬唇犹豫了半晌,睁眼笃定的看着她道:“晏时,我心悦你,你要是也喜欢我,我便去和爹娘,让他们去退了今天的亲,我要嫁给你。”

    听着童巧的话,晏时面上顿时溢起几分喜色,下意识的便对着童巧连连点头,童巧见状捂脸羞的满脸通红,转身就要走,临到出门又转过身飞快的在晏时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这才闷头逃一般的离开了。

    晏时捂着被亲过的地方,傻笑的看着童巧离开的方向,随即笑意僵在脸上,面色惨白垂下眼看着自己身前,半晌之后才无声的上前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