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关上门的晏时一夜没睡, 睁眼到了天亮,她翻身起床按着以往的习惯先早起出门干农活,走在乡间的路上,童巧家的另外几个长工见了她, 凑过来和她一起话。
晏时没有心情与人闲聊, 加上她平日里话就不多, 另外几人也不见怪, 自顾自的着自己的,晏时低着头听那几人起了官府征兵的事,又隔壁村的一人前段时间立了军功,如今可是衣锦还乡了。
听到这些话, 晏时若有所思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随即又自嘲的摇了摇头,中午时分几人都收拾收拾先回去吃饭,晏时在这独身一人,是住在童巧家后头原本闲置的屋子里。
午饭时分, 她路过童家外头,听到了里面传来了童巧他爹的低喝,以及童巧哽咽的诉之声,脚下的步子怎么也迈不不去了。
最终伫立良久的晏时一转身闷头闯进了童家,跪倒在童巧身旁, 恳求对方给自己一年的时间,许诺她会去参军,待立了军功定会风风光光的回来娶童巧为妻。
若是她一年不见所成亦或是战死沙场, 她便不再肖想童巧,童巧慌乱的拉着她的衣袖,什么也不同意她去参军, 但是晏时却冷下心肠,只是昂首看着童家当家做主的男人。
最终童巧的爹同意了晏时听上去有些异想天开的要求,他也心疼自己女儿,想着多留在身边一年也罢,等到时心思不活泛了,嫁出去也省的他操心。
晏时得了同意,便径直回房收拾东西,童巧泪眼婆娑的看着她,让她不要去,晏时见不得她哭,背对着童巧颤声让其好好思量,一年后若是她改变了主意自己也不会责怪她。
全当是她为其争取的时间,趁着这段时间,找寻自己心中真正的归属,然后毅然转身离开了童家,不同于两年前的离家,这一次晏时的背影充满了狼狈和不舍。
来到军营的晏时,不仅要掩藏自己的身份,训练也比旁人刻苦许多,那种不要命的生活方式让不少同期进营的人感到胆寒,但是这样的晏时却是吸引了上层将领的注意。
时间飞逝,眨眼一年之期很快便要来临,但是晏时依旧是个普通的士兵,她心里一边感到一丝解脱一边却又焦急万分,她既为自己不必在因为女子身份层层顾虑好尽早死了心,又疯狂的想念童巧的一切抱着最后一丝期许在这苦苦的撑着。
终于,转机出现了,一次埋伏行动,上头问有没有自愿去的,大家都犹豫着不想去,因为这一次的行动可以是有去无回。
但是晏时却在第一时间站了出来,这是她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身死这一年的俸禄的补偿都会寄回童家,若是归来哪怕要被童巧埋怨一辈子她也要去搏一搏。
也许是上天眷顾,这一次的行动不仅成功归来,而其中晏时更是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这次行动的将领很是欣赏晏时,不仅给晏时记了军功还将其纳为了自己的左膀右臂,这下晏时的身份顿时水涨船高。
晏时恍惚了一个晚上,隔天告假想要回童家履行诺言,那位将领得知此事很是意外,这一年或多或少大家都有曾告假回家,只有晏时一次也没有,大家都以为她有苦衷所以不曾问起。
晏时如实的将自己与童家的约定告知了这位将领,得知此事对方顿时拍案而起,是一定要为晏时撑场子,他要亲自陪晏时去童家。
于是将领带着一个队的人穿上收拾干净的铠甲,与晏时两人带头骑着骏马来到了童家。
童家所在的村子何时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顿时村里大部分的人都过来看热闹,晏时却站在童家门口不敢敲门。
但是这么大动静在家门口,童家人怎么会不知道,门从里面被开,晏时猝不及防的和童巧对上了眼。
一年的时间,晏时得以在军中习武锻炼,军中生活艰苦,但还在不曾饿着,身子的长势像是要把之前十几年的份一次补回来一般,原本比童巧矮的她,如今已比对方高出一个头,五官也张开了,往那一站没人不会夸其一声翩翩少年郎。
晏时不知该什么,脸上浮现些许羞涩,木讷的道:“巧巧,我回来了。”
童巧抬手便要挥掌来,晏时不躲不闪站直了身子任由她动手,但是童巧的手最终也只是轻轻的抚上她的面颊,红着眼道:“回来就好。”
一句话让晏时压抑的情感再也无法忍受,不顾众目睽睽一把将其搂紧自己怀中,闻讯赶回来的童巧父母,还未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火冒三丈,作势就要上前教训这轻薄自己女儿的登徒子。
但是他二人还未走近就被人团团围住,在一众士兵铿锵有力的问好中,又是懵懂又是惊惧的被请进了自家大门。
这么大的排场和气势,事情最终的结果是童家松口同意了晏时和童巧的事,两人在三天后正式定了亲,定亲后的晏时忐忑的问童巧将来会不会后悔嫁于自己,童巧笑着看她,轻声道:“万事终不悔。”
才定亲的晏时很快就被带回了军中,这一次边关吃紧,各地都要调兵前往,晏时的直属将领亦是在列,对方感念其定亲不久给了晏时自己选择的机会,是安居一方还是富贵险中求。
晏时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决定共赴战场,她过要风风光光娶童巧过门,即使将来有怨,她也要尽力给对方最好的。
这一去就了整整三年,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晏时身在其中即使心中思念成狂,却已是身不由己,最终她一路杀出了一条血路,成了古涧国最年轻的的将军。
受完封赏,她都等不及接赏便一人一马千里奔波而去,只为早一日见那心上的人。
她和童巧的婚礼举办的很是盛大,就如当年她允诺的一样,也是心疼一直独自承受着各方非议和揣测,固执的等着自己的童巧。
晏时和童巧的事也被传为一段佳话,在民间常被人起。
当婚当天,晏时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比她这二十年来笑的都要多,她是真的心眼里高兴,可就在入夜之后,一切都变了。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敌军突然闯入,而他们畅饮的酒水却被人动了手脚,晏时在酒意间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人,等到她以为事已成定局的时候,她踉跄着赶往婚房想确认童巧的安危。
但在婚房开的一瞬间,一柄长剑穿过了她的胸膛,她垂头认出了这柄剑,在极度的震惊中人便缓缓坠地,饶是中途她想硬撑着起身,也终是徒劳无功。
嵇炘昔看到这里心情很是复杂难言,她看着晏时的灵体离体并未马上离开,于是她看着晏时在不敢置信中看着那个男人跨过她的尸体走进了婚房。
坐在床上童巧被人扑倒,她扯下盖头见到面前的男人时愤怒的挣扎,随即被男人扯着头发看向门口的晏时,悲鸣骤然响起。
晏时的灵体冲进婚房,大喊着让童巧快走,甚至哀求男子放过童巧,但是没有人听得见她的话,她崩溃的大喊,质问这个与她并肩作战多年,她万分信赖的副将为何要这般对她。
男人将童巧甩至床榻之上,面目狰狞的起身而上,晏时的灵体疯狂的咆哮,幻化的剑一次又一次的劈砍在男子身上,可是对方毫无所觉。
就在她绝望之际,男子痛呼了一声踉跄着起身跪倒在地,而他的脖颈处插着一支金钗,鲜血染红了他的身前,他拽着桌上的红布,将其扯了下来,桌上的东西撒了一地,片刻之间人便没了声息。
童巧自床上坐起,惨白着脸做到梳妆镜前,将自己花了的妆擦拭干净,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将掉落在地上的盖头拾起,来到晏时的尸体旁席地而坐。
她红着眼,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良久她低语道:“晏时,我杀了他,替你报了仇,他在我这没有得逞,你不能嫌弃我,你且走的慢些,等等我,我马上就去。”
童巧将手中的盖头重新盖在头上,然后捡起晏时的剑,轻问了一句:“你可还愿娶我?”
金属落地声响起,鲜血浸湿了嫁衣,童巧的身子缓缓的倒在了晏时的旁边,隔着一道低低的门槛。
童巧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样貌比起年少时更为出众,长相这般柔美的女子尽会有着这般刚烈的性格,嵇炘昔看着她的面庞,心中有些触动。
目睹了全过程的晏时,呆立在童巧的身旁,一时之间今夜这将军府内盘桓的怨气与煞气尽数涌入她的体内,原本纯净的灵体立时因为沾染了怨气变得浑浊不堪。
这样的一生,连嵇炘昔都觉得很是难受,晏时这一生实在太苦了,唯一快乐的时光大概不过是在童家做长工的那两年,大婚之夜最信任的朋友背叛她还企图玷污她的妻子,而童巧往生的路上也遇不上晏时,因为晏时的时间停在了这一晚,两人自此永远相隔。
嵇炘昔看着面前的晏时,成为了怨灵的晏时没有做别的,她只是安静的待在这将军府中,守着那方红盖头。
耳边传来了物体碰撞的声音,嵇炘昔知道自己将要从这段回忆中离开,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的时候,视线仍处在黑暗之中,她想起自己先前前被东西盖住了脸。
她正要伸手去扯,但是已有人先一步替她摘去,少年人微笑的看着她,英气的面容带着几分坚毅,手中执着一块红盖头站在她的身前,她不由自主的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晏时。”
晏时嘴角绽开一个柔软的笑意,眼角是闪烁的泪花,她轻轻的道:“巧巧,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