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挑拨 剑拔弩张,兵戎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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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家的这个案子注定是一波三折。

    正式立案后, 孙家的几个人就把微法院当成了他们互相谩骂、发泄私愤的平台和场所。据孙仲良所,他们早就因为房子和钱的事互相删除了各种联系方式,包括手机号码、微信等等。而这个微法院是他们相互联系的唯一的工具。

    从立案开始, 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微法院里互骂,火力最猛的是聂红莲, 骂的最难听的也是她。她每天一骂, 骂公公孙仲良是个败家子, 数落孙仲良的各种不是,还咒孙仲良去死。骂的最狠的话是把孙仲良当年开大货车撞死人的事抖了出来。她在前面做先锋,老公孙建锋在后面做后卫, 紧跟她的步伐,时不时地附和几句,然后再编几个段子调侃自己的亲生父亲孙仲良。别,他这段子编得还真是有模有样,和油诗差不多,每句都押韵,杀伤力不比老婆泼妇骂街的弱。

    孙仲良一开始不怎么出来话,回复得也很慢,一方面是因为年纪大了字的速度跟不上年轻人了。可当他看到儿媳拿他十年前撞死人的事揶揄他、编排他, 他就受不了了,坐不住了。

    他在微法院里回复聂红莲:你别胡八道。人都会犯错, 你聂红莲难道这辈子就没犯过错?你当年和某个老板的事几乎整个金州的人都知道,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这事戳聂红莲的痛脚了, 她马上反击:即便我是这么不堪, 你儿子还不是把我当宝?你呢?你这个老不死的,杀了人还心安理得的活得这么好,你凭什么?老天真是不长眼, 怎么就让你这种人活到了现在?

    孙仲良:你话心一点。

    聂红莲是急了眼,又回复:不过你的报应马上就要到了。你知道办这个案子的法官是谁吗?她就是当年被你撞死的那个人的女儿!你就等着被人玩死吧!

    此条信息一发,微法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正当这一家人不干活不做事在微法院里互骂时,滕烨他们都在忙着工作。周国民、骆扬还有书记员丁筱卿下乡巡回审判去了,一个离婚案子,原告九十四岁,被告八十三岁,考虑到原被告都年事已高,周国民决定把法庭搬去村里,方便原被告参加诉讼。滕烨一个人开了个比较简单的庭,梅子在诉服大厅接待当事人,宋天意跟着周国民他们去村里送达文书了。郦励正在网上审查立案材料,手边的两部电话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调解员赵老师正在给当事人做调解,最近他的调解能力突飞猛进,成功率提高了不止一点点,一天调掉两个,妥妥的,这也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法官们的压力。

    滕烨开庭出来习惯性地开微法院,看看有没有要接收的材料和当事人、律师给他的留言。一开就看到了聂红莲在微法院里的那些话,心里不好,赶紧奔回办公室。

    果不其然,孙仲良的电话来了,他在电话里提出撤换梅子的请求,情绪很激动。

    滕烨不急不慢地道:“梅法官只是法官助理,我才是你们这个案子的主审法官。她不直接参与这个案子,只按照我的吩咐处理一些具体的事务,所以你不用担心。再,梅法官品格高尚,绝不会因为你撞死了她父亲而怀恨在心,借机报复你。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

    孙仲良是个很顽固的老头,他一旦认定一件事就很难转变。

    “不行,还是换掉,不让她插手我这个案子。我相信你滕法官但我不相信她。那天你们来我们家送材料,她看我的眼神好像要把我杀了给她爸报仇一样。我不相信她,不行不行,她一定会害死我的,一定的。”

    滕烨与他不通只好安慰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过了会,梅子回来了,滕烨和她了孙仲良要求她回避的事:“梅啊,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你还是回避吧。”

    梅子不乐意退出这个案子:“为什么呀?就因为他曾经撞死了我爸爸,所以他就以人之心来度我之腹,认为我会抓着这个机会来害他?如果我回避了,不就自认了我是怀着击报复他的心吗?所以我是不会回避的。”

    “胡闹!”滕烨愤然斥道,“看看你现在这个意气用事的样子,你的话连我都服不了,能服有心病的孙仲良吗?”

    “可是……”

    “别可是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暂时回避,这也是为了你好。”

    “好吧。”梅子垂头丧气地答应了。

    “对了,聂红莲是怎么知道孙仲良和我爸的事的?”她突然想起什么,问。

    滕烨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到底聂红莲是怎么知道的呢?孙仲良告诉她的?可能性不大。

    ……

    骆家。

    吃完晚饭后骆扬把秦勉拉进房间,关上房门,质问女友秦勉是不是在背后搞了动作了。

    骆扬:“梅子她爸和孙仲良的事是你告诉聂红莲的?”

    秦勉想了想,:“是啊,怎么了?”

    “你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我们和梅子这么多年同事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怎么回事?什么意思?把我当犯人审啊?”秦勉很不高兴。

    骆扬:“你不肯,为什么?你让我猜一猜吧。你之所以把那件事告诉聂红莲,是想利用聂红莲挑拨她和孙仲良、孙仲良和梅子的关系,从而达到干预司法的目的,我得对不对?”

    “你怎么可以这么我……”秦勉的态度软了下来,心虚了起来。

    骆扬又:“被我中了吧?阿勉,我觉得你这一年变了很多。从前你是一个正直、正义的律师,而自从你跟了那个周明以后,你就变得跟他一样了。是他教你这么做的吗?为了赢案子不惜在背后耍手段,耍心机?”

    秦勉被得脸蛋涨得通红通红,眼睛里都是晶莹的泪花。

    骆扬过去抱了抱她,:“和那个周明分道扬镳,做回以前的你吧。”

    “不可能。”秦勉轻轻推开骆扬,“你有你要坚持的事业和理想,我也有。我好不容易混成了律所合伙人,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完转身就走,骆扬也没有留她、追她。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秦勉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她那曾经亲密无间的男友骆扬,她其实是从魏斌那听来的关于梅子父亲和孙仲良的那件事的。

    ……

    孙家的两代人还在微法院里吵,有些话不堪入目,滕烨及时制止了两回,但很快他们又吵起来了。滕烨头都大了,不给他们也不行,等会当事人你法官不给他们出声的机会,给他们话的权力也不行,他们在那平台上乱、对骂,把微法院搞得乌烟瘴气。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开庭查清事实,赶紧判决。

    准备充分后他就立马通知原被告开庭,开庭当天所有人都来了,包括还在读书的孙罡。“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在过安检的时候两拨人就开始吵起来了。孙罡直接痛骂自己的爷爷是老畜*牲,气得孙仲良浑身发抖。滕烨早有先见之明,从院里法警队里“借了”俩法警来值庭。孙家那些人一看法庭上有法警,也就不敢太放肆,收敛了不少。

    庭审过程那是状况摆出,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这个案子的重点就是审理他们当年签的司法所的那份调解协议有没有效。双方观点也很明确,原告孙罡、被告孙建锋以及聂红莲认为协议无效,被告孙仲良老夫妻认为协议有效。双方就各自观点举证和阐述。

    证据无非就是调解协议一份,聂红莲当庭指出该份调解协议上的“孙建锋”和“孙罡”的签名系她自己所签,是她在当时的调解员马国栋的怂恿下签的。

    聂红莲反复强调:“我当时是相信政府,相信司法所才同意调解的。我万万没想到马国栋他居然欺骗我。”

    滕烨问:“他怎么骗你了?”

    聂红莲:“我们当时也不懂法,觉得政府是不会骗我们的。可是那个马国栋却骗我在调解协议上签我儿子的名字,从而剥夺了我儿子的权利。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儿子虽然当时还没有成年,但是房子他也是有份的。”

    滕烨问:“孙建锋,调解协议上的字是你签的吗?”

    孙建锋:“不是。”

    滕烨:“那你知道聂红莲去司法所参加调解吗?你能不能把那天的情况一下?”

    孙建锋边回忆边组织语言。

    滕烨又:“孙建锋,请你如实回答。”

    孙建锋:“事情是这样的。我记得那天是早上九点多,我老婆要走开一下,去司法所,我因为要看店所以就没去。他们谈的什么我并不清楚,我老婆没经过我同意就在调解协议上签了我的名字。所以我认为这个调解协议是无效的,应该要撤销。”

    聂红莲连忙补充道:“我之所以会签我老公的名字都是因为当时的调解员马国栋欺骗我。而且调解协议的内容也和我当初的不一样。”

    滕烨:“调解员马国栋写完调解协议后有没有给你们看?”

    聂红莲:“看是看了,可是内容没怎么仔细看,我想么国家单位的人做事总是很严谨的,总不会错的。当时我的意思是暂时这么处理,孙仲良给我们十五万,我们配合他房子过户,等到罡成年了再把两套房子过户给罡。可马国栋却写成了罡彻底放弃了这两套房子,这怎么可能呢?明明都是好了的,怎么最后内容就变成这样了呢?马国栋他把我们骗得好惨哪!法官啊,你一定要为我们作主呀!”着抬起手背,擦了擦没有眼泪的眼睛。

    滕烨问孙仲良老夫妻:“孙仲良,罗花,你们同意被告聂红莲和孙建锋刚才的法吗?你们能一下调解当天的具体情况吗?”

    孙仲良:“我不同意他们的法,他们在撒谎!”

    聂红莲突然指着孙仲良大喊:“谁撒谎!”

    孙仲良:“就是你!睁眼瞎话!满口谎言!”

    孙建锋:“你骂谁呢!”

    “请双方当事人注意法庭纪律!”滕烨猛敲法槌,“法庭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法警!”

    俩法警上前,作出要把吵架的聂红莲和孙仲良请出法庭的动作,这俩人秒怂。滕烨朝法警挥挥手,俩法警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继续站着。

    法庭终于恢复平静,滕烨:“孙仲良,请你回答刚才的问题。”

    孙仲良:“那天是早上,九、十点钟的样子,司法所通知我们去调解。我和老伴都去了,他们呢只来了聂红莲一个。调解员马国栋问她孙建锋为什么没来。她孙建锋要看店,没空来。调解员有些生气,明明约好了的,明明答应了来调解的,怎么又不来了。后来因为这个问题他们还谈了很久,我也没怎么细听,也听不大懂。再后来马国栋好像写了张什么东西,拿着那张东西去找孙建锋了,马国栋回来后就能调解了。所以孙建锋肯定是知道调解的事的,马国栋去找他的时候不可能不跟他。协议出来后马国栋给我们看,聂红莲看得不要太认真哦,还当场指出几个地方不对,让马国栋修改。最后我们觉得都没问题了才签的字。至于聂红莲她为什么要签孙建锋的字我就不知道了。”

    滕烨:“罗花?”

    罗花畏畏缩缩地:“就是这样的。”

    “妈,你还要做他的傀儡多久啊!”孙建锋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斥道。

    罗花低下头去,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庭审结束,休庭。滕烨怕他们又再吵起来就把原告、原告代理律师还有孙建锋、聂红莲等人留了下来,让那老夫妻先离开。

    孙仲良搀着老伴罗花走出法庭,罗花泪眼婆娑地:“你为什么要和儿子闹成这样啊?”

    孙仲良:“我为他们付出了那么多,是他们先不孝的。”

    罗花摆摆手:“算了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的心啊,也已经死了。”

    前面就是女厕,罗花挣脱老伴的搀扶,:“我去上个厕所。”

    孙仲良就在外面等老伴。突然女厕里面传来罗花“啊”的一声,急得他想要冲进去又不敢冲进去,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花,你怎么了?”

    厕所门推开了,老伴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扶着她的那个人竟是梅子。

    孙仲良愣了半晌才过去,把老伴的手从人家的手里牵回来。

    孙仲良像教训孩子似的教训老伴:“你你腿脚不方便就走慢点嘛,走那么急干嘛?”

    罗花:“开了老长的庭,我真的憋不住了,庭上我也不敢,怕影响法官他们。不过幸好这位法官扶了我一把,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废喽!”着转向梅子,笑着:“法官啊,刚才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扶住了我,我这次就完了。你不知道啊,我前两年被车撞倒过,留下了病根。”

    梅子微笑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奶奶您别客气。”

    “对,她的太对了。他们法官,他们公务员本来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你跟她道什么谢。”孙仲良拉着老伴转身离开,“快走吧,趁孙建锋和聂红莲还没出来,不然我们就走不了了。”

    梅子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这对老夫妻踉跄、孤寂的背影,莫名地感到难受。

    ……

    下班前滕烨关照了门房大爷晚上把法庭的卫生扫一下,明天司法开放日,会有其他单位的人来参观、学习。门房大爷乐呵呵地答应下来,立马就去拿拖把拖起地来。

    滕烨回到办公室整理公务包,他抬头看看他对面也在收拾东西的梅子,问:“周末有没有空?”

    “啊?”梅子抬起头来,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滕烨:“我高中同学是一名心理医生,可能你听过他的名字,他叫盛捷,是国内比较有名的心理医生。”

    “什么?盛捷?”梅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清华大学高材生,留学英国约克大学,心理学硕士,盛捷心理咨询中心主任。治疗方式新颖,并非单一的依靠药物,找他看病的人很多很多,一般人很难预约的到,我从前想给我妈预约一个号,排了两个月都没排上,就放弃了。他竟然是滕庭你的同学啊!”

    滕烨:“周末我们几个要好的高中同学算聚一聚,他会来金州,如果你有想法的话到时候联系。”

    梅子:“好啊!不过,我听他收的费用很高。”

    滕烨笑了:“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搞定他的。你就放心地把你妈妈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