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睁开眼睛，楚长酩感觉心情非常不好。

    因为他闭上眼睛之前是傍晚，睁开眼睛却成了早上，给他一种一晚上没睡的感觉。

    他疲倦地缩回被子里，对：“九点叫我，谢谢。”

    ：？？？

    安静沉默的智脑一言不发地生气。

    不过，尽管准备睡会觉儿，但是楚长酩并没有真的睡着。

    他闭着眼睛，眼前却仿佛展开了一块黑色的幕布。他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思维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仿佛握着一支无形的笔，现在这支笔正缓慢地在黑色的纸上写字。

    那些写出来的字，是他烂熟于心的东西。

    卡罗特曼、天启、流沙、因斯克、黎明之星；诺里斯三世、格列兰元帅、长庚教皇、阿克莱特·林卡罗夫、伊斯特尔·因斯克、希亚·里斯托、查勒、凯尔默。

    他静静地看着这些字眼，把这些从黑纸上擦除，慢慢地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无能为力。

    他有立场去阻止诺里斯三世和格列兰元帅的复仇吗？卡罗特曼和因斯克之间是死仇，无论是因为二十年前的战争，还是因为因斯克的下作手段。

    天启与黎明之星之间也同样如此，信仰的争端让他们根本不可能和平相处。天启与流沙联盟也一样。十年前的圣耶萨尔之夜的余威至今仍未退去。

    仅仅因为这些过往的恩怨，就已经将兰德尔架上火炉。而现在，那些暗涌，譬如黎明之星的阴谋，更让整个兰德尔陷入漩涡之中。

    楚长酩失望地发现，他所能动用的唯一武器，只有他自己。

    有一些念头浮起又落下，他慢慢睡了过去。

    九点不到，楚长酩自己饿醒了。他起床洗漱，然后准备出门吃个饭。

    在他开门之前，忽然：“楚先生，容我提醒您一件事情。”

    “什么？”

    “您还有两次机会。”

    楚长酩骤然怔住，他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什么：“两次机会？”然后他才迅速地反应过来，“如果两次都失败了呢？”

    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恩科尔斯博士没有考虑过失败的情况。

    “什么？”

    “没有不存在失败的情况。要么生，要么死。”

    一个死字让楚长酩陡然了个激灵。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背后发冷，退回房间，面无表情地坐下：“只剩下两次机会也就是，你的能量不够了。”

    “是的，先生，您没有理解错。”，“我的能量不足以支撑无限次的世界重置，同时还得将这些人的记忆清除干净。”

    “所以两次机会之后，你的能量消耗殆尽——会发生什么？”

    犹豫了一下，然后：“我会陷入休眠状态。”

    “然后？”

    “这个世界会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但是”，“当休眠的能量也耗尽时——这个过程不会太长，我会启动自毁程序。整个世界”

    “会随着你一起毁灭。”楚长酩冷冷。

    “是的，先生。”

    “多大范围？”

    “整个焚宙星系——不，整个宇宙。”

    楚长酩倒吸一口凉气，一瞬间几乎陷入了恍惚。他思绪有些乱，沉默许久，总算抓到一个关键点，问：“那么能量呢？不能补充能量吗？”

    “不够。”，“我可以通过光能充电，但是不足以抵过消耗的能量——事实上，在来到兰德尔之后，我就一直在给自己充电，可是这些补充进来的能量甚至都不足以让我多休眠三个月。”

    楚长酩沉默。

    ：“我所消耗的能量，恐怕比您想象的要多得多。”

    楚长酩攥紧了手。压力与迷惑让他猝然皱起了眉：“我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世界会毁灭？

    ：“这与我实行启明星计划的方法有关。在一千年之后，人们发明了一种叫做物连器的东西。”

    楚长酩静静地听着。

    “物连器的全名是物质连接器，简单来，是给那些拥有精神力、但体质还不足以操纵机甲的人使用的，换言之，就是向导。物连器的作用，是将人的精神力通过某种方式连接到现实世界的物质上，让精神力能够操控现实世界的东西。

    “实际上，就是将物体与连接，而人脑再与进行连接，识别脑电波的信号，识别指令，然后可以操纵物体。

    “物连器的实现需要四个过程，一是产生准确意识，二是将意识准确传到处，三是传达意识到物质世界，四是物质世界准确还原意识的要求。

    “物连器的实现精确度和广度最大取决于三个主要条件，意识的准确度和清晰度，处理和传达信息的速度和准确度，物质还原意识的能力。以及信号、能源、精神力等次要条件。

    “我是来自一千年之后的顶级智脑，我对信息处理的速度和准确度，足够保证我能够让整个世界在最快的时间内进行重置。但为了更方便重置的进行，我必须确保每一个物体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所以，整个世界都被我上了标记。”

    停顿了一下：“您明白了吗？”

    楚长酩：“大概意思明白，具体的理论我就不求甚解了。简而言之，现在没有人拥有物连器，所以没人能通过你来操纵现实——但显然，整个世界都已经在你的掌控之中。”

    先是否认了一下：“您现在可以，虽然没有实体的物连器可供使用，但您可以直接告诉我您的要求。”

    楚长酩叹气：“现在提这个有用吗？”他边，眼睛边扫过眼前的所有物体。

    在不知名的维度里，这些没有自我意识的物体都被操纵着。所有的一切，大到星球楼房，到花草尘埃。一切有形体的物质，都上了的标志，一举一动都由操纵着。

    这才是能够重置世界的关键。

    楚长酩：“能操纵这些死物有什么用？现在重要的，是要改变那群人。”

    那群人其实同样在的掌控之中，但遗憾地：“我无法直接改变他们的想法，只能改变他们的记忆。”

    楚长酩听着这话，默然。对于他来，这已经足够恐怖了。

    世界由两者组成，生命体与非生命体。

    现在，在这个扭曲的焚宙星系，生命体在被“制造”、被“克隆”出来的时候，精神海就被入侵，从此记忆和人生都不再属于自己。

    而非生命体，从头到尾，都由操纵着。往这边转转，往那边走走——回到你本来的位置——世界重置，物体就各归原位。?

    楚长酩感到毛骨悚然，可那情绪背后却是一片的空虚。

    他：“所以，这个世界属于你。”

    冷淡的声音一如既往，好像从来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一般。不过，他本来也是一个智脑，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实验观察者。

    它：“您如果这么，也没有错。”

    楚长酩继续：“所以，如果你死了，世界也会死。”

    补充：“准确来，是因为我覆盖其上的精神标记消失了。非常抱歉的是，我当初为了不让任何人察觉到我的存在，将精神标记定得非常牢固。非生命体会因为精神标记的消失而崩散，而生命体他们的精神海会崩溃。”顿了顿，“您可以把他们理解成，失去了向导的哨兵。”

    楚长酩心里一凉。他知道失去了向导的哨兵会是什么样子，否则诺里斯三世怎么会对他不守在列尔西斯身边而感到这么生气？但他困惑地皱起眉：“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这是我估计的结果，您当然可以乐观一点，比如人们的精神海足够坚韧。”，“不过，至少所有人都会想起此前几个循环的事情。”

    楚长酩苦笑：“这就足够世界大乱了。“

    安慰他：“至少还有两次机会，您未必会失败。”

    楚长酩：“我很悲观。”

    不话了。

    事实上，楚长酩猜想也很悲观，否则它不可能找到楚长酩，让楚长酩来主动改变这个世界。

    从这个角度来，依旧是一个有着诸多限制和行动准则的机器，否则以它这样强大的掌控能力，整个世界都会被它玩弄在股掌之间。

    但是，这听上去不是那么的好，因为现在世界就快毁灭了，而还得按照计划中的步骤，一点点看着、甚至是推动世界滑向毁灭的深渊。

    ——哦，不只是，还有楚长酩。楚长酩也见证着这一切。

    楚长酩深吸口气，第一次觉得了解真相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其实也可以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不知道记忆被人篡改，不知道世界被人掌控，不知道身边的每个物体都被智脑上标记，不知道来自千年之后的人类一意孤行地要拯救他。

    可是他已经知道了。而更让他悲哀的是，他对此毫无办法。

    他不能改变过去，让自己不要来到这里；他也无法改变未来，让恩科尔斯博士放弃改变历史的念头。

    他握在手里的，只有不知道能不能改变的现在。

    而且，楚长酩知道，自己的到来或许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糟糕了。找上他，或许只不过是为了把这个不可控因素控制在手里。

    楚长酩把其他的念头暂时压下去，问：“为什么恩科尔斯博士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性？”

    “那时候我们都很乐观。”，“谁都认为历史的改变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因为那时候，谁都觉得”它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某个历史事件的发生，应该像是搭积木，只要一块积木掉落，那么这个积木塔就无法成型。”

    楚长酩冷冷地：“但实际上，是滚雪球。少一片雪花又怎么样？总有别的雪花补过来。”

    “您是对的。”

    楚长酩叹气：“别对不对了，商量一下解决办法，我不想再死一次。”

    ：“您愿意看一下恩科尔斯博士的见解吗？“

    “哦？”

    “在我刚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博士曾经给我上过几堂课。”，“我将其中一门不涉及命运和未来的课程拍摄了下来。事实上，不能称之为课，尽管我的确从中学到了很多。应该称之为谈话。”

    楚长酩点了点头：“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