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以血养珠
阿璃从白无名那回了院子,见两位师叔坐在凉亭那,一点也不急着找自己。她略觉奇怪,走上前去要问好,便见孟平生偏头瞥了自己一眼,满脸着“莫挨老子”。
哦,那她——偏要过去。
“师叔们好。”
孟平生冷哼,“怎么,逃不出去就回来了?”
阿璃道,“冤枉,我哪里想逃。”
孟平生又哼哼,“不想逃你跑去前门做什么,不想逃你跑去墙角做什么?不想逃你又去扒拉后门做什么?”
阿璃一顿,叫了起来,“师叔你在我身上下了追踪咒。”
追踪咒可知被追踪者的全部行踪,以她的修为还解不开师叔所下的咒术,那她还怎么逃?
孟平生继续哼声。
“师叔你真的变坏了。”阿璃无法,只好暂且把这件事放下,她坐下来道,“现在息壤取不出来,师叔们算怎么办?”
吴不守道,“还有一个办法或许有效。”
“什么办法?”孟平生忙道,“师弟你知道还有别的法子为什么不?”
吴不守为难道,“因为我觉得师兄你定会一口答应的。”
孟平生立即道,“我答应了。”
阿璃:“……”这种莫名的不妙感。
孟平生催促道,“你。”
吴不守看了阿璃一眼,道,“以血养珠。”
孟平生明白了。
阿璃见他展颜,顿觉不妙,“吴师叔你不要坑我,什么以血养珠?”
吴不守道,“传闻曾有一人嗜好赤红珠子,可世间的红珠都不如他愿,后来他习得一种禁术,以血养珠。”
阿璃问,“怎么养?”
“他将那洁白无瑕的珠子置入体内,日久天长,珠子汲取了人的血液,渐渐被染红,那人也因此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红色珠子。”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久之后,那人发现自己流出来的血,也成了水珠子,而且还是一颗颗洁白无瑕的珠子,并非血珠。”
阿璃拧眉一想,突然明白了。
珠子入体,那人用血滋养出了血珠,可是珠子也侵占了他的身体,将他的血变成了珠子。
吴师叔想借此告诉她,息壤寄生在了她的体内,所以血自然也有同等效用。
她得到了息壤,息壤也得到了她。
阿璃不由捂住自己的手腕,生怕他们割腕取血,“息壤虽然在我体内五年,可我的血可没有息壤的效用。”
吴不守道,“可以试试。”
“试个屁!”
吴不守劝道,“阿璃,如果你不愿舍弃一滴血,那你三师叔真要劈了你了。”
阿璃:“……”
她还没忘记在七婆婆的身体里被易向古取血的事。
亲眼看着自己的血像水一样淌,那种痛苦可非常人能忍。
“你们又不是没见过我的血,流出来的是泥吗?是血!”
孟平生已经去找刀子,“我试试。”
“……”试你大爷。阿璃暗骂一声,什么以血养珠,简直妖言惑众。
转眼孟平生还真摸出一把锋利匕首出来,看得阿璃两眼发黑。
“真人?真人?”
门外有人疾呼,连院门都没敲,直接闯了进来。
孟平生立刻收好匕首,问道,“什么事?”
那下人急切道,“我们少主又病发了,阁主请您过去一趟。”
孟平生道,“我这就去。”
阿璃轻轻松了一口气。
谁想还没庆幸完,手指忽然一疼,她低头看去,食指指肚已经被利刃划出一道血痕,孟平生捉着她的手硬是挤出了几滴血,收入瓶中,这才松手。
“混蛋师叔。”阿璃含住手指,她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不过不是取一碗,那倒还好,这点伤对受尽锤炼的她来实在不算什么。
她见孟平生和吴不守都过去了,想着也没事可做,便也跟了上去凑热闹。
虽这二十年里厉不鸣几乎天天都在发病,可是他一发作,府里的下人仍很紧张。
紧张到大气不敢出。
气氛更是压抑。
连一路疾跑的阿璃都感觉出来了。
这沧澜阁的气氛,颇让人不喜。
她突然也明白了,为什么厉不鸣会特别喜欢盈盈。那盈盈就是阴森画卷中存在的一抹亮色吧,让人看着欢喜,似乎沐浴了炽热的光。
人在房门外,他们已经能听见里面厉不鸣痛苦的挣扎声。
阿璃随师叔们进去,就见厉不鸣被绳索捆在床上,他的四肢被绳子勒得都见了红痕淤血,面目狰狞,原本就白如珍珠的他,脸上青筋几乎要炸裂般。
鹤夫人坐在床边紧紧捉住他的手,可她毫无办法。
“娘……我好苦……好苦……”厉不鸣双目都已充血,瞳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杀了我吧。”
话如刀子,剜了做母亲的心。鹤夫人悄然落泪,哽咽,“会好的,会好起来的。”
厉不鸣痛苦摇头,他又叫道,“盈盈……”
盈盈急忙过来,她走得太急,到了床边脚下踉跄,差点撞上床沿。她干脆跪在床边,“少主我在。”
“你最知我了……杀了我吧……”
盈盈顿时泪目,她颤声道,“少主不是等腊月到了,要去那十里园看梅花吗?少主想想,那白梅开满园的模样,天上飘着雪,地上的是梅还是雪?是雪吧,梅花哪有那么好看。”
厉不鸣睁大了眼看着高挂的帷帐,上面仿佛开满了白梅。他看着,看着,许久才开口,“是梅花。”
盈盈又道,“我不曾见过,那少主带我去吧。”
厉不鸣渐渐安静下来,额上青筋渐沉,声音也沉落了,“好……”
他着,气息陡然弱了下来。
剧痛令他精疲力尽,瞬间就睡着了。
几乎是在这刹那,阿璃明显感觉到整个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二十五六岁,模样清秀的姑娘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对厉天九道,“已经没事了。”
阿璃觉得她有点眼熟,再细细量一会,想起来了。
红音子。
九州圣医。
治病好手,除了看一次病就可以让人变成穷光蛋外,没其他毛病。
看样子红音子是常驻沧澜阁?阿璃不得不感慨,厉天九果然很有钱。
厉天九点头,“嗯。”
他以眼神示意宋管家,宋管家了然,除了阿璃三人,将其余的人都请了出去。
等众人都走了,厉天九道,“孟真人可否替犬子看病?”
孟平生道,“我要的东西在何处。”
鹤夫人道,“我儿病愈,你们要的自然都会应允。”
吴不守坚持道,“让我们看见我们要的东西,息壤自然会出现。”
阿璃听着他们饶舌的话,一个不交,一个不给,僵在那了。
鹤夫人脸上已然没有了刚才担心独子的神色,愠怒道,“据息壤由你们师尊保管,从不离身,如今你们师尊闭关,就算你们要与我们交易,我如何能信你们能将息壤取出?”
吴不守道,“夫人既然不信,那也不必信。”他偏身道,“师兄,我们走。”
孟平生远不及他的演技好,但他相信这师弟的演技,一听就跟着转身算走,半个字都不了。
厉天九道,“两位真人请留步。”他看看自己的妻子,知道她因儿子的病已经有些精神衰竭,并未责怪她的无礼,“事关重大,还请两位真人见谅。”
吴不守本来就是在借坡下驴,身上又没有息壤,实在没有办法跟他谈判。
现在厉天九服软,他也道,“我明白,贵公子的病来得凶,我们也知厉阁主和厉夫人焦急。只是息壤要用在人的身上,还需炼制成药方可用,不然会有危险,这还需要几日光景。”
鹤夫人的脸色登时又变得不好,“要几日?”
吴不守道,“并不好。”
“那如今你们也没有办法?”
“我们用息壤初步炼制了一味丹药,大概可以缓解公子的病情。”
罢,他看向孟平生,“师兄,药。”
孟平生明了,将刚才盛着阿璃血珠的瓶子拿出。
吴不守接过来的一瞬间,微微晃了晃瓶子。他倒转瓶口,一颗黑色药丹跌入手中。
他将药丹交给鹤夫人,道,“让公子先服下,看看效果。”
那血的效果如何他也不知道,但就算息壤没有融入阿璃的血液里,那也是几滴血化成的药丸而已,并不碍事。
厉不鸣吞下药丸后,似乎吞了什么灵丹妙药,惨白的脸如花海盛开,渐见红润,四肢上的伤痕也逐渐退散,似春回大地。
厉天九和鹤夫人都惊了。
阿璃也惊了。
她的血该不会真的融了息壤吧?
那她不就成了行走的药瓶子了?
靠,那师叔还不得宰了她祭天。
她心翼翼瞄了孟平生一眼,那张脸果然冷冰冰的,俨然是一副要吃掉她的模样。
吴不守见厉不鸣好转,就跟厉天九告辞了。
他从房间里出来,见那盈盈姑娘在门口焦虑徘徊,迟疑了片刻还是顿住了步子,唤了她一声。
盈盈蓦地回神,跑过来问道,“真人,我家少主怎么样了?”
吴不守道,“已经好很多了,你进去吧。”
盈盈简直欢喜得要叫出来,道,“我就知道如果是吴真人,一定可以的。”
吴不守蹙眉,仍是想不起来和她有关的记忆。
厉不鸣的好转让沧澜阁上下的气氛缓和了很多。
也让孟平生和吴不守暂时不头疼了。
唯有阿璃,惴惴不安。
整个晚上她都焦虑极了,就怕孟师叔提剑取血。等睡觉的时候她一会捂住手腕,一会捂住脖子,此刻真是千手观音都不够手用。
最后她干脆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蛹。
“咣……咣当……当……当……咣……”
阿璃迷迷糊糊中,听见了铁相互碰撞的声音。
“哗啦……哗啦……”
还有水声。
铁划过水面的那种水声。
又像是有人拿着铁去水里淬炼。
“咣……哗啦……哐哐……”
声音断断续续吵得阿璃头疼。
是哪个混蛋在半夜铁!
她猛地坐了起来准备找人算账,可当她坐起身,周围却一片寂静。
哪里有人在半夜铁。
唯有半夜低吟的虫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