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醉酒
虽然阿璃答应了要跟自己回去, 但孟平生还是隔三差五量她, 回头看她, 盯她。
阿璃不得不接受来自深渊的死亡凝视。
她想,要不是孟师叔受伤,先由弟子送他回去,只留下吴师叔看守自己, 她非得被他盯出窟窿来不可。
临走前虚弱的孟平生还不忘再三叮嘱,“师弟, 你定要看好阿璃,看好那只诡计多端的狐狸。”
你才是狐狸。
阿璃腹诽。
行了半日,已离镇很远, 但离问月门还有两天的行程。
眼见夜幕将沉,又见这略显荒凉的地方有一间客栈, 吴不守便带着两人去住宿,将晚饭也吃了。
他点了六个菜, 有些迟疑要几间房,按理是三间, 可他见识过阿璃逃跑的功夫, 就算有金线困住了她,离他个十步他都能感觉得出来, 但是他不得不多想。
阿璃见二在等,道,“三间。”
二答应一声就去准备房间了。
不听皱眉,“我要跟你睡。”
吴不守蓦地一顿, “你们两个……是那种关系了?”
——吾家白菜已长成???
阿璃的脸立刻绯红,“不是!”她对不听道,“你自己睡一间。”
不听道,“我睡你房梁。”
“你不可以进我房间。”
“那我睡你屋顶,不进去。”罢不听就去倒水喝,还懂得给她先倒,倒完自己的就将茶壶放了回去,仿佛吴不守不存在,或者是压根没去想这个长辈。
“……”阿璃觉得下一步就该教他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尊师重道,这家伙根本不懂。
吴不守到底是经验老道,细察后就知道两人并不是那种关系,想来也是,以阿璃开朗活泼的性子,怎么会喜欢这个阴郁少年。
不听实在是太过阴郁,而且戾气太重。
阿璃好比是刺人的日光,而不听是在深渊里的野兽。
明媚的日光怎么会喜欢灰暗深渊里的野兽呢。
想到这,他已收起这份不可能的揣测。
一会二跑了过来,万分抱歉道,“真人,客栈刚好没房了,只剩下一间,您看……”
吴不守微顿,“虽这三里之地只有你们一家客栈,但过往的人不多,理应有空房的。”
二道,“也是不巧,我过去要跟掌柜的时候,那已经来了一支商队,把剩下的空房都要了。我急忙插嘴了一句,你们三个里头有个姑娘。那领头的那不好让姑娘露宿野外,就匀了一间房出来。”
吴不守微微点头,对阿璃道,“看来也是个讲理的人,我去见见,看看能不能让他多匀一间房,我可以跟不听挤挤。”
不听一口拒绝,“不要。”
吴不守笑道,“我先去问问。”
他走到钱柜那,便看见大门口那站了二十余人,还有一辆辆牛车,正由二领着去马厩那。
车轮压过的地面深陷,可见车上装的东西十分沉,难怪要动用上牛车。
那二十多人个个身形高大,厚实的衣服也掩饰不了他们粗壮有力的身材。
只是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受了伤,脸上衣服可见鲜血,饶是如此也还是规规矩矩等在那,并不慌乱。
领头的正在钱柜那跟掌柜安排着房间,又道,“请问掌柜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紫儿草?”
掌柜道,“倒没听过。”
吴不守搭话道,“紫儿草生在悬崖峭壁上,头顶一朵紫色花,生得平常,凡人不知道如何用,所以一般的采药人即使看见过,也不会当药草来采摘。”
那汉子闻声偏身,他生得也很高大,年纪三十五六,面部线条十分刚毅,他看看对方,仪表不凡,隐见灵气,便作揖问道,“可是仙家人?”
吴不守笑道,“不过是个修仙人,在下吴不守,师承问月门。”
汉子颇为意外,“竟然是问月门的真人,在下沈二郎,炼剑山庄二庄主。”
吴不守顿时意外,“原来是沈二叔。”
如今炼剑山庄的庄主是沈问天,睿智干练,严厉明察;而其弟人称沈二叔,性格豪爽,极讲义气。两人一个主内,负责山庄炼制兵器事宜;一个主外,负责在九州遍寻炼制材料和与各门派的交易往来。
较之深居简出的沈问天,在九州中沈二叔的名声更加响亮。
不过门派的兵器购买并不由吴不守负责,所以一直未和沈二叔过交道。
如今也是第一次见。
吴不守忙请他一同入座,道,“既然一见,那酒是一定要喝一壶的。”
沈二叔朗声笑道,“一壶哪里够,要一坛!”
“那就喝上一坛。”
沈二叔又道,“吴真人先入座,我先安置好我的弟兄,等会再过去。”
吴不守问道,“紫儿草是解毒所用吧?”
“嗯,我们去万丈深渊采集炼制材料,谁想被毒物攻击,有十余人受了伤……起来,刚才要三间房的莫不是你们?”
吴不守笑道,“正是。”
沈二叔道,“倒是我的错。”
“沈二叔不必自责,你也不过是怜惜下属,而且你们二十余人,房间也不够吧,还匀了一间房给我的师侄。”吴不守道,“我这里带了一些药,于他们的伤有奇效,沈二叔不嫌弃就收下吧,先将他们安顿好。”
沈二叔也不跟他客套,道了谢接过药,便让二带路,先带他们上楼。
等吴不守回到桌前,菜已经上来了。
探头看了一会的阿璃问道,“师叔,那是谁呀,你朋友?”
吴不守道,“是沈二庄主,沈二叔。”
阿璃立刻了个嗝,“谁?沈二叔?炼剑山庄的沈二叔?”
“对啊。”
“嗝。”
吴不守提了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胃不舒服?”
“没有。”她何止是胃不舒服,是全身都不舒服,脑海里全是沈潇死去时的模样,她至今都忘不了沈潇那至死都没有闭上的眼。
炼剑山庄,那竟是炼剑山庄的人。
沈二叔不正是沈潇的亲叔叔?
看他刚才的样子,想必还不知道沈潇已死的消息。
阿璃暗暗叹气,这个消息,还是让别人告诉他吧,枇杷镇的事很快就会满天飞了。
吴不守见她惊诧,问道,“怎么了?”
阿璃立刻摇头,“没什么,没事。”
一会沈二叔安排好房间下来,还特意从牛车那抱了一坛酒来,见了他们三人便笑道,“原来还有两个朋友。”
这个年纪还被叫成朋友,阿璃——很高兴。
瞬间有种被长辈宠爱的暖意。
不愧是沈二叔,太遭人喜欢了。
不听冷不丁道,“你不是老头,老头才能我年纪尚。”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拆台的,沈二叔又是朗声笑了起来,“这个兄弟有趣。”
吴不守笑笑,他知不听天性,并不责怪他,“不听没有恶意。”
沈二叔道,“诶,得我计较这事一样,不碍事,人有千面,各不相同才有趣。”
不听觉得这人有点不一样。
这笑声听来竟不聒噪。
嗯,比那些屁孩好多了。
阿璃见他的敌意散了些,暗暗称奇,这沈二叔也太厉害了吧,连不听都瞬间对他放下了戒备。
传闻中朋友遍布天下的沈二叔果然厉害。
沈二叔已经开了酒坛,让二拿了碗来,给三人满上,“这酒是我路过万露观的时候他们赠我的,本想带回家去,可今日见了几位有缘,那得赶紧开封,否则一个人喝多没意思。”
吴不守已闻浓郁酒香,他道,“果然是十七代都酿酒的世家,这酒无论是色泽还是气味,都是上乘佳酿。”
沈二叔已经拿起碗,“三位真人请。”
修仙之人素来喜欢喝酒,闲时酌几杯,颇有仙家风范。
也有人喜欢这酒带来的刚烈,飘飘欲仙,既可解愁,又可化作片刻欢喜。
问月门的上下也喜喝酒,还专门有个酒窖,偶尔还会给试炼第一的弟子奖一坛好酒。
阿璃自觉酒量不差,她也爱喝,更何况当年试炼总得第一的她可没少收到好酒。
还惹得一众师叔特地商讨了一番——
让个姑娘喝酒到底好不好哇?
最后还是师祖出面,道,“一视同仁。”
不过给阿璃的多是强身健体的酒,那种纯粹的烈酒阿璃甚少喝。
如今这酒就是烈酒,阿璃一口喝完,才发现原来世上还有这样好喝的东西。
沈二叔见她一口就见了碗底,赞叹道,“姑娘好酒量。”
吴不守微顿,“这酒烈得很,后劲强,等会可别醉了。”
阿璃道,“我酒量好着呢,师叔我还要喝一碗。”
“不行,你和不听先上楼,我再和沈二叔聊聊。”
阿璃舔了舔唇,意犹未尽,她又看中了不听的酒,他竟是一口不喝,还在拧眉量。
不听见她看自己,道,“不喝。”
沈二叔和吴不守都笑了起来。
阿璃道,“那给我喝。”
罢就要去拿,吴不守板起脸道,“阿璃。”
阿璃叹气,收回了手。吴师叔是个一不二的人,不给就是不给的,而且沈二叔也没有要再倒酒的意思,看样子是真不给她喝了。
她甚是可惜,“那你们能不能留一碗给我,明天我再喝?”
沈二叔哑然失笑,“好,我留一碗给你。”
阿璃这才依依不舍地上楼睡觉去。
不听见她走了,也跟了上去。
什么美酒都比不过阿璃,更何况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房间在二楼,但阿璃上楼的时候就觉得脚好像有点轻飘飘的,像踩在了棉花团上。
她一步一步往上蹦,踩得这木板吱呀作响。
“嘻,好玩。”阿璃缓缓转身,看着不听道,“你为什么跟着我呀?”
不听没发现她喝醉了,就是觉得她的语调跟之前有点不一样,“我要看着你进房里。”
“噢——”阿璃手指轻抵唇间,“那你声一点,不要吵到别人。”罢叉腰,大声问道,“听见了吗!不、要、太、大、声!”
不听:“……”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傻子。
他实在是不放心阿璃,跟了她进房间,要去摸她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又发高烧了,是不是又要去一趟沧澜阁。
谁想阿璃突然不走了,猛地转身一头撞到他的心口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没有偷息壤!我没有!我要回去浇花,我在屋檐下种的白花都要死了,你赔我!”
虽然她无理取闹,但不听还是道,“那我赔你吧。”
“你混蛋!”阿璃突然更加生气了,“你坑了我还想走,跟他们清楚,我没有偷息壤,是你害我的,是你!”
不听皱眉,“我没害你,你不讲道理。”
“就是你,就是你……”阿璃死死拽着他的衣服大哭,“我不喜欢你了,我后悔了,后悔了九百九十九遍……”
“为什么不是一千?”
“不许插话!”
“哦。”不听一顿,捉了她的肩头看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可阿璃完全醉酒状态中,根本听不见,“我迟早想要你的狗命。”
不听:“……”
“度云劫你这个人渣。”
“哦——”不听安心了,原来她不是在他,而是那个面瘫师叔。
不听又是微微一顿,原来阿璃喜欢他。
喜欢那个师叔。
那个面瘫有什么好的?
不听不解,也不服气,阿璃一定是个猪脑袋,竟会喜欢一座冰山。
阿璃还在痛哭,不听的衣服都被她抓得皱巴巴了,还浸满了泪水。
“我逃了五年,背着这口大锅逃了五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是吃不好睡不好,我、我……”阿璃大哭,“我都饿瘦了,胸都瘦没了……我好惨……好惨啊……”
不听:“……”他低头看了一眼,还有的阿璃,不要哭了。
阿璃果然不哭了,可却揪住他的衣服怒晃,“我要告诉师父你们欺负我!让师父锤爆你们的脑壳子!让你们不听话!!”
罢又哭了起来。
衣服已经快被她扯烂了,但不听生不起气来。
阿璃在哭,难过极了。
他伸手抱住阿璃,紧紧抱着,低声,“没事,我在这。”
阿璃一愣,仿佛哭累了,她又趴回他的胸膛,这里真暖。
就是不够软。
嘻,没她的软。
她又撞了撞,确定了,这里没她的软!没她的大!
不听的胸口被她撞得砰砰响,仿佛将他当成了一块铁板。
他顿时有些忧虑,阿璃的脑门不会磕出血来吧。
作者有话要:准备回问月门啦。
明天没有万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