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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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君复活的消息, 在炼剑山庄被炸毁的那一刻, 已传遍九州。

    沉寂多年, 又躲回深渊的魔在同一时刻肆无忌惮地出现,唯有魔君可以将它们召唤出来,聚集在同一个地方。

    问月门中,全部长老都已经聚集, 孟平生自知此事重大,凭自己已无力领导问月门降魔, 便与众人商议去请师尊和大师兄出关。

    只是有人赞成,也有人反对。

    “师尊和大师兄正在修炼的关键时候,若成, 师尊将成仙,大师兄将从化神期到渡劫期, 这于九州而言,是好事。”

    “可那魔头已复活, 当年炼剑山庄与我们是降魔的先驱者,如今炼剑山庄被夷为平地, 我们问月门便是魔族下一个目标。”

    “师兄是觉得我们会怕?”

    “哪里会怕, 只是单凭我们的修为,实在是不能与之抗衡。”

    这句话实在是太过现实, 就连那豪言壮志视死如归的众人也不得不考虑这个事实。

    一直未开口的度云劫道,“魔君当年被九州大能联手得魂飞魄散,足足四百年才塑神凝魂,以它的本性, 若实力已归,在昨晚就该率领魔族涂炭九州,可它并没有这么做。”

    孟平生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了,“所以度师弟是觉得,魔君虽然已经凝魂,但还未彻底恢复实力?”

    “是。师尊正是升仙的关键时候,贸然请他出关,并不妥当。而且升仙不同于其他渡劫,如今师尊恐怕也很虚弱。”

    众人皆是轻轻点头,孟平生又道,“不如请大师兄出关吧。”

    度云劫道,“我们将魔君一事告知师尊和大师兄,由他们决定,他们与魔君交过手,远比我们要更清楚魔君的手段。”

    “好。”孟平生道,“我们去请大师兄。”

    “度云劫——”

    在这问月门中,度云劫的威望极高,即便是同期中的师弟,但也无人会叫他全名。

    如今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这名字,他也觉意外,众人更是意外。

    待看清来人,孟平生就更意外了,“吴师弟?你不是去追阿璃了吗,怎……”

    吴不守俯身冲来,却是朝度云劫的脸上直接击出一掌。

    度云劫立刻飞向后面峭壁,撞得山石粉碎。

    众人愕然,“你这是做什么?”

    吴不守却没有停下来,冲上去捉了度云劫的衣襟怒斥,“勾结魔君的人是你!不是阿璃!是你在利用阿璃偷窃息壤,嫁祸于她!!!”

    度云劫没有还手,眉峰冷峻,“师兄你疯了。”

    此时的吴不守远没有平日那样的优雅,发髻已乱,衣着也都脏了,看起来就真跟疯了一样。

    孟平生已带人上去将他拦住,厉声,“吴师弟你在做什么!”

    吴不守没有松开手,双目赤红,哽声,“阿璃死了。”

    度云劫一愣,众人也一愣。

    “魔君复活了,阿璃拼死也要将魔君杀了,没有半分迟疑。那样的阿璃,怎么可能会背叛我们……怎么可能会背叛我们……”

    吴不守痛声落泪,他忍了一路,终于是支撑不住了,“我当初为什么怀疑阿璃,为什么不怀疑你,度师弟,度云劫,背叛我们的,根本就是你!”

    孟平生怔了许久才微微缓神,“不会的,阿璃怎会死,阿璃没有背叛我们,度师弟也不会背叛我们……”

    “她死了,岛上连一个活物都没有了。”吴不守哽声,“整个岛都变成了焦土,我连阿璃的一缕生魂都没有找到……”

    饶是孟平生,也几乎落泪。

    那样活蹦乱跳的阿璃,怎么可能会死。

    一定是假的,不可能。

    度云劫忽然捉住吴不守的手腕,瞬间将他拧开,飞身落到一旁,冷漠地掸着衣袖上的尘土,道,“就因为她死了,所以你们都要怀疑我了,是吗?”

    孟平生愕然,“那是阿璃,你最疼爱的弟子,我们当中,你与她的感情最是深厚,不是吗?”

    度云劫道,“不是。”

    众人一愣。

    度云劫缓声道,“吴师兄的没错,背叛问月门的人,不是阿璃,是我。她不是偷息壤,而是我告诉她,有魔族来犯,让她带着息壤逃离。”

    吴不守怔神,“所以阿璃的都是真的?”

    度云劫轻声冷笑,仿佛在面对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对阿璃的事,没有半分怜惜,对同门,也没有半分愧疚。

    这样陌生的人,让人不敢相信。

    答案已经很明了。

    孟平生被气得浑身颤抖,质问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吴不守道,“师兄你还不明白吗?他早就叛变了,早就是魔修了。”

    几乎是在这刹那,吴不守已经向度云劫出手,众长老也随之出手。

    但度云劫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瞬间移行,速度之快,就连他们也没有料到。

    他的修为,恐怕远比他们所见到的都要深。

    孟平生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地方,接连遭受两个击,眼里的神采都不见了,“度师弟……阿璃……”

    他低声念着这两个令人无比痛心的名字,却都是再也不会有人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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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澜阁中,似乎一切都还很平静。

    只是宋管家已经在联络九州,看是否有门派愿意继续借人过来。

    但魔君复活,即便是以钱雇佣,也无人肯舍弃门派过来为他们驻守。

    甚至不断有人要走,厉不鸣也没有阻拦,一一应允。

    厉天九眼见沧澜阁少了一半的防护,道,“鸣儿不该让他们走。”

    鹤夫人道,“鸣儿开心便好。”

    自从儿子身体康健以后,她就再也不强求什么了,也无事可想。她知道儿子并不是很愿意看见自己,令他心中难受,所以几乎不怎么在前院出现,择了一处僻静院,倒也清净。

    厉天九素来是陪着她的,而且儿子已有能力掌管沧澜阁,所以也随妻子一起,隐退院,已不再管沧澜阁的事。

    只是今日看着不断离开的人,略有些顾虑。

    厉不鸣虽然已接管沧澜阁,但大事务还是会让宋管家每日过来禀报。

    宋管家道,“阁主和夫人不必太过担心,少主不因为契约刁难他们,甚至赠予钱财,此举实在很得人心。如今大敌当前,九州门派都已达成默认结盟的共识,他们虽然人已回,但沧澜阁如果有难,他们仍会回来。”

    厉天九道,“鸣儿已可以担当重任。”

    鹤夫人心觉宽慰,“是啊。只是……若真的魔君复活,沧澜阁的事……”

    厉天九明了,“我会接过来。”

    宋管家又道,“昨夜阿璃姑娘带着重伤的三少主回来,少主已经在尽力救治。”

    鹤夫人眉眼顿有厌恶,但并没有什么,只是道,“鸣儿开心便好。”

    厉天九也道,“在鸣儿眼里,不听是他的手足,要他断去手足,是万万做不到的事。”

    鹤夫人沉思片刻道,“就怕他性子太野,鸣儿留不住他,反被他伤了。”

    宋管家恭敬道,“少主料到阁主和夫人会这般。”

    厉天九问道,“所以鸣儿怎么?”

    “少主,这是他欠这个弟弟的。”

    两人一愣,相觑一眼,知道儿子已做了什么决定,终于道,“随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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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的少年依旧削瘦。

    可即便脸上都是伤,厉不鸣还是看得出来,不听变得跟离开沧澜阁之前不一样了。

    那满满的阴厉之气,已淡了很多。

    他想,有阿璃那样明朗的姑娘陪着他,他当然会有所改变的。

    下意识的,厉不鸣又想起了盈盈。

    那个爱笑的姑娘,同样让他明朗起来的姑娘。

    他不愿沦陷在这种低落的情绪里,如今的他还有更多重要的事要做,便起身出去了。

    开门,阿璃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整个身子都往膝盖那压,像是在找一个支撑点。

    听见开门声,她立刻回头,见了他和出来的大夫就起来问道,“不听怎么样了?”

    厉不鸣看着她,像极了那日不听将她送来,问她如何的模样。

    大夫道,“三少主没事,只是受了很重的伤,不过休养三个月就能康复了。”

    脑子里都乱了半天的阿璃终于放下心来,这一起一落,竟是有点想吐,仿佛吐出来才能更舒服些。

    厉不鸣道,“不听没事,倒是你受了不少伤吧,还是让大夫看看……”

    “不用,习惯了。”

    厉不鸣微愣,一个姑娘家受伤习惯了,这着实让人心疼。

    阿璃又道,“宋管家已经跟我了,当时岛上的人都离开了,只是炼剑山庄彻底毁了……”

    对九州来,这个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连厉不鸣也轻轻叹气。

    阿璃平静地道,“魔君复活了。”

    沧澜阁在九州各大门派里都有人,要探一个消息实在很容易。

    炼剑山庄出了那么大的事,别沧澜阁,就算是整个九州,不知道的都很少了吧。

    阿璃既害怕,又自责,“怪我,不该去点天灯。”

    “这与你无关,你也是被魔利用了。魔素来狡猾,防不胜防。而且事已至此,你后悔无用,如今只能想办法补救。可是你势单力薄,还是一个姑娘家,也做不了什么,回问月门吧。”

    “补救……”阿璃蓦地有了精神,“我可以补救。”

    赶紧找齐息壤,回到山上,让师父那个王八蛋快点出关。

    还闭关,还修仙,你们再不出来九州都要他妈完蛋了!

    魔君现世,他们一定会出关的。

    对,当务之急是赶紧趁她现在还安全,没有被魔君盯上,在魔君发现息壤在自己身上之前,把剩余的息壤都找回来。

    可是……这个任务太危险了。

    她已经见识过魔的狡猾和魔的可怕,如果一旦让他们注意到了她,那她必死无疑。

    在她身边的人,也会跟着一起死。

    不听……

    阿璃的心顿时如刀绞。

    所以,真的不要有感情,感情会让人一败涂地。

    魔没有感情,活得多好啊。

    只管冷血杀戮,而没有半点牵挂,半点痛心。

    做魔多好……做魔多好……

    阿璃猛地清醒过来,将这可怕的念头压制下去。

    她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不能再带上不听,不能让他再留在自己身边。

    这次是侥幸逃脱活了下来。

    下次呢?

    万一不听真的出事了,她可怎么办?

    “阿璃?”厉不鸣见她脸色奇差,忙断她的思路,“你也去休息吧。”

    阿璃缓缓回神,“我进去看看不听。”

    “好。”

    她推门进了里面,厉不鸣让人生了炭火,这里温暖如春。

    可阿璃还是觉得很冷,冷得她浑身都在哆嗦。

    不听还躺在床上,姿势也没有变。

    少年的气息很弱,浑身都缠绕着肉眼可见的邪气,从他的身体里穿来穿去。

    阿璃只觉体内的息壤都跟着动了动,对那邪气垂涎万分。

    能让它都动心的零嘴,可见真是邪之又邪了。

    她坐在床边看着不听,脸上都是血痕,以他的体质可以很快地恢复过来,但受伤的事实不会改变。

    阿璃看得心中难受,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气和勇气才喜欢上他,她也想跟不听一直在一起。

    共白首,不分离。

    可这条路真的太难了。

    道路漫漫而艰难,魔的狡猾随时可能让她丧命,阿璃不想拉不听一起去死。

    “不听……”阿璃以细微的声音耳语,她缓缓靠近他的面颊,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我喜欢你啊。”

    昏迷中的少年听不见这细语,也不知道,有个姑娘伏在他的肩上,洒落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