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需要你罩
每个星期的休息日,颜秦生都会去方屹家复习,时间长了,方屹把颜秦生薄弱的方面摸得比老师还透彻。
他给颜秦生补习的方法也很特别,比起教条的讲解习题和抽默英语课文,他更乐意寓教于乐,经常抱着吉他教颜秦生唱英文歌,等颜秦生学会了许多英文歌曲后,发现英语书上那些生僻难记的英语单词其实很好记。
关于数学方面,方屹在讲了几次题目后发现颜秦生的思考方式就不对,于是着重培养他解题的思维方式。
有时候颜秦生在家收拾扫屋子会忘记去方屹家复习,方屹就会站在他家楼下扯着嗓子叫他的名字,一直喊到颜秦生把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才肯罢休。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简直就像是方屹求着颜秦生来自己家一样。
暑假前的期末考试,颜秦生出乎意料地进步了二十名,一下子就从原来的吊车尾变成了班级中游。
班主任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发了一张“进步之星”的奖状给颜秦生,鼓励他继续努力。
颜秦生站在讲台旁激动地捧着奖状,朝方屹抛了个无比感激的眼神,要知道在重点高中能考到中游的水平,已经离大学很近了。
领完了成绩单就是各个学科轮番轰炸地发暑假作业,整个课桌上都堆满了雪白习题试卷和厚厚的作业本。
班主任前脚刚走,教室里就吵嚷起来,颜秦生整理好作业,看见同学们正望向教室窗外声议论什么,他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看见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站着一个长得很白净漂亮的女生。
“她是谁啊,怎么站在我们班级外面?”
“等方屹放学呗,”同桌王新伟兴奋地拿胳膊肘怼了怼颜秦生:“二班的班花,漂亮吧,方屹这子真有一手,还真把她给泡到了。”
颜秦生有些惊讶:“方屹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王新伟白了他一眼:“你天天跟屹少屁股后头一口一个屹哥喊得勤快,连人家什么时候谈恋爱都不知道,你这弟做的太失败了吧。”
“他没跟我,我怎么知道。”颜秦生扁扁嘴,从笔盒里掏出中性笔,顺手抽了一张卷子埋头苦写。
难怪方屹最近一个月放学都不等他了,原来是和女朋友同路了。
颜秦生本来还想着暑假去方屹家写作业来着,知道他谈恋爱了便消了这个念头,万一方屹和女朋友在家,自己突然出现岂不是成电灯泡了。
学生们迅速收拾好桌上的作业涌出教室,颜秦生朝窗外看一眼,方屹果然一出教室就领着二班的班花走了,那女孩子拿手揪着方屹的校服衬衫下摆,一件羞涩又幸福地跟在他身边消失在颜秦生的视线里。
整个暑假方屹也没主动找过颜秦生,颜秦生自然不敢贸然去他家扰。
很多次在阳台上晾衣服时,颜秦生都看见过方屹用他的白色山地自行车把那个女生载着离开区,女生穿着飘逸的连衣裙,头发披散在肩上,两只细白的胳膊紧紧环住方屹的腰。
颜秦生不禁感叹,果然山地车横杠还是要女孩子坐上去才格外协调,鸟依人,我见犹怜。
他虽然嘴上不什么,心中难免对方屹见色忘友有些怅然,本来他的朋友就一两个,方屹又不来找他玩,暑假除了写作业就是做家务,真的很无聊。
颜秦生自己也弄不明白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惆怅是哪来的,以前寒暑假不也是一个人过的,怎么这回突然不适应起来了。
但另他更沮丧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高三开学前两天下楼出去买菜时,他发现在车棚里停了一暑假的自行车被偷了,连车锁都没留给他。
颜秦生围着破旧的车棚里里外外十几辆车看了仔细,最后才彻底死心自行车真的被偷了,只得认栽垂头丧气地继续出去买菜。
秦晚梅下班回家时,家里已经被颜秦生收拾地很干净,颜秦生端着冒热气的西红柿蛋花汤从厨房间出来,耷拉着脑袋了一句:“妈,我的自行车被偷了。”
秦晚梅今天心情不错,也没过分责怪他:“我什么来着,听我的准没错,你偏偏不听,你同学送你那车看着就挺贵的,又惹眼又轻便,轱辘锁起来我都能给一只手提走。”
颜秦生后悔至极,当初母亲让他拿大铁链子把车缠在车棚柱子上,他心疼自行车,担心生锈的铁链会把车杠上的彩漆磨掉,死活不肯用,只买了个别着车轱辘的弹簧锁,结果还真被偷了。
秦晚梅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安慰道:“丢了就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颜秦生眼睛一亮,抬起头问道:“妈,你是不是要给我买新车啊?”
秦晚梅想了想道:“新车停咱们这个没人看管的院子里肯定迟早还是被偷,这样吧,妈明天给你办张公交卡,坐公交车上学,免得以后天冷了骑车还冻得缩头缩脑的。”
颜秦生顿时如同泄气的皮球,他还是想要自行车,可是母亲一般就是一不二的人,他也没胆子继续开口要车。
后来他躺床上还在想,或许坐公交车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方屹也不陪自己上学放学了,要自行车干嘛。母亲肯定是舍不得买捷安特山地车给他的,不定图便宜又买个巧的女士二手自行车让他骑,那还不如不要。
进入课业繁重的高三,颜秦生就开始了每天背着书包早起追赶公交车上学的生活。
方屹还是一下课就出去篮球或者陪女朋友,可是学习成绩从来没有掉下来过,这点让颜秦生望尘莫及。
课间休息时,颜秦生和王新伟抱着作业本路过走廊,正巧方屹领着他漂亮的女朋友从楼梯上来,二人目光相交,颜秦生笑着招呼:“屹哥。”
“嗯。”方屹沉下眉眼,伸手拉着身边短发女生的胳膊走了。
颜秦生转脸声问王新伟:“哎,方屹女朋友什么时候剪短发了?”
王新伟故作吃惊地看着他:“你跟方屹真是朋友吗?他早就换女朋友了你不知道啊。”
“换了?”颜秦生回头望了望那女生的背影,声嘀咕了一句:“我觉得漂亮的女生都一个样子,大眼睛嘴,不过这个好像比之前那个高一点。”
“你这种人难怪没有女生缘,美女哪有一样的,”王新伟一脸无奈:“你是不是跟方屹闹掰了?我看他好像不怎么想搭理你。”
颜秦生一脸茫然地摇头:“没有吧,我没跟他吵架啊,也没惹他生气,可能是他交女朋友就没空理我了。”
高三每天晚上都要晚自习到八点才放学,放学的铃声一响,颜秦生就迅速收拾好书本背起书包冲出教室,他要赶最后两班公交车回家,错过了一班就只能看运气等末班车了。
站台上站了几个穿黑色校服的学生正聚在一起抽烟,颜秦生一看就知道是对面综南高中的学生。
综南虽然和江云就隔了一条马路,但风气及差,是市里最差的学校。
家长老师们经常会对自家孩:“你以后要是不好好学习,考不上江云高中,就全去综南做混混架去!”
颜秦生从耳融目染,对综南的学生发自心底的恐惧,默默与他们拉开距离,贴着站台的广告牌等车,耳边传来那群学生脏话连篇的咒骂。
“妈的,老不死的袁老头非让老子交作业,老子哪有闲工夫写这东西。”
“哈哈,班主任绝对是对咱们利哥报以厚望,考个技校给他争光!”
其他几个人也咯咯笑起来:“利哥,你是准备去南翔开挖掘机还是去新东方颠大勺啊?”
“操,笑屁啊,再笑老子把你牙掉。”那个个剃着平头,个头最高的男生挥拳砸在广告牌上,整个广告牌都跟着一震,颜秦生吓得抖了一下。
“哎,利哥,江云的好学生。”旁边的矮个子男生用胳膊推了推张利。
张利锐利的目光望过去,颜秦生觉得浑身仿佛被针扎一样,哆嗦着偷偷往站牌后面挪了几步。
“别躲了,”张利大步跨过去把人从广告牌后面提着衣领揪出来,目光在他浅蓝色的校服上绕了一圈:“江云高中的?”
“嗯……”
“正好,帮我个忙。”张利松开手,其他综南的几个混混也叼着烟凑过来,把颜秦生围在中间。
张利从斜挎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空白试卷塞到颜秦生手里:“你今晚帮我写好,明天带给我。”
颜秦生唯唯诺诺地开口:“我、我为什么要帮你写作业……”
张利抬起拳头照着颜秦生的脸挥来,吓得颜秦生连忙抬起胳膊护着脸,不过张利并没有他,拳头只是在他眼前恐吓性地晃了晃。
“因为这个,明白吗?不帮老子写作业你就要挨揍,你不是江云的吗,综南这点作业对你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另外一个混混也揪住颜秦生的校服领子,扬起眉毛问道:“写不写?”
颜秦生被这群人吓得有些腿软,抱着那堆模拟试卷弱弱地点头:“写……”
正好这时候公交车来了,颜秦生猛得推开挡在面前的人,丢下怀里的卷子撒开腿就往车上跑,张利见状骂了一声“操”,丢下抽了一半的烟,跨着大步跟上来。
他身高腿长行动迅速,赶着车门快关闭的时候冲进公交车里,眼疾手快夺了颜秦生手里的公交卡按在机器上刷了两下。
“看不出来你个蔫了吧唧的子跑得挺快啊。”张利冷着脸逼近,他皮肤比较黑,五官带着一股子邪气,身体精壮又剃着劳改犯一样的寸头,脖子旁边还有黑色的纹身,稍稍皱眉都让人胆颤。
“还跑吗?”
“你……你把卡还我。”颜秦生抓着公交车里的不锈钢扶手,咬唇盯着他手里的公交卡,这母亲才往里面充了一百块钱,弄丢了铁定要被骂。
张利二话不把公交卡揣进自己的校服裤兜里,语气不耐烦道:“要卡行啊,下车,把老子的作业本捡回来写好,让你做点事怎么这么费劲呢。”
于是在下一站颜秦生又被张利给押下车,在站台上等着那几个综南的人把作业送过来,就这么提心吊胆折腾了半个多时,颜秦生才再次抱着张利的试卷和作业本上车。
因为要多写一份作业,颜秦生比平时迟了一时才睡,好在综南的试卷真的不难,颜秦生自我安慰权当复习了。
第二天早,颜秦生就睡得爬不起来了,等眼睛一睁已经没时间吃早饭,抓起书包冲出家门就往公交站台跑。
他在公交车里着瞌睡,直到公交车在学校门口的站台缓缓停下才睁开眼,他刚从公交车里下来就看见早已等在站台的张利。
“喏,都写好了。”
颜秦生把熬夜写完的一堆作业递给他,张利看也没看就一股脑揣进包里,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被塑料袋裹着的温热饭团丢给他。
颜秦生嫌弃地量这个饭团,貌似还被张利捏变形了,毫无食欲可言。
“怕什么,把你毒死了谁给老子写作业去。”张利语气依旧很张狂,伸手扯了颜秦生脖子上的校牌看:“三班的颜秦生是吧,只要你每天给我写作业,以后谁欺负你,我罩你。”
颜秦生把校牌从他手里抽回来:“谢了,江云的学生都忙着学习,没空架欺负人,不需要你罩。”完就转身跑着进了校门。
到了下午两点钟的时候,颜秦生终于架不住困意开始瞌睡。他强撑着身体坐直,努力瞪大眼睛看着黑板和困意默默抗争,最后意识跟着视线一起慢慢模糊起来,一低头“咚”地一下磕在书桌上。
那一声如同一块石头砸破平静的湖面,在原本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老师讲课的声音戛然而止,丢了个粉笔头过去,结果丢歪了砸到同桌王新伟的脸上。
从刚刚开始就在憋笑的同学们再也忍不住了,吵吵嚷嚷地看着颜秦生发笑,直到英语老师皱着眉毛拍了拍讲台才再次安静下来。
“晚上做贼去了?觉得困了就起来站站醒一会儿,都高三的学生了这点自觉都没有。”
颜秦生低下头,脸上红了一片,起身拿着书本和笔默默站到教室后面继续听课。
这么一闹确实不困了,颜秦生埋头把刚才犯困没听进去的题目仔细抄在书本上,因为是站着,字也写得歪歪扭扭的。
每次抬头看黑板的时候,颜秦生总会无意识地和方屹的目光相触,刚开始他只当方屹是在看热闹,结果五分钟不到方屹起码回头看了十次。
最后,连对好学生睁只眼闭只眼的老师都看不下去了,敲着黑板抬高声音强调:“方屹,上课不要东张西望,看前面,看黑板,后面有什么好看的。”
底下不知是谁开玩笑声嘀咕了一句:“颜秦生好看。”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
下了晚自习后,颜秦生满心郁闷地背着书包离开学校,隔着马路又看见那几个身影聚集在一起吞云吐雾,他心里更烦躁了,看来自己是彻底被这几个综南的不良少年给缠上了。
不过好在这群人并没有太为难颜秦生,张利只是每天把作业揣给颜秦生完成,为了表现他并没有强迫别人,还非要承包颜秦生每天的早饭。
时间久了,颜秦生也就认识了这群人,虽然不知道他们真名,但外号却能叫的出来。那个矮胖的叫墩子,一脸青春痘的叫大葛,精瘦得跟猴子似的叫大茂,他们的老大,也是颜秦生唯一知道名字的,就是张利。
周五放学时,张利照旧把一大堆作业本塞给颜秦生,颜秦生不吱声,默默揣进书包里。
“不就帮忙写个作业嘛,干嘛成天哭丧着脸,老子委屈你了?”张利伸手揪着颜秦生的脸颊,手感细腻,他嫌弃地甩了甩手:“你一个男的脸皮怎么摸起来滑溜溜的,偷用你妈化妆品了?”
颜秦生懒得搭理他,但已经不怕他了。
张利拍了拍颜秦生的肩膀:“走,哥带你出去玩。”
“不去,天快黑了。”颜秦生探出脑袋张望着公交车什么时候能来,张利把周末所有的作业全塞给他了,他有些生气,已经不想跟张利话。
大葛在旁边开玩笑:“秦生,你又不是女生,难不成家里还有门禁?”
“像秦生这样的搞不好会有坏大叔喜欢,”大茂本来就瘦,贼眉鼠眼的笑起更加猥琐:“班级里那些女生最近不是流行看男人搞/基的嘛,颜秦生细皮嫩肉的,绝对是被压那一个。”
颜秦生虽然脾气好,但被人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还是很生气,又没胆量骂他们,只能拿眼神狠狠瞪了他们。
此时张利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拽着颜秦生的胳膊把人揣进后座里,接着墩子、大葛一群人也挤进来,把出租车挤得满满当当。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颜秦生被几个人夹在中间动都动不了,他们身上的劣质香烟味道顿时充斥了车里的空气。
张利坐在副驾驶座上回过头,用十分正经的语气:“不要大惊怪的,哥看你天天学习这么累,带你去放松放松。”
“我不想放松,我要回家写作业。”颜秦生义正言辞地强调,张利直接无视掉,让司机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