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终点

A+A-

    沈希薇和克里斯汀约定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这些天天空一直都是阴沉沉的, 仿佛风雨欲来,压得人沉闷且喘不过气。有人一直苦苦等待那场紧绷到极致的倾盆的释放, 却迟迟没有等来一滴雨。

    头一天晚上,西斯让人把克莉丝汀从地牢里带了出来, 后者被稍微整理了一番才以勉强整洁的面貌被带到了一间会客室。

    西斯正站在窗口注视着外面灰暗阴沉的天空,听到动静, 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眼神淡漠寂寂,只有夹着雪茄微微颤抖的手指在轻颤,几抹烟灰随着细碎的弧度而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什么时候送她离开?”他开口,嗓音低哑。

    “今日凌, 她必须要走。”

    “如果她回去了, 身体就会恢复正常吗?”

    “应该是这样的。”

    有一瞬间, 西斯想要上前死死掐住克里斯汀的脖子, 逼她再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做, 只是竭力维持着表面的最后一丝镇定,抬手将雪茄凑到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慢地将灰白色的烟雾吐出。

    雾气弥漫了他的面颊, 克莉丝汀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阴沉了好久的天空,终于仿佛裂开无数细缝隙,那层郁结的面具与枷锁开始龟裂, 细的雨滴落了下来。

    他重新背过身去,望着被雨水逐渐濡湿的街道,只觉得呼吸间都是冷冷的湿意。那些雨甚至得寸进尺地落在了他的眼睫上。

    片刻后, 西斯头也不回地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去准备吧。”

    男人的背影萦绕着浓重的寂寥,语气虽然平静无波,但是细听之下便能察觉到一丝微微的痛意。

    她在出门之前,听到男人又开口了。

    “薇薇就拜托你了,为表诚意,事成之后,你和亚修两个人以前对我做过的事,全部一笔勾销,永不追究。”

    闻言,克里斯汀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好。”

    临近午夜,雨越来越大了,西斯看着床上的人,复杂隐痛的目光一寸寸勾勒她昏睡中的轮廓。他死死攥着拳头,最后又颓然松开,弯腰轻缓地将她抱了起来。

    女孩像一株脆弱的水仙,静静地在他怀里枯萎。

    西斯看着她无声无息地样子,眼窝深处泛起些许酸涩。他闭了下眼睛,深吸了两口气,抱着她转身向门外走去。

    马夫手中扬起的鞭子划破了浓密的雨幕,马匹嘶鸣,车轮碾过泥泞路面的轱辘声被淹没在嘈杂雨声中。

    这一段路程明明不算短,然而对于西斯来就好像只是眨眼间,甚至比不上她过往一个笑颜在自己生命中纵横的长度。

    马车终于到了约定的地方。

    马夫站在车下等着为西斯撑伞,但是这个事情他却并不想被更多人知道,于是将沈希薇背在背上后,西斯一只手扶住她,一只手接过了马夫的伞,自己踏着雨水穿过沉沉的黑夜,将她送往该去的地方。

    她该去的地方……

    那从今以后,他又该去哪里?

    天气越来越恶劣了,一道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大地的功夫也只是须臾,旋即又熄灭。

    克莉丝汀穿着一身黑袍,已经在这里等候。

    她的身后是苍茫的大海,海面被风雨掀起层层波涛,仿佛蛰伏的野兽在低吟。那些海水堪堪在淹没她脚的地方又转瞬退了下去。

    这是沈希薇最初过来的地方,也将成为她离开的地方。

    是他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将成为诀别的地方。

    克莉丝汀看到他走过来,向前迎接了两步,将沈希薇从他背上扶了下来。他们都很清晰地感知到,这个女人几乎已经消瘦得快没有了重量。

    西斯看了下腕表。还有五分钟,时间就将抵达凌。雨幕掩映中他张了张嘴,想再嘱咐些什么,可是喉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手背上的青筋由于用力而浮起,脸色僵硬到了极致。这满腔无力挣脱的痛苦最后也只能在他咬牙的忍耐间轻飘飘地烟消云散。西斯在沈希薇的眼帘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比从前的任何一个吻都要轻,可却又似乎重若千钧。

    他松手了。用尽力气,利落且果决。

    克莉丝汀用一根针扎破了自己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抹在沈希薇的额头上,然后取出一个冒着黑气的水晶球,念了几句咒语,瞬间,所有的闪电被引到了水晶球上,在她们两个脚下浮起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此时,沈希薇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力量,慢慢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半个海面,西斯眯了下眼睛,本能地将手里举着的黑伞稍微向下倾斜了一点,挡住那些几乎能闪瞎人眼睛的光芒。但很快他又感到后悔——临近她离开,他不该再错过能看到她的一分一秒。

    只是等他抬起伞时,那些亮得刺眼的光芒骤然开始暗了下去,他猛地将伞抬起来,甚至无意识地上前了半步。

    ——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人了。

    大雨滂沱,男人举着黑伞伫立在雨幕中的那个孤独的身影成了沈希薇看到的这个世界最后的一幕影像。

    ……

    沈希薇离开后,罗敦尔国下了半个月之久的雨。

    这半个月,西斯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竞技场。

    路过之前她住的那个房间时,他似乎还能看到她毫无形象地趴在床上翘着脚翻看报纸的样子。从前他总对她那副模样嗤之以鼻。

    路过厨房的时候,就能想起她和厨房的女仆们其乐融融相处的样子,还有她为自己煲了很久的汤。那些奇奇怪怪的、让人无法下咽的汤。

    即便是在自己的房间,也会让他想起和她滚做一团,亲吻时候的情形。

    于是他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这些画面,可是即便闭上眼睛,还有耳朵,她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里刻的太深,在他心里扎的太牢,时时刻刻都在她耳畔缠绕不休,斩不断,理还乱。

    西斯被回忆困住,挣扎的筋疲力尽,也无从逃脱。他像被困进了空气稀薄的茧,像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牢笼。

    他颓然地倒在了沙发上。

    在你离开的第十天。

    思念将我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