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甄春花有些诧异。
虽李神医坏事做尽,狗仗人势,遭了现世报实属是大快人心,但李神医近日来十分安生,不仅不招摇撞骗卖神药了,连算命摊都收了起来,估计是窝在家里养腿疾。
好端端的,钱府怎么突然迁怒于他?
且不论李神医一向会来事,逢年过年少不了给钱府孝敬点珍惜玩意儿,仰仗着钱县令的庇护在善阳县为非作歹数十年,眼下这么兴师动众的抓捕,不由得让人深思。
事出反常必有因。
崔不翠爱凑热闹,一听李神医现在犹如丧家之犬,手上的水都没擦干,扔下满盆的脏衣服就往外跑。
狗毛没来得及拉住她,对着空气喊道:“人都散了,翠姐你去干啥啊?”
“随她去吧,等她发现没有热闹可凑时自会回来。”甄春花完又问,“狗毛,你可知晓李神医被抓是何缘由?”
押人的官差凶神恶煞的,不许旁人驻足围观,更不许随便议论。
但狗毛东听一句西听一句,大概也凑个完整,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听钱公子昨夜去了。”
“去了?”
甄春花以为是听岔了,问道:“去哪了?”
狗毛一脸晦气道:“嗐,还能去哪,当然是阴曹地府,阎罗王殿。”
饶是他常年待在清风寨,下山短短数月,只偶尔在街上玩耍,也对钱富贵这位纨绔子弟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不是今日请了花满楼的姑娘共度良宵,便是明日约着怡春院的头牌莺歌燕语。
更过分的是,若是见到入眼的,便是死缠烂,明娶暗抢的纳进府去,不知毁了多少姑娘的清白。
这种人,合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死便死了。
甄春花自然明白“去了”的意思,她只是奇怪,钱富贵不过弱冠之年,即便是纵欲过度,也不至于丧了命。
“这是怎么回事?”
狗毛挠挠脑袋,东拼西凑道:“听,钱富贵原本只是受了点风寒,偏偏玩的花样又多,前些日子趁着钱县令不在府邸,给花满楼的头牌递了请帖,加上两房妾,玩的正开心,突然腿一软昏死在床上,把其他人吓得够呛,赶紧去请钱县令,钱县令虽溺爱幺子,但也要顾及颜面,在妾室床上发病,传出去肯定脊梁骨都要被戳穿,这才封锁消息,就悄悄地治。”
的累了,狗毛喝了口水又继续,“谁知道,吃了月余的药不见好转,补品当饭吃,反而越补越虚,前几日突然发起高烧,反反复复一直不退烧,东街的张郎中被请了去,昨天夜里才回来,今早就传出来消息钱公子断了气,可是,大当家……”
狗毛顿了顿,迟疑着开口:“要是真的话,现在钱府应当是在忙着操办钱富贵的丧事,为何偏偏抓了李神医?”
他虽不聪明,但直觉这两件事必定有干系。
甄春花听完后,心下明了大半,淡淡道:“那个神棍素日仰仗钱府,现在钱富贵死了,估计是钱县令认为他是害死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狗毛砸吧两下嘴,嘟囔着:“李神医没理由害他吧。”
李神医确实没有理由加害钱富贵。
但无心插柳柳成荫,钱富贵年纪轻轻身子便如此虚,估摸着和常年服用助兴药有关。
大梁医疗水平非常有限,基本都是靠着郎中的方子慢慢调理,结果病根还没除,一剂又一剂的补药上的猛,久病成疾,怕是拖成急性肺炎了,这病放在现代不加以重视都能要人性命。
归根结底,李神医亏也不亏。
全是天道好轮回,之前造的孽迟早要遭报应的。
甄春花不想和狗毛太多,敷衍道:“这事与我们无关,要牢记祸从口中,有些话听听就行了,在外人面前切勿乱。”
狗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钱县令痛失爱子,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情不言而喻,肯定是悲痛欲绝,在这个节骨眼上乱嚼舌根,如同揭人逆鳞,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谨慎行事总归是好的。
不出半刻钟,崔不翠铩羽而归,一脸扫兴。
“真是不赶巧,没看到李神医的落魄样,无趣。”
甄春花皱皱眉头,好奇是人之本性,尽管大部分时间崔不翠只是听听,但过于八卦很可能引火烧身,于是敲道:“反正明日食材已大致准备妥当,你若实在闲得慌便去冯叔的铺子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冯安的木工铺是甄春花曾许给他的,原先手里不宽裕,现在由于推出新品糕点、私人定制等服务,粥品生意连带着也恢复往日的辉煌,余钱渐渐富足起来,就给冯安寻了处店面,供他安身。
刚开张时,她看过账面流水,生意一般,不过略有盈余,不知近日是否有所改善。
崔不翠闻言立刻捡起扔在一旁的绣架,道:“我手绢还没绣好呢。”
“再者,冯叔不是有帮手吗?”
单单做些简单玩意,冯安自己就能应付得来,眼下逐步走上正轨,单靠他一人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木工铺开张前,他们回了趟清风寨,甄春花将那些不愿读书的孩子聚集起来,冯安考虑到前期无需太多人手,就挑了个平日里手脚麻利、勤快踏实的少年下了山。
“哪有嫌伙计多的道理?”甄春花存了逗她的心思,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杂乱无章的绣面,话头一转,拖着腔调语重心长道,“翠啊,有时候人得灵活点,不能在不擅长的事情上认死理。”
比如刺绣。
这话的意味深长,就差直言点破崔不翠在女工上没有天赋。
崔不翠和狗毛都听出来了。
狗毛探着头要去看,崔不翠一得闲就捧着绣架穿针引线,神秘兮兮的不许别人窥视,听甄春花一调侃,好奇心更重,趁着崔不翠不备,飞快的扫了扫,完全看不出绣的是什么。
“翠姐,你还不如跟着冯叔学木匠呢!”
崔不翠被趣的有些挂不住脸,又气又恼,怼了回去:“你怎么不学,整日里游手好闲,不读书也不学门手艺。”
“我没你的手灵巧,绣的公鸡栩栩如生。”狗毛脸皮厚,反倒指着绣架上的红色丝线道,“你看这尖喙,多生动。”
“胡,那明明是鸳鸯的冠羽!”崔不翠恼羞成怒,伸手就要狗毛,后者身手敏捷的躲了过去,站在离她三尺的地方歪着头笑。
她见追不上狗毛,回身蹲在甄春花椅子边,瘪着嘴告状:“大当家,你看他!”
甄春花乐的看他俩斗嘴,每天鸡飞狗跳的是个乐子。
她憋着笑,一边安抚崔不翠,一边冲狗毛使眼色。
“翠,他人的闲言碎语不要放在心上,只需记住多做少。前朝那么多大器晚成的例子,天赋差基础薄弱最后也成就一番事业,到时你成了远近闻名的绣娘,狗毛来求你一副绣品都得等上三年五载。”
狗毛从善如流地赔着笑脸,连连作揖道:“翠姐,我只是玩笑话,莫要生气。”
崔不翠扭过脸“哼”了一声,坐回原处捡起绣架,背过身去不理狗毛。
狗毛尴尬的挠挠头,望向甄春花。
甄春花不由得失笑,果然是孩子心性,她继续劝道:“那就罚狗毛去冯叔那边帮工半日吧。”
话刚罢,就看见崔不翠嘴巴撅起的弧度缓和许多。
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子,从在清风寨长大,性子单纯活泼,也格外好哄。
“翠,你去咱们屋内,把放在枕头下的图纸拿来给狗毛,让他一并送去。”
冯安的木工铺现在主要卖的是农具,家家户户都需要,市场相对大一点,甄春花偶尔会画点图纸给他,出点新玩意,慢慢扩大受众面。
虽尚未完全消气,但甄春花的话她一向是听的,于是乖乖去屋内将图纸拿了出来,冷着脸递给狗毛。
狗毛见崔不翠还生他的气,忍不住向甄春花投去求助的目光。
甄春花笑着摇摇头,示意他无需挂怀,过会儿就消气了。
“去吧,路上当心点。”
“好嘞,大当家。”
狗毛将图纸与注释对角折好,放进怀里,踏着暮色往外走。
刚走到巷子口,便被人拦下。
“这位兄弟,春花粥铺可在此处?”
“在是在,但已经烊了。”
一听这话,狗毛警惕起来,善阳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春花粥铺只营业半天,这时候来找定是要吃闭门羹的。
他仔细量对方,穿着深色布衣,极为朴素,只是一双草鞋,磨损比较厉害,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对方有些沮丧,脸上饱经风霜的褶子随着变化弧度,问道:“那还有人吗?”
他家离城里有些距离,这是最后一封信了,送完就能歇息歇息。
狗毛反问:“你有何事?”
他没注意到狗毛的戒备,叹息道:“我这有封春花粥铺掌柜的信,从长安带回来的,要是没人的话,明日还得再跑一趟。”
狗毛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位中年人应该是位信客,带些托运的信件货物,定期往返,靠脚力谋生。
“有人的,我带您过去。”
引路途中,狗毛与他攀谈了几句,得知对方名叫宋达,每月初从家出发,大概中下旬抵达长安,将所托之物送到人手中后再启程返乡,流程无异,一来一回差不多两个月,休整几日后便又上路,周而复始,日复一日。
常年埋头赶路,只留满身沧桑。
狗毛带着宋达进了后院,和甄春花了事情缘由。
甄春花着实意外,原主自生长在清风寨,怎会收到长安来的信件?
她按下心中疑问,接过信件,差崔不翠包份糕点给宋达,聊表谢意。
狗毛本就是折返,事情完毕后,顺路跟着宋达又一起出了门。
崔不翠非常兴奋,激动道:“肯定是沈公子寄来的,大当家你快拆开看看。”
这么倒也可能。
甄春花心翼翼的拆开信封,信笺上遒劲有力的字体格外眼熟。
信的内容不长,只寥寥数语——
八月二十,已至长安,一切都好。
落款:沈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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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非常抱歉,时间设置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