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临近年关,日子过得越发快了。
商铺前都挂上了红色灯笼,集市的人也肉眼可见得多了起来。
往年甄春花都是独身一人窝在公寓里看春晚,感受别人的合家欢,现在山上浩浩荡荡一百多号人聚在一起,估计这个除夕会过得非常热闹。
她一边要照看着店里,另一边着手准备回寨里过年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没空教沈秋和习武。
浮华渡我对此表示极度不满。
大好的肢体接触机会,怎么能白白浪费。
甄春花懒得搭理她,就原主这点三脚猫功夫,顶多趁人不备搞点偷袭,遇到个稍微习过武的人都得赶紧跑,出去不嫌丢人的。
况且,年后沈秋和就要上任了,虽然没问过他官任何职,但她猜想,探花郎总不会差到哪里去,估计是留在天子脚下了,应该很难再碰到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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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五,一场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不多时便落得满地银白。
街上人迹罕至,偶尔有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风裹着寒意一卷,雪花簌簌落下,就又看不见了。
店里的人不算多,除了个别必须出工的,基本没人愿意在大雪天出门。
外面天寒地冻,哪有窝在屋子里烤火舒服惬意。
甄春花少见的得了闲,坐在二楼的窗户边翻看平日里收集的意见和反馈,琢磨着改进菜谱和运营模式。
目前,秋意楼的客人大多是一些普通百姓,进城后并不必经这条路,而要想吸引这些人过来,除了美味实惠外,还是得另外搞个噱头,能让他们愿意特地拐过来。
突然一股冷风从敞开的窗缝里灌进来,甄春花冻得了个喷嚏。
“阿嚏——”
崔不翠正专心致志地绣着鸳鸯,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针下的偏了些,差点扎到手指。
但她无暇顾及于此,忙放下手里的绣架,站起身将窗户关严实了些,又倒了杯热茶递给甄春花,道:“今年比去年冷得多,大当家别坐在风口了,心着凉。”
甄春花捧着茶杯,暖了暖手,心想确实是冷。
炉里的火都不旺了,冻的有些萎靡,只有将手放在上面烤着才能感到些许暖意。
山上应该更冷,想到这里,甄春花问:“上次,二叔他们下山,有做厚衣服吗?”
崔不翠摇头:“应该没有,当时就给店里的伙计每人做了两身,是换着穿,其他人都是一身。”
甄春花想了想,那时秋意楼准备开张,正是用钱的紧要关头,余钱的确不够给百十号人各做两身行头。
这个冬天又格外冷,旧衣服怕是不能够御寒。
于是道:“崔,咱们下去吧,喊上沈公子,去师记布庄看看 。”
顺带给沈秋和做两身新衣服,来回就是那两件外袍,洗得都泛了白,就这还把赏银都用来买那个又贵又丑的玩意。
崔不翠把绣到一半的鸳鸯收好,跟着甄春花下了楼。
狗毛正缠着沈秋和给他讲故事 ,一听要去做新衣裳,兴冲冲地戴好暖帽站在门口等着出发。
甄春花静静站着,歪头看向沈秋和,道:“沈公子,可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去看看?”
对方颔首:“有的 。”
两人相视一笑。
外面的雪下的急,没有丝毫变的趋势,呼吸之间全是白雾。
崔不翠怕甄春花冻着,急忙将斗篷拿出来给她披上,仔细地系好带子,又递给沈秋和一把伞。
沈秋和撑着伞先走出去,在门外立着,在甄春花下台阶时,手微微虚扶住她。
眼看两人要走,狗毛急了,冲屋内喊道:“崔姐,怎么只有一把伞,这雪下得这么大,也给我一把撑撑呗。”
“只剩一把了,其他的都被拿去用了。”崔不翠趁机给他使眼色。
狗毛根本没注意到,只是忧心地望了望外面:“那会浸湿衣服的 ……算了,湿了就湿了,回来再换吧。”
这个木头!
崔不翠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幽幽道:“衣服昨日都洗了,没干。”
他怎么记得没洗呢?
狗毛正疑惑着,甄春花开口了,道:“雪下得太大了 ,狗毛你和崔一起留下看店吧,我和沈公子去去就回。”
师记布庄在城西,路程不算近,一来一回在路上得不少时间,凑个热闹事,生病了事大。
狗毛满腔激情被浇灭,耷拉着脑袋回来坐着,眼巴巴地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哀怨道:“崔姐,你好像不是很想让我去的样子?”
崔不翠白了他一眼,道:“废话,掌柜的好不容易和沈公子能有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你去碍什么事?”
狗毛:“……”
是他考虑不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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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记布庄。
往年腊月底,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不巧赶上大雪天,人全窝在家中,师青黛反倒清闲几分。
她坐在柜台后赶工个喜帕,头低得久了,脖子有些酸,就将手里的针线放在柜面上,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余光望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从风雪中走来。
女子披着白色的斗篷,戴着兜帽,脸被隐在里面,看不真切 ,男子撑着伞护住她,圈出一席寂静天地。
两人走进来,男子站在门边抖了抖伞上的落雪,将伞收好。
女子撩开兜帽,脸色冻得有些苍白,道:“掌柜的,最近可有什么新样式?”
“自然是有的。”
师青黛笑着迎上来,领着往后走。
没两步,甄春花就看到了满墙的成衣,女子居多,男子仅占了三分之一,款式也比较单一,基本都是些耐脏的深色布衣。
她大致扫了两眼,没有合适的,果然不论什么朝代,爱美都是女子的天性。
师青黛看她兴致缺缺,问道:“姑娘,是没有喜欢的吗?”
师记布庄虽然招牌里不带裁缝二字,但在善阳县,论成衣款式、手艺无人能出其右。她指了指挂在角落里的衣服,热情推荐:“这件如何,既美观又御寒,价格也不贵。”
闻言,两人望过去。
那边挂是两件套,外面是件芽黄色对襟儒袄,走线刺绣均是白色,里面罩着件纯白长袍,从腰身至裙摆处零零散散点缀着迎春花,刺绣针脚平整。
甄春花十动然拒:“不了,我可能不太适合 。”
她整日在厨房里,穿浅色衣服不耐脏,买了回去供着吗?
师青黛没再劝,她做生意向来不喜欢强勉他人。
沈秋和却开口道:“我觉得很衬你的肤色,大当家不妨试试?”
“不用麻烦,我衣服够的。”
甄春花摇摇头,再次拒绝,逛街要有坚定的目标导向,不能被带偏了,她出来是为了给沈秋和及寨子里的弟兄们定冬装的。
“掌柜的,你这有什么新布料,可否拿出来看看?”
沈秋和看着甄春花依依不舍地将目光移开,没再话。
师青黛又领着他们看了下新到的布匹,种类比成衣的多了不少,布料看起来细腻光滑,成色上乘。
甄春花想想也是 ,富贾乡绅多是直接定制,直接买成衣的基本都是些平头百姓,哪里管得上花色款式,便宜耐磨旧就成。
她一眼相中放在最上面的两匹丝绸布皮,分别是月白色和石青色,都很衬沈秋和的气质,然后扭脸问道:“沈公子,你喜欢哪个颜色?”
沈秋和对穿衣不甚讲究:“都可以,看你喜欢挑。”
甄春花也挑不出来,干脆每个颜色都定了。
师青黛喊了个伙计给沈秋和量身围,记下数据后,道:“三日后便可取货。”
甄春花交了定金,师青黛给了她一张加印的凭证。
她将凭证仔细叠好,递给沈秋和:“沈公子,你收好吧,到时候我不一定有空来取。”
“好。”沈秋和应声收下,把凭证塞进怀里。
师青黛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由得多了句嘴:“你二人真是般配。”
甄春花听到这话下意识看了眼沈秋和,见对方表情并无异样,声澄清道:“掌柜的笑了,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
沈秋和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甄春花站在他前面,自然是没看到的,师青黛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下了然,心想年轻真好,笑着赔礼:“是我走眼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没事没事。”甄春花摆摆手,又选了几种棉布,颜色喜庆,问道:“掌柜的,我想订做一百件儒袄,大概多久能出货?”
师青黛略显惊讶:“冒昧问一句,甄二是你什么人?”
“是我二叔。”
“原来如此,上次他在我这定了百十号人的衣裳。”师青黛对甄二印象非常深刻,她在善阳县十多年,头回见到这么大的订单。
“儒袄如果不要求复杂工艺,放在平时的话,一百件赶赶工,七日就可交货,但是盛家在我这儿定做了件婚服,催工期,需要耗费点时间,不过请姑娘放心,过年前应该能做好。”
甄春花正在掏上次甄二做衣服时统计身围的本子,只捕捉到两个关键词——盛家 ,婚服。
她震惊道:“盛姐要成亲了?和谁,程先生吗?”
“对,就前几日的事情。”
师青黛接过本子,和布匹一起放在柜子的暗格里,并在上面贴了个标签。
“他俩也是对璧人……喏,这是凭证,取货时带上即可。”
甄春花愣了愣,接了过来,和师青黛道别,转身离开。
师青黛望着门外两人离去的背影,短促地笑了声,拿着绣到一半的喜帕接着勾勒。
雪不似来时的大。
沈秋和撑着伞,两人往回走,甄春花一路沉默,好像从一开始偏离剧情,所有人物的命运便不复相同了。
她心事重重的过于明显,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踩空后猛地一趔趄。
沈秋和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胳膊,往里一带,甄春花整个跌进他怀里,大脑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耳边有风掠过,是对方温热的气息。
甄春花脸一点一点地红了。
沈秋和以为她被吓到了,就着这个姿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甄春花如梦初醒,连忙退了两步,幸运的是兜帽够大,将她的脸挡得严实,瓮声瓮气地开口:“抱歉,我分神了。”
沈秋和手下的触感突然消失,若有所思地收回手。
“大当家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女主沉默片刻,忍不住把师青黛方才的话重复一遍:“盛姐要成亲了,和程先生。”
……?
沈秋和一头雾水,斟酌再三,道:“那便祝他们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