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惊非同可，秦蓁险些吓出尿来。

    但她反应荏快，见对方将她往死角黑暗处拖，伸就去摸怀里的飞镖。

    才动作，鬓边却一热，那挨千刀的贼子，竟将嘴贴在了她耳朵上：“嘘！”

    这声“嘘”，将秦蓁所有怒气全都嘘没了。

    居然是李烨！

    登船时，因为身份受限，秦蓁与其他京兆府的衙役们同上一条船，无法和李烨在一起。且她当时记得清楚，李烨让顾爽带着大理寺和京兆尹的人打头阵，自己和千牛卫们，却留在最后一条船上压阵。

    谁不知夜间走水道，打头阵是最危险的，但千牛卫人多势众，李烨又是此行最高长官，大理寺和京兆府再有异议也没用。

    好在顾爽高风亮节，直接挑出随行最得力的十名大理寺衙役登上第一艘船，让秦蓁等人位居第二紧随，倒不至于令他们京兆府沦为出头鸟。

    便是这一件事，秦蓁便以为自己看透了李烨，着实在心里将其贬了又贬，反倒对顾爽的印象好了很多。

    不曾想，李烨此刻竟骤然现身，秦蓁又惊又喜，还有些觉得对不住他。

    捏捏李烨腕，她暗示李烨自己已认出他，待李烨松后，她在他心上写道：“谢谢！可是大人，您怎么会在这儿？”

    李烨回道：“我一直在你们这艘船上。”

    秦蓁一愣。

    李烨并非不懂礼数的任性之人，他出现在他们这艘船上，绝不会是因为她秦蓁。最有可能的是，这艘船行第二，他预料到今晚要出事儿，未雨绸缪提前做了准备。

    可未雨绸缪，做甚不选顾爽的第一艘船？总不至于因为和顾爽两看两生厌，就任性胡为地拿大理寺众衙役的生命玩笑吧？

    想想李烨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秦蓁翘首远眺，黑暗中却连前面一艘船的影子都瞧不见，再联想到自己船上船工莫名换了人，她忍不住问：“那顾少卿他们呢？他们是不是已经？”

    “没有！”李烨在她掌心回复完这两个字，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虽然他安抚的意思十分明确，秦蓁却依旧无法平静。

    “大人，”她迟疑着提醒李烨：“我们船上的船工被人偷换掉了，顾少卿他们打头阵”

    话未完，李烨便回复了：“放心，顾少卿他们没事。”

    停顿一下，又补充：“船工是我下令换掉的，白莽也是。只是普通蒙汗药，淋些冷水就能醒来。”

    秦蓁不由呆住。但常年在京兆府出没，她多少知晓有些事情需要保密，且也并非她一个杂役管的了的。李烨既顾爽没事，必是同顾爽商议好了。只是，平白无故让白莽遭罪，多少要给李烨记上一笔。

    她不再话，安静立在李烨身边等候。

    李烨见她停止发问，便知她已悟了，赞赏地睨了秦蓁一眼，他鹰隼般锐利深邃的眼睛，只管死死盯着乌漆漆的河面。

    约莫过了一刻，平静的河面突然翻滚起来，秦蓁眼皮一跳，心道这回是真的来了吧，那水中，已冒出颗黑乎乎的人头来。

    此人先露头观望了片刻，确信船上的人都睡熟了，才如水蛭般贴着船壁，一蠕一蠕地爬了上来。

    他的姿势和动作太过诡异，直瞧得秦蓁头皮发麻，脑子里竟飞速闪过“鲤鱼精”三个字，无比想凑近些，瞧得再清楚点。

    李烨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带着她一点点往船头挪，刚在暗处藏好，便见那“鲤鱼精”已从船舷处翻了上来，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竟未激起半点水花。

    这得多厉害的水下工夫，才做得到啊！秦蓁兀自感叹。

    “鲤鱼精”却已行至船工身后，他里拿了根绳索类的东西，举起便要往船工脖子上套。

    不想船工异常敏，那绳索堪堪举过头顶，他竟身子一矮，险险避过，紧接着，猛地转身，扬起中船桨便往“鲤鱼精”头顶劈。

    两人立时战作一团。

    秦蓁看着痒，下意识想跳出去相助，李烨却在身后牢牢制住她。

    秦蓁心中一个咯噔，暗想，莫不是还有后招？便见另一侧船舷处，果然又冒出颗圆溜溜的脑袋来。

    而那“鲤鱼精”比头一个更快，真如滑不留的鱼儿滑至船头，竟一把抱住船工双腿，猛地倒栽葱将船工撂翻在甲板上。

    他出精准狠辣，一拳挥下，船工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整个打斗过程仅发生在须臾，“鲤鱼精”把个大活人弄晕了，却未发出半点响声。

    秦蓁瞧着船工一头一脸的血，心脏“扑通通”狂跳不已。

    她终于明白，李烨为何提前迷晕白莽了。

    水匪们熟悉环境、出狠辣，且配合默契、留有后，一般人未做防备，稍不心，便会着了他们的道。就算提前知晓有人偷袭，不加反抗，也容易引起他们怀疑，若是反抗，弱些的，指不定这一战就会白白丢掉性命，便是身强悍、反应敏的，大约也会如船工这般，付出惨重代价。

    内心感激，秦蓁再次悄悄在李烨心上写下“谢谢”二字。

    李烨知晓她这一谢是替白莽，轻轻握了下她的腕以示还礼。

    两人都知事情还没完，谁也不话，亦不冒头，只静候两条“鲤鱼精”接下来的动作。

    却见那二人将船工联打晕后，意见不合，竟开始争执。

    第一个低声道：“直接将他丢进河里最是干净。”

    “不行！”后来的反对：“抛入河中动静太大，若将舱内众衙役吵醒，寨主非活剜了我们不可。先堵了嘴丢在一旁，待事情办妥，再抛入河中不迟。”

    他们果然还有后招，秦蓁下意识抓住李烨腕，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李烨由着她握，未瞧她一眼，也不看自己腕，唇角，却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两条“鲤鱼精”商量好后，专门推开舱门瞧了瞧，但见一众衙役睡得跟死猪般，无声狞笑两下，一左一右分别往船尾和船头走去。

    不多时，河面上便响起阵阵野鸭子粗噶叫声，竟与夜色融为一体，极其和谐。

    秦蓁不由向舱门望去，果然，没有一人被吵醒，但四下里，却如回应般，也响起长短不一的野鸭叫声。

    这就接上头了啊！

    才腹诽完，李烨的唇再次贴上她的耳朵：“我对付那个强的，你帮我拖住那个弱的，只需拖住他两三招便可。”

    秦蓁尚未想明白他在甚，李烨已放开她，纵身跃了出去。

    他的身形快如闪电，宛若疾冲而去的大鹏鸟，直直扑向后来的“鲤鱼精”。然那“鲤鱼精”也并非省油的灯，身体急转迎战的瞬间，已向同伴发出求救信号。

    他们要二打一？电光闪石间，秦蓁骤然领悟李烨的意思。想都未想，她拔出腰间横刀便向船尾扑去。

    李烨对付区区一名水匪轻而易举，怕就怕两个前后夹击，有人浑水摸鱼。此番行动他与顾爽商议了好几日，容不得半点差池，因此才让秦蓁帮忙拖个三两招，确保万无一失。

    不曾想，他都把那贼人砍杀了，秦蓁和另一条“鲤鱼精”还未过来。心下焦急，李烨一个纵身飞扑过去。

    果然，秦蓁正拼力与“鲤鱼精”打斗，为防止吵醒众人，破坏计划，她还专门往船尾最尽头靠，打斗起来难免吃亏。

    所幸那“鲤鱼精”同样怕吵醒众衙役，不敢放开脚。而秦蓁打起来又不要命，“鲤鱼精”越是害怕发出响声，她越是故意让兵器相撞，搞得“鲤鱼精”忙脚乱，一时竟拿她不下。

    李烨心中好生感慨，这丫头关键时刻如此顶用，倒是有股子虎贲军的豪气，真真令人敬佩又不容觑。

    生怕秦蓁受伤，他不敢再耽搁，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