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已将吃奶的气力用上。她着实没料到区区一河匪，居然厉害如斯，就这，还是李烨口中弱的那个，倘若对战的是强的，她岂不直接身首异处了？

    她倒是没想自己的身比李烨差了多少，只记挂着李烨对付的乃是最强悍匪，尽管憋着一口气横冲直撞，只道缠也要将这“鲤鱼精”缠死，好给李烨争取更多的时间。

    可她毕竟一介女流，对方身诡谲，几十个回合只在瞬息之间，她越打越吃力，不知不觉间，左脚脚后跟已空悬至船外。

    暗道今夜即便不被水匪砍杀，也要掉进大运河里淹死了，她索性闭上眼睛，像头不要命的牛犊般，直直用脑袋撞过去，想做最后一击。

    然而撞上的，却是一具结实温暖的怀抱。

    心中大喜，嘴里唤着“哥哥”，她倏地睁开眼睛。

    果然，对上的正是李烨鼓励、赞赏，又颇带心疼的眼睛。

    “竖子！”他用指在秦蓁额头重重一弹，斥道：“你是多能耐，竟不听本官命令？”

    “咝！”秦蓁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抬揉住眉心，嘴里却心虚应道：“我忘了嘛！”

    “这也能忘？若是我再迟来片刻，你可是打算跳进河里去喂鱼？”

    起喂鱼，秦蓁便想起方才对决的“鲤鱼精”。伸头一瞧，果不其然，那厮已被李烨砍死在甲板上。

    唏嘘不已，她羡慕地看看李烨中陌刀：“哥哥你上个案子还用横刀来着，怎地这个案子就改陌刀了？你们千牛卫不是当摆设用的吗？那为何不使仪刀？这么大的陌刀，您倒是藏哪儿的？也不怕暴露啊？”

    无怪乎秦蓁有此一问，陌刀只流行于大唐军中，乃是一种长杆刀具，刀刃长约三尺，刀柄便有四尺，且刀柄底部配有锋利铁钻。虽陌刀足有十五斤重，却占尽刀体长、刀身锋利的优势，只要使用者腰部发力，简单横扫一挥，再厉害的“鲤鱼精”，都会于顷刻间灰飞烟灭。

    仪刀则不同，乃宫中侍卫专用刀具，胜在式样威严，刀头圆环还能雕刻成龙凤饰样，委实华丽好看。只不过仪刀中看不中用，真正打斗中常因装饰过多，反受其累。

    但无论陌刀还是仪刀，都威风凛凛，煞是好看。唯有秦蓁中的横刀，乃有司衙门捕快最常用佩刀。起来，横刀刀身狭长平直，类似于长剑，使用起来最为轻巧方便，但秦蓁总觉得太过于简单，看上去里气。

    李烨一对上秦蓁那副眼馋的眼神，便知她在垂涎自己中的陌刀。

    顿觉哭笑不得，索性猿臂一伸，直接将陌刀递给她，“这把陌刀并非我的，而是洛阳府衙专门给官船配备的。我之前在船头与那厮打斗，怕动静太大吵醒众人暴露身份，便随撬开甲板取来速战速决。方才急着救你，亦没来得及更换兵器。其实我平日最常用的，也是你这种横刀，你若眼馋，我与你换过便是。”

    换过？秦蓁眨巴眨巴眼睛。她才不换呢！羡慕归羡慕，横刀好歹是自己的，哪有上战场的士兵，丢掉自己兵器的道理？再陌刀那么大、那么重，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时时刻刻背在背上吧？

    “还是算了，”她冲李烨嘿嘿笑道：“我命如贱草，使不得那么好的兵器，还是用自己的横刀最合适。”

    “嗤！”李烨笑了。

    这丫头明明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却还要找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就这装腔作势的模样，还敢动不动他矫情。

    秦蓁至此已对李烨心服口服。水匪奸诈狡猾，总令她莫名想起养心殿外那些怪蛇和李公公，若非李烨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忍耐力，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今晚便是一盘散沙。别将河患水匪一打尽，只怕，想要再次窥破其中奥妙，都会难上加难。

    无怪乎李烨不惜安排船工上演苦肉计，也要稳住那两条“鲤鱼精”，将最后的大鱼钓出来，当真是不成功便成仁的狠辣招数。

    “哥哥？”她问：“咱们何时行动？”

    “不急！”李烨放眼远眺。

    片刻后，但见远处已有团团黑云压近，他才交代：“你快去船舱将所有人都唤醒，切记，不可让大伙儿喧哗，都保持安静在舱中候着，等待我发讯号。”

    “好嘞！”秦蓁应了声，扭头便走。

    众衙役们被秦蓁唤醒后，心中异常激动，原来，李大人点兵点将，不光是要去常州破案，还要沿河剿匪啊！

    谁不想立点军功光宗耀祖？眼见升迁有望，每个人都卯足了力气，却又怕发出响声，惊动那些正潜游过来的大鱼，只能拼命隐忍，将一张张黑脸儿憋得通红。

    秦蓁与白莽、白威挤坐在一处，内心同样翻滚澎湃。

    她与其他人不同，其他人都想着建功立业、升官发财，她脑子里，想的却是水匪们高超彪悍的武功。

    迟疑一下，她低声道：“大伙儿听我一句，等下对决开始，肉搏战可用我们自己的横刀，隔得远些，便用陌刀。在这官船船头甲板下面，备着一批陌刀，大家且警些，莫要白白丢了性命。”

    此行挑选出来的，都是年富力强之人，陌刀虽重，秦蓁一个女子都能使得动，更何况他们？有如此上好的远攻兵器，等同如虎添翼，众衙役们听得眼睛都亮了。

    唯有白莽，定定瞧着秦蓁问：“这伙水匪，可是不好对付？”

    “岂止不好对付，简直难如登天。”

    出这句话，秦蓁自己都是一愣。继而转头看向白威，竟与白莽异口同声：“威，待会儿你躲我后面。”

    白威确实是三兄妹中武功最差的一个，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却由秦蓁出保护他的话，他脑子一热，梗起脖子就想喊。

    话未出口，便听一道尖锐哨笛声划破夜空。下一刻，四面八方竟响起一片哨笛。

    “来了！”秦蓁精神一振：“出去吧！”

    果然，一从船舱里出来，便见四下里皆是火光。秦蓁仔细分辨，将他们这艘船团团围住，正飞速逼近的，乃是两三人乘坐的轻舟。

    之前秦蓁以为自己这十人乘的是船，却原来，跟那轻舟相比，己方的皆是大船。她细数了下，目光所及处，竟有轻舟百余艘。

    而外围火光最胜处，乃是跟他们一样的船只，一眼看去，同样望不到头。

    这是，援兵吗？

    但见最前面一艘，船头傲然挺立之人像是顾爽，那奏响的一声声哨笛恰与李烨交相呼应，秦蓁大喜，果然是李烨和顾爽合谋之计。

    心中无比佩服，这二人明明看不对眼，关键时刻却能摒弃前嫌、携对敌，真真难得。最可贵的是李烨，身份高贵，却以身涉险，尽可能保全大理寺的兵力。

    只是，诱敌深入，为何不用千牛卫，偏偏拿他们京兆尹的人为饵？他们京兆府命贱不值钱么？

    好吧！好歹李烨跟他们同甘共苦，也算良知未泯，索性，就饶他一回吧！

    整个计划被瞒在鼓里的，仅秦蓁这一船十人，但李烨与他们同进共退，顾爽等人又提前做了准备，水匪虽彪悍顽固，战斗也在天将放明时，顺利结束。

    这一战大获全胜，无人战死，却有不少人受伤。千牛卫和顾爽下皆配有随行军医，秦蓁也不闲着，几艘船上到处乱窜，瞧见哪儿有伤兵，便义不容辞上前替对方止血包扎。

    跑来跑去她发现，剿匪的并非只有衙门公人，居然还有江湖侠士。一打听，方知是李烨所为。

    早年间，李烨曾任虎贲军中郎将，带领虎贲军南征北战。他少年成名，性格却老持稳重、不骄不躁，不但深得官兵们爱戴，还获得许多江湖侠士钦佩，结交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

    此番远赴常州办案，李烨心知凶险异常，提前飞鸽传书，联络运河两岸旧识好友，诚挚相邀他们助一臂之力。

    江湖侠士多义气，个个注重承诺，接到李烨传书后立时行动起来，在秦蓁一行尚未抵达洛阳前，已结成联盟。

    故而昨晚登船时，李烨才会胸有成竹偏向虎山行。

    秦蓁恍然，难怪出舱时放眼远眺，河面上那么多燃着火把的船只，搞半天，都是李烨的私人交情啊！

    能将私交兵力放心交给顾爽指挥，自己却独身一人隐匿于秦蓁等人船上诱敌深入，这等气度和胆量，着实令人佩服。

    越是钦佩，秦蓁越担心李烨受伤，刚巧看见云琅过来，她迎上前便问：“云琅哥哥，您瞧见李大人了吗？”

    “头儿啊！在那儿呢！”云琅随一指。

    秦蓁循目望去，脸上的笑容却僵住。

    只见，李烨正与一女子背对着她并肩而立，两人眺望河面，不时交头接耳，看起来甚是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