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李烨相识前，秦蓁便听闻过六扇门统领、刑部左侍郎的威名。世人都道李烨乃冷面阎王、不近女色，然现在，这位不近女色的冷面阎王，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女子，打情骂俏？

    心中莫名发堵，秦蓁扭头就想走。

    可转念一想，他二人的这般开心，该不会是在她的坏话吧！

    放在平日，秦蓁绝不会给自己找这样的烂借口，但今日，她心中燃着无名怒火，竟是控制不住。她天生不是委曲求全的性子，胸中气堵，便要想方设法出了这口腌臜气才行。

    僵硬地冲云琅笑笑，她装模作样朝李烨走去。

    眼见还有一丈左右距离，却突听那女子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秦蓁脚步不由自主放缓下来。

    听墙根乃下作行径，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然而，她这边尚拿不定主意，便听李烨道：“本官也是无奈之举。”

    “嗤！”女子轻笑，语气甚是亲昵：“无奈是无奈，但李大人您利用一个姑娘，多少有点令人不齿啊！”

    这话虽是玩笑，却有些过了，秦蓁下意识在心中替李烨抱了句不平，却听李烨继续叹道：“她乃京兆府杂役，本就命贱，平日里多得十文钱，都能替人卖命，此番能随本官出来破案，乃是几辈子修来的造化，回头多给她发一两银子便是。再，本官与他们京兆府众衙役同在一条船上，难不成，本官可以以身犯险、大局为重，他们京兆府的人，就不能？”

    秦蓁蓦地呆住。

    他二人嘴里的姑娘，竟是她秦蓁？他们果然在她的坏话。

    明明早就知晓李烨的计划中，自己和京兆府一众都乃炮灰鱼饵，但经历了昨晚那般并肩作战，秦蓁依然愿意相信李烨乃侠肝义胆之人。此时亲耳听见李烨承认利用她，她命贱，秦蓁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再也不想听下去，转身就走。

    李烨与女子话随意，态度也十分亲和，眼角眉梢却是紧绷的。了解他的人都知，此乃他的戒备状态，他并不信任女子。

    女子自然也瞧得出李烨在同她虚与委蛇，故而，她也懒洋洋伸拍拍李烨肩膀，亦真亦假道：“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臭男人，那姑娘分明崇拜你，十分信赖你，你却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李大人啊李大人，似你这般冷心冷肺之人，活该孤独终老！”罢，几个纵身，已跃到别的船上去了。

    云琅忙完后前来寻李烨，刚巧撞见女子出言讥讽，目送女子离去，他愤愤道：“凌少主真不讨喜，明明帮了咱们，却要些混账话惹人生气，端的是讨人嫌。”

    李烨摇头浅笑：“她素来看不惯朝廷鹰犬，又乃武林盟主的女儿，少年得志、大权在握，难免轻狂些。”

    “可头儿您乃征战沙场的英雄豪杰，哪里是什么朝廷鹰犬？她即便再狂傲，也当给您留些面子。”

    “那都是过去，她又不曾亲眼见过。”李烨轻叹：“官府平日里瞧不起江湖中人，他们这些江湖侠士，自然也厌烦衙门公人，加之本官许多年不曾与她爹爹联络，骤然间提出借兵，她误解我是打秋风捞政绩，不顾他们死活的昏官，倒也情有可原。”

    “什么情有可原？”云琅一脸嫌弃：“人秦衙役也是心直口快，却从不像她这般拎不清。”

    提到秦蓁，李烨眼角眉梢不觉柔软下来：“秦衙役她，跟别的女子，确实不大一样。”

    “岂止不一样，简直是错投了女胎！”云琅起秦蓁，亦是眉飞色舞：“大人您是不知，这丫头看起来圆滚滚跟只猪似的，又贪吃又爱睡又贪财，嘴巴还刻薄，打起仗来，却丝毫不含糊。昨夜咱们千牛卫中有名兄弟腹背受敌，险些被水匪砍杀，她一个姑娘，却毫不畏惧，竟挺身去救，硬是举着细细一柄横刀，与那水匪中流星锤对峙了半炷香工夫，那股子不要命的豪气和野性，真真叫人佩服，也实在讨人喜欢，现下，咱们千牛卫中不少人，都跟她混熟了呢！”

    秦蓁救人的事李烨听了，之前便想遣人去看看秦蓁可有受伤，却听下汇报，秦蓁忙前忙后，一刻不停地包扎救治伤患去了，他只好无奈作罢。

    此时听云琅旧事重提，他心中好不感慨：“她可有受伤？”

    “诶？”云琅一怔：“时才她不是来找您了吗？头儿为何不直接问她？”

    “她来找过我？”李烨一惊，黯沉着眸光急急问：“几时？”

    “就是您方才同凌少主话的时候。”

    糟了

    秦蓁定是听见自己刚才的那番话，生气了。

    心头微凛，他额上已渗出层层冷汗。顾不上再与云琅费嘴，转身就要去寻秦蓁。

    脚步尚未迈出，身后却传来阵阵朗笑：“子正老弟，别来无恙呀，哥哥看你来了。”

    李烨皱皱眉，又万般无奈地苦笑着转了回来。

    秦蓁憋着一肚子火气回到自己船上，只觉头晕脑胀、腹中空空，除了狠狠睡一觉外，便只想美美大吃一顿。

    正要去找点吃的填饱肚皮，却见顾爽疾步行来。

    “顾少卿？”她主动迎上去。

    “我正要找你。”顾爽一把拉住她，提脚就走。

    “有事吗？”秦蓁问。

    “那名奸细快不行了，你且随我去看看，总得先撬开他的嘴，才能让他死。”

    “奸细？”秦蓁有些发愣：“什么奸细？”

    “诶？”顾爽诧异：“李大人没有同你吗？出发前，六扇门便发觉有名奸细混在我们大理寺，李大人便将计就计，故意点了他的将，让他给水匪通风报信。不想这厮歹毒，见你是女子，白威又还是个孩子，知晓你姐弟二人前几日骑马磨伤了腿，便想拿你们开刀。李大人生怕他浑水摸鱼，之后路上对你们不利，昨夜索性下了狠心，以毒攻毒用你们京兆府的船做诱饵，误导于他。果然，他不知是计，送出消息令水匪上当，如此我们才能将这些匪患一打尽。不过，李大人和我本想顺藤摸瓜的，哪知这厮伤得实在太重，秦姑娘，你师从贾参军，定要先救他一救。”

    秦蓁整个人都听呆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昨晚她始终想不通，李烨选择诱饵，做甚不用打头阵的大理寺船只，而非要选择他们京兆府？却原来，做出这种选择之人并非李烨，而是奸细。想当时，那奸细混在顾爽的队伍中，要么生怕自己被误伤，要么被顾爽等人钳制，终归不合适再做诱饵，李烨也是万般无奈，才会铤而走险吧！

    虽此法冒进了些，但不得不承认，被贼偷，总比被贼惦记要好，与其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倒不如放一搏，永绝后患。

    只是，明明是好心，明明所做一切皆为保护她和白威，李烨方才，为何要跟那女子那些混账话？

    抿抿嘴唇，她问：“不是已将水匪一打尽了吗？您和李大人还想顺藤摸什么瓜？即便还有漏之鱼，通过其他被虏水匪也能问出结果吧，做甚非要救这样一个混账？”

    “哦，这是李大人的江湖朋友的，只道这名奸细，并非水匪一员。”

    并非水匪一员？那此人是谁？他又为何能调动所有水匪出来？

    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秦蓁脱口问：“顾少卿，那些江湖侠士，都是李大人的旧时好友吗？那名女子也是吗？”

    这话问得实在多余，顾爽扭头去看秦蓁。

    这一看，却发现秦蓁脸色蜡白，大眼睛里还含着两包泪。他不由大惊：“你怎么了？可是受了伤，痛得厉害？”

    “啊？哦！没有，我没事。”秦蓁赶紧擦擦眼角，强挤出抹笑容：“就是忙了一夜，有点累，眼睛也酸涩得厉害。”

    “哦，如此，你吓死我了。”顾爽重重舒了口气，竟笑着伸，想揉秦蓁头顶的发：“没受伤就好，接下来还要走好几天水路，待今日忙完，我与李大人，给你放几天假，让你好好补眠，睡成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