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喊得秦蓁和白莽面色突变。

    来不及多想，两人疾步迎出去。

    白威已奔至回廊下，他怀里抱着捆柴，生怕雨水将柴打湿，还专门脱下外袍裹住柴枝，身上只着一件半臂，冻得鼻青脸肿，一个劲儿打哆嗦。

    殓房内不宜出现长明灯外的明火，秦蓁生怕他冻病，赶紧在廊下寻了个能遮风挡雨的位置，让白莽将柴枝点燃，一边帮白威烘烤湿衣，一边问：“怎么回事儿？你不要着急，边烤火边。”

    “嗯嗯。”白威用力搓着臂：“是这样的蓁蓁姐，李大人带着大伙儿去追那疯子，留莽哥和我在殓房内看顾你。然，这间殓房虽能避雨，却冷得冻骨头，莽哥你这样烧下去，恐要变成傻子，我便出去给你寻些柴枝，只可惜，梅雨天气，连山石都被雨水浸透，哪儿还有干柴？我便想去山脚下寻户人家，先借一点。可刚出义庄没多久，便遇到了丹阳县衙的杜主簿”

    白莽没忍住，脱口问：“杜主簿不是跟着丹阳县丞和顾少卿他们，一同去乱葬岗子了吗？”

    “是去乱葬岗子了。”白威点头：“可走在半路上，顾少卿突然你们俩和那两名千牛卫大哥落过水，体寒，让杜主簿带几个村民返去村子里，寻些干柴送到义庄来。”

    秦蓁和白莽相视一眼，内心十分感动。

    顾爽当真心细如发，这种时候，还能考虑到他们落水之人的健康，同时，又想到七峰山的村民都被丹阳县衙召集来帮忙，怕村子里没人，安排杜主簿带着当地人回去拿干柴，当真临危不乱、条理清晰。

    “这些与那疯癫的守夜人有何相干？”秦蓁不由问。

    “你且听我完，”白威清清嗓子：“我在半路遇见他们，自是大喜，便不再浪费时间，直接与他们一同返回。路上实在无聊，大家就一起谝闲传，听我起义庄里有个疯子守夜人，那几个村民十分吃惊，都道这义庄根本就没有守夜人。”

    “怎么可能没有守夜人？”秦蓁蹙眉：“这里停放了那么多棺材，还燃着长明灯，若无守夜人，棺椁和长明灯，都是由谁看管打理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白威神叨叨一笑：“村民们告诉我，这义庄其实在五年前就被废弃不用了，具体原因，你和莽哥都应该能想到。”

    秦蓁稍作思忖，便了然于心。

    本就是荒郊野林，相比之下，乱葬岗子比这义庄要近许多，普通村民又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便是家里有人殁了，置办一副薄皮棺材抬去乱葬岗子挖个坑埋了便是。即便不去乱葬岗，随处找个僻静优美之地掩埋也不错，何苦费老鼻子力气跑来后山停放？毕竟山中多雨，哪怕不是梅雨季，也没几天干燥的时候，冒雨踏着泥泞跑来停尸，委实不划算。更何况不是无名尸，谁愿意置放在义庄内，任野猫野狗肆意啃食？

    那么问题来了。

    一个被废弃五年之久，并无守夜人打理的义庄，殓房内为何有这么多棺材？那盏豆大的羊角长明灯，又是何人不停添油，让它燃烧至今？

    还有，整个义庄呈四合院状，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皆盖有殓房，这间殓房内有棺材，其他殓房呢？是不是也有棺材？

    之前生怕白莽武功不及，会破坏现场痕迹，秦蓁并未让他爬上房梁，自己也不曾走进其他殓房，只想着等李烨带人返回后，再一同勘察。

    然此时听了白威的话，秦蓁突然等不及了。

    疯子既然不是义庄的守夜人，出现在此必有缘故。万一他是诱饵，李烨等人这般追去，即便能成功避开危险，也势必被拖住很久。

    想这义庄充满古怪，诡异得厉害，暗处不知还隐藏着多少危险，谁知道拖到明后日，会不会再发生其他变故？倘若方才那鬼新娘和老太太还在义庄潜伏的话，指不定等李大人他们回来时，所有证据和痕迹，都被销毁了呢？

    暂且摁下这些疑惑，秦蓁再问：“不是杜主簿和村民们跟你一同回来的吗？他们人呢？”

    “我告诉他们李大人带人去追疯子，杜主簿担心李大人出事儿，去寻他们了。”

    白莽不这话还好，一出口，秦蓁几乎能断定，这必是有人故意为之的调虎离山之计。

    不行！必须赶在凶动之前，把这义庄的秘密找出来，哪怕不是全部，也比毁于一旦，什么都查不到要强许多。

    念及此，秦蓁再不犹豫。她将半干的衣裳丢给白威，站起身就往殓房走，边走边道：“为防夜长梦多，咱们还是别等了，得将这义庄内所有殓房，一间间都看过才行。首先，从我昏睡的这间殓房看起吧！”

    白莽和白威早有此意，只是先前秦蓁未醒，他二人又忌惮死者为大，不敢轻举妄动。此时秦蓁发话，两人哪里还坐得住？应了声“好嘞”，疾步尾随进入殓房。

    殓房内的情形与最初进来时一般无二，十二具黑色棺材三具一排，呈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摆放，而在这十二具黑棺中间，停放着一具硕大的红木棺椁，正是秦蓁醒来时躺过的。许是颜色差异太甚，个头又大了许多，被墙上羊角灯一照，显得愈发财大气粗，又无比诡谲。

    或许是心境不同，此时三人看着这十三具棺材皆有点毛骨悚然，即便并排靠近，亦都万分谨慎，仿佛生怕一不心，哪具棺材里便会猛地窜出个人来似的。

    “蓁蓁？”白莽咽了口唾沫，“从哪具棺材开始看？”

    “最中间那具红棺吧！”白威脱口道：“最中间那具一看便是套棺，估计里面装殓的，乃是身份高贵之人，我觉得那里面，一定藏着重大线索。”

    秦蓁赞同白威的法，她也认为，最中间那具棺材里藏着秘密。可不知为何，她此时心慌得厉害，总觉得，只要看过那具大红棺椁，便再也不会去看其他棺材。故，她咬牙摇头：“不，我们先看这些黑色棺材。”

    “也好！”白莽附和，自己都未察觉到，出这声赞同，竟重重松了口气。

    干就干，白莽和白威身为男子，自然身先士卒，秦蓁指了下距离门最近的北面那排棺材，二人便走到其中之一，去开启棺盖。

    本想着既然有棺材，势必要防止野猫野狗来偷食，棺盖定是铆死的，空凭双去揭棺盖，必是枉然。不料两人合力一抬，居然一下将棺盖抬了起来，且因用力太大太猛，那棺盖竟脱离二人之，飞了出去。

    白威年少没经验，一时间站立不稳，险些跟着棺盖一同栽出去，秦蓁眼疾快拉住他，才防止他磕破脑袋。

    三人面面相觑，俱是一阵急喘，却如商量好了般，都不敢低头往棺材里看。

    恐惧乃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不信鬼魂，不代表着不会害怕。作为自幼一同长大的兄妹姐弟，此时三人谁也没有嘲笑谁，只彼此互视，然后不约而同点头互相鼓励，再缓缓往下看去。

    待瞧清楚棺材内的东西，便是白莽，都笑了，“这是什么？”

    他着话，伸就要去拿，秦蓁却及时拦住他：“别碰，毕竟是放在棺材里的东西，也不知有多少年份，阴气太重，不大干净。”

    “可”大约觉得自己的话不太合适，白莽抠抠脑袋，但在视线扫到秦蓁明显瘦下来一圈的身板上，又硬着头皮道：“可是蓁蓁，这些衣裳看起来很暖和，我觉得，可取来给你一用。不过是套衣冠，又未下葬，阎王爷看在我们除暴安良，为受害人沉冤昭雪的份儿上，不会跟你我计较的。”

    “那也不行，”秦蓁冲他笑笑：“我知你心疼我，但死者为大，即便只是衣冠，也是别人的东西，咱们还是不要碰的好。”想了想，又纠正：“至少在李大人他们回来之前，不要去碰。”

    “好吧！”白莽听话地走向下一具棺材：“来威，咱们继续。”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具棺材内，依然是一套女子衣饰，并无死尸。唯一与第一具棺材不同的是，第一具棺材内乃是一套冬衣，而这套，却是夏衣。

    兄妹三人面上皆显出狐疑，白莽和白威同时开口：“蓁蓁（蓁蓁姐），还要不要继续？”

    “当然！”秦蓁的目光死死盯着后面的棺材。

    她有种奇异的感觉，所有这些黑棺，都只装着衣冠，唯独那具红色棺椁。

    难道都是陪嫁？

    它们代表着什么？滕妾？通房？或者，普通丫鬟？

    如果是，红棺中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