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出城后只觉心烦意乱，他此番铤而走险，不但顺水推舟，成功将汪柔儿推进明德帝怀里，还卖了汪政一个人情，最重要的是，隐瞒住了秦蓁的存在，丝毫未让秦蓁卷入这场风波。

    虽自己被革职，但不管怎么算都乃一箭三雕，他委实赢了。只是，一想到要与秦蓁分开一年，他便有种生不如死的惶恐，仿佛胸腔里有一万只蚂蚁，不停在啃咬他的心脏，令他一刻也得不到安宁。

    故，眼见已到了虎贲营，李烨又掉头回来，只在城外一里地处徘徊，再不愿多走一步。

    几乎要望穿秋水，终于瞧见远远一人一骑急奔而来，那笨拙的骑马姿势，不用猜都知是谁。

    李烨精神一振，想也不想便打马迎了上去。

    秦蓁哭得视线都被糊住，人在马上摇摇晃晃，好几次险些栽下去。正难过得肝肠寸断，便觉寒风呼啸而来，下一刻，她已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硬生生从马背上夺了过去。

    直到被李烨狠狠摁进怀里，她才意识到，自己追上了。

    “哥哥”将将出两个字，泪水再度夺眶而出，秦蓁一张嘴，终于“哇”地哭了出来。

    “怎地哭了？”李烨掬起她脏兮兮的脸，用指刮了下她的鼻子，这才笑着用袖子擦拭她脸上已结成泥泞的眼泪，“这是谁呀，脏的跟只泥猴似的？”

    秦蓁嘴一瘪，“泥猴你也不能不要！”

    “噗嗤！”李烨彻底被她逗乐，积压在胸口的沉闷一扫而空，道了声“遵命夫人”，他便俯首吻下来。

    秦蓁嘴里还有些许泥沙的味道，他却吻得极为专注，不似前两日那般急切霸道，而是轻柔安抚，细细追逐，恰似一汪清泉，点点滴滴将秦蓁内心不安驱散。

    待松开时，两人的眼睛都似水洗过般清亮，内里烦闷惊慌尽散，余下的皆是对彼此满满的喜欢。

    秦蓁被吻得双颊绯红，眼珠下意识转动躲避李烨视线，口中喃喃道：“哥哥，你这般抱着我，万一叫人看见怎么办？”

    “大冬天的，又是这般天气，路上连只鸟儿都无，谁会看？”李烨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垂眸细细打量她，右拇指不舍地轻轻勾勒秦蓁轮廓，“便是看见又如何？我亲吻自己未婚妻，有何不可？”

    这话虽叫人脸红，秦蓁却喜欢得厉害，唇角扬了再扬，她终于轻轻偎进李烨怀里，环住李烨的腰问：“皇上这算是惩大诫吗？”

    “差不多吧，”李烨眯起眼睛，“我此番也算遂了皇上的意，皇上多少会承我的情。只不过朝中太多眼睛盯着，总不好包庇得太厉害，故而意思意思罢了。横竖我本就是虎贲营里出来的，如今再发配回去，正如老鼠掉进米缸，皇上大约也是猜到我的心思，才有此发落。”

    “你”秦蓁迟疑一下，终是问：“汪太尉那里？”

    “无妨事，”李烨弯起唇角，“本就是恩师一厢情愿，如今早些看透，对太尉府乃是好事，恩师戎马一生，虽行事低调，性情却太过耿直。功高震主，他若不放弃将柔儿嫁给我的心思，迟早都会为太尉府引来灭顶之灾。”

    “你早就猜到，皇上有纳汪大姐为妃的意思吗？”

    “这个不用猜，”李烨垂眸看向秦蓁，“所谓帝王之术，要的就是各方势力平衡，如今太平盛世，没多少仗可打，握兵权的汪太尉，便成为皇上最大的威胁。而身为臣子，忠与不忠不是靠嘴巴，也不是靠怎么做，仰仗的，完全是皇上信与不信，皇上你忠，你便是忠臣，皇上若觉得你不忠，即便你将心挖出来奉上，也毫无用处。

    恩师看不透世故，亦看不透皇上的心思，只想着给柔儿寻个好归宿，但他哪里知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他活着一天，柔儿就永远不可能有第二选择。与其让他总活在幻想里，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彻底断了他的妄念，故而当日皇上问我如何看此事，我只跟皇上了一句，江山社稷为重，皇上便下旨了。”

    秦蓁身子一抖，那日督察使携汪柔儿来六扇门寻事，她见李烨面色不愉，只以为李烨舍不得汪柔儿入宫侍奉君王，却怎么都没想到，让明德帝下定决心允汪柔儿入宫，竟是李烨的主意。

    江山社稷为重，简简单单六个字，便打碎了明德帝所有的不忍和仁心，毕竟，与江山社稷相比，区区一个汪柔儿，太不足为道了。

    秦蓁不得不承认，李烨的心，委实太狠，他竟早早布局，不但利用了明德帝，将汪柔儿远远推离，更是让汪太尉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李烨若是敌人，当真太可怕了。

    “觉得我心狠？”似洞悉了秦蓁的心思，李烨问。

    “嗯，”秦蓁坦然点头：“哥哥您的心，真的太狠了，对自己的恩师和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义妹，都能如此算计，真的有点可怕。但我知道，你做这一切皆是为了我，所以我不会退缩，我秦蓁一定要光明正大嫁给你，做你李烨的妻子。”

    李烨心头一荡，只呢喃一句“知我者，蓁蓁也”，便再度吻下来。这一次，他吻的又急又狠，似要将秦蓁整个人都吞进腹中，搂着秦蓁的双臂也不停勒紧，仿佛要将秦蓁勒入他的骨血之中。

    秦蓁被他吻的喘不上气，身子也被他勒的生痛，却丝毫不介意，只热情地回应他。她不善此道，尽管这几日，李烨有事没事就寻了没人的角落将她摁在墙上一通吮吻，甚至专门逗弄与她，耐心教她如何回应，她还是不得要领，总是将李烨的唇舌啃肿，此时亦如此，总觉得李烨的舌太碍事，挡了她的去路，又觉李烨嘴巴太，不能让她一头扎进去，但她还是回应得极为认真，直吻得李烨热血上头，一次次去啃咬她的衣领。

    待吃了一嘴沙子，李烨才不得不松开她的领口，苦笑道：“蓁蓁啊蓁蓁，你总自己是嫁不出去的母大虫，但你可知，在我李烨眼中，你是何等勾人魂魄的妖精吗？”他用替她整理衣领，目光却轻扫她领口下的风景，然后伏到她耳边邪肆一笑，“老婆，日常多吃些，我喜欢你胖胖的，摸起来有感。”

    秦蓁愣了好一阵，方意识到李烨在甚，臊得满面通红，她一把打掉李烨的轻啐道：“呸，真不要脸，哥哥你平素乃是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怎地背地里，却这般猥琐下流？”

    “我调戏自家娘子有甚好猥琐下流的？”李烨最喜秦蓁露出这幅气急败坏又娇羞无限的模样，大如搓面团般在秦蓁脸上身上好一阵揉搓，方哈哈大笑着将秦蓁抱回她自己的马背上。

    “蓁蓁，”他目光灼灼仰视秦蓁，“想我了，就来虎贲营找我，虽我李烨现在只是个火头军，但虎贲中郎将的余威还在，你只要来虎贲营是我李烨的妻子，便无人敢怠慢你。”

    话毕，李烨翻身上马，扬鞭疾驰，然，跑出数丈远，他又停下朗声道：“蓁蓁，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怕，你只需记得，李烨心悦与你，此生非你不娶便是。”罢，再不拖延，终绝尘而去。

    秦蓁一直目送李烨的身影彻底消失，方闭上眼睛喃喃道：“我也是，哥哥，我也心悦与你，此生，非你不嫁！”

    李烨被革职后的第三天，督察使对六扇门后院进行了一次大清查，是大清查，其实不过是在夜宿六扇门的衙役捕快寝室乱翻一气。当然，六扇门人人磊落，不怕督察使作妖，故，秦蓁、云琅等人皆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便是大郎三个孩子和哑婆婆，都似习惯了般逆来顺受、冷眼旁观。

    只是，在搜到秦蓁的东厢房寝室时，督察使却似对秦蓁提炼的蛇毒极为感兴趣，对众人训话时，专门质问秦蓁这是甚？

    李烨不在，云琅和张青便成了秦蓁和白威的保护者，不待秦蓁开口，云琅便满脸不耐地夺回蛇毒道：“督察使不懂医术，少见多怪也就罢了，怎地连秦捕头当初救皇上一命的宝贝都不认得？当真鼠目寸光！”

    “对对，”张青跟着搭腔：“此乃我义妹提炼的珍贵良药，当初内诸司使李公公毒害皇上，我义妹便是用此药将皇上救活的，连皇上都我义妹医术了得，赞此药乃神仙药，怎么，督察使大人是觉得，给皇上用过的药，有问题吗？”

    云琅和张青乃是众千牛卫中，家族势力最大的两个，督察使几日前已被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得罪他们，随口敷衍几句好话，此事便算揭过。

    只是到了下午，大郎、二郎和媚娘，却集体中毒了。

    汪柔儿赶紧进宫去请太医，太医来诊断之后，直言三个孩子所中之毒，正是秦蓁的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