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威不得要领，大理寺寺卿索性要来背秦蓁，“啊什么啊？我，你把秦蓁交给我和顾少卿，你自回六扇门上衙去吧，免得御史中丞那个老匹夫再借题发挥，将你也逐出六扇门。”

    这虽是实话，但大理寺寺卿好歹也是从三品官员，让他来背秦蓁，别白威，便是秦蓁自己，也没这个胆子。

    顾爽眼见寺卿语无伦次，将秦蓁和白威吓得大惊失色，不由笑着接过话题：“是这样的，威，寺卿大人本就欣赏你姐姐验尸、断案的本领，我们大理寺的老仵作刚巧年纪大了，要休致。故，寺卿大人的意思是，请你姐姐去我们大理寺任职，直接住在我们大理寺后院。”

    “啊？”白威愈发惊讶，“可是可是我蓁蓁姐，还还背着下毒的罪名呢！”

    “屁的下毒！”白威不提还好，一起这个，大理寺寺卿鼻子都要气歪，“我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御史中丞就是条老狗，自个儿没本事，还见不得别人有本事，他懂甚破案？今日之事但凡长眼睛的，都知是栽赃陷害，只有御史台和督察院那等心术不正的才会死揪着不放，我最瞧不起这样的人，偏偏人得志，气煞老夫也。

    秦蓁你别怕，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就是六扇门捕头嘛，有甚了不起？他们不要，咱还不稀罕了，你且跟我和顾少卿回大理寺，我虽无法升任你做捕头，却能给你比六扇门更多的月俸，我倒要看看他们御史台和督察院的有多长，是不是还要追去我大理寺胡作非为？”

    秦蓁与大理寺寺卿不算太熟，这亦是头一回听见寺卿大人粗话，心头一热，眼圈登时红了，“多谢寺卿大人，秦蓁何德何能，竟得您这般青眼。只是，我乃戴罪之身，如此随您和顾少卿去大理寺，难免授人口柄，还是”

    “秦姑娘何必见外呢？”顾爽突然打断秦蓁的话：“我大理寺自前唐狄怀英任寺卿之后，不畏强权便是出了名的。原本大理寺就对刑部有监督职能，可直报圣上，请圣上定夺。只可惜，前唐末期奸佞当道，大理寺日渐式微，直至今上登基，也未再恢复大理寺的权利。

    然大理寺就是大理寺，哪怕他御史台和督察院再弹劾诬告，也是圣上和老百姓心目中最铁面无私、执法严明的衙门。你如今有家难归，猫儿胡同是回不去了，京兆府尹或许会看在贾参军的面子暂时收留你，但你与其给他添麻烦，倒不如麻烦我们大理寺，毕竟大理寺是块硬骨头，就算御史中丞和督察使想啃，也得忌惮会不会崩掉牙。”

    顾爽和寺卿大人言辞恳切、句句在理，继续拒绝便是不识好歹，秦蓁不再推辞，让白威赶紧回六扇门，她自乘坐顾爽雇来的马车，同回大理寺。

    顾爽会些医术，为秦蓁配了些金疮药，请负责洒扫的婆子来替秦蓁敷上。掌灯时分，他亲自类给秦蓁送晚膳。

    秦蓁正趴在榻上打瞌睡，见顾爽敲门进来，想要起身，却被顾爽拦下，“你莫要起来，就那样趴着吃吧，晚膳是汤饼，我与你吹凉了，你自己用汤勺舀了吃。”

    秦蓁不拂他好意，笑吟吟看着顾爽在床头摆放矮几。待一碗热乎乎的汤饼下肚，美的几乎眯起了眼睛，方道：“顾少卿，您如此心细体贴，将来哪家女子若是嫁给您，当真享福喽！”

    者无心听者有意，顾爽默了默，突然问：“蓁蓁，你可愿留在大理寺长期与我携办案？”

    顾爽一直唤秦蓁“秦姑娘”，现在突然改口“蓁蓁”，令秦蓁微微一愣。不过，仅愣了两息，秦蓁便笑着摇头，“蒙顾少卿看得上，实乃秦蓁的荣幸，但我迟早都是要回六扇门的，无法与您长期联。”

    “可六扇门都不要你了呀？”

    “那是御史台和督察院的意思，并非六扇门的意思。眼下李大人被贬不在，六扇门也每个主事的，待李大人回来，自然会为我沉冤昭雪，再将我调回去。”

    顾爽猛地愣住，呆呆凝视秦蓁良久，他方沉声问：“你与李大人，你们？”

    “对！”秦蓁坦言：“我与李大人私定终身了。”

    顾爽：“”

    世间女子，只要提到私定终身，无不感到羞耻，可秦蓁，出“私定终身”四个字，却坦坦荡荡，眉宇间皆是愉悦和得意。

    她是真的心悦李烨。

    顾爽只觉胸口憋闷，一股愤懑油然而生，“你义父可知此事？”

    “自然不知，”秦蓁啃着指甲，语气带着点心虚，“不过我相信义父慢慢会接受李大人的，上回枕头锁的案子结案后，义父还夸赞李大人乃真君子，我觉得，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可能只是时间问题？”顾爽脱口道：“李烨可有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秦蓁愣了愣，“李大人，他不是原虎贲中郎将。现千牛卫中郎将、刑部左侍郎，兼六扇门统领吗？”

    “这些都只是明面而上的，他其实他其实是”

    “是甚？”

    对上秦蓁乌黑清澈的眸子，顾爽憋屈极了，他不善于背后论人长短，却无比痛恨李烨，仿佛一颗心都被李烨挖了去，只余下空落落一个黑洞，飕飕地往里钻风，便是痛觉，都带着冰冷。

    “他居然不告诉你，呵呵，当真是他李烨，关算尽。罢了，他李烨素来如此，霸道冷血又强势，但你是个姑娘家，清名岂能随意容他亵渎？你怎可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询问清楚，就傻乎乎与他私定终身？”

    “顾少卿是指李大人乃李家子孙吗？”秦蓁突然问。

    “啊？”顾爽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瞪着秦蓁。

    “看来，顾少卿确实是指这个。”

    “他李烨他，他告诉你了？”

    “没有，”秦蓁勾唇笑笑，“正如顾少卿所言，李大人那样一个霸道强势、精于算计之人，怎会告诉我这个？”

    “那你？”

    “以前我只是怀疑，但自枕头锁一案后，我心中便有数了。天子就是天子，帝心难测，天子的龙威岂容人随意挑衅？可李大人不但挑衅了，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挖坑让皇上跳，但即便如此，皇上都不曾处罚他，呵呵，”秦蓁挑挑眉，“我当初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直至那日李大人对我表明心迹，道他心悦与我，我才彻底明白。

    他是那样果决心狠的一个人啊，心悦与我却始终不明言，反而处处与我作梗，即便我曾多次问他可否喜欢我，他也矢口否认，如此优柔寡断，只能明，他没把握，怕害了我。他乃李氏子孙，是皇上的至亲，婚姻无法自己做主，故，他只能暗地里悄悄筹谋，丝毫不敢露出半点端倪，便是我，也不可。

    正因此，皇上才会气得要死，依然一次次容忍他，也正因此，汪大姐入宫选秀之事，皇上才会迁怒他，借题发挥地将他革职发配去虎贲营做火头军。

    但血缘是割不断的，自前唐高祖皇帝以来，李氏子孙便以喜好自相残杀而闻名，便是今上，也难以免俗，但今上同时又是个极重感情之人，他念旧、仁慈、洞察秋毫，他欣赏李大人是真，惜才亦是真，故，李大人一定会回来。”

    “你你你！”顾爽气得拍案而起，“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与他私定终身？他乃天之骄子，你呢？秦蓁，你与我顾爽一样，都乃贱民，哪怕我们都可混得一官半职，我们在皇上眼中，在天家眼中，在豪门世家眼中，在文武百官眼中，也是无法更改的贱民，你难道还能指望自己以贱民的身份嫁给李烨？

    秦蓁啊秦蓁，你哪里来的自信？你可知，皇上五年前就有招李烨为婿的打算？若非皇上尚年轻，膝下长公主才只有六岁，只怕后唐建朝之初，皇上就给李烨和长公主指婚了。你且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满朝文武，似李烨这般年纪的，有谁还未成婚？皇上迟迟不给李烨指婚，无非是想再等个四五年，待长公主及笄出阁时，再指给李烨而已。”

    顾爽的言辞实在太过锋利，秦蓁的脸色不由自主便白了白，颇为惊讶地看着顾爽，她不知所措地问：“顾少卿，您为何如此激动？”

    “我”顾爽猛地噎住。他要怎么？你秦蓁原本就是我顾爽指腹为婚的妻？还是，出那个天大的秘密？

    秦蓁再看顾爽一眼，终是怯怯道：“我很感激顾少卿的好意，只是，我与李大人情投意合，断不会因为这些分开。”

    “你想怎么做？”

    “呵呵，”秦蓁笑起来：“并非我想怎么做，而是李大人，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