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之所以能成为后唐的常青树，职权范围凌驾于三法司其他部门之上，除了官员们动辄告密、弹劾外，还比较擅长揣摩皇上的心思。

    御史中丞虽有人得志的嫌疑，却并不鲁钝，好端端的，皇上岂会莫名其妙将李烨连夜召回？这般急匆匆专门派高臣良去虎贲营接人，只能明，长安城内又发生什么弥天大案了，原本破案就是三法司的职责，而六扇门乃是替三法司代言，可皇上却绕开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独独召回李烨一人，可见在皇上眼里，早已本末倒置地将六扇门从三法司中脱离出来了，并且这种脱离，充分证明了李烨在皇上心目中不可替代的地位。

    竟是他错了，人家要么是唿啦啦似大厦倾，要么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终归难逃伤筋动骨之痛，偏这李烨，却是只打都打不死的蟑螂啊！

    御史中丞不像监察使那般一根筋，且他并非皇上刻意派来刁难李烨的，故而一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他立马换了张脸，连满嘴血腥都顾不得，便吸溜着凉气从地上站起来，对着李烨鞠身一拜，“呀，竟是李大人回归，是我眼拙冒犯了，李大人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自然不会跟御史中丞这般，能屈能伸之人，一般见识。”

    御史中丞：“”

    奶奶的，李烨这厮当真不讨喜，自己已然屈尊降贵、俯首做低，他还出言讥讽，当真以为自己是谁都不敢惹的天子宠臣吗？

    高臣良看看李烨，再看看御史中丞，只觉无比心累。唉，李烨此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且得理不饶人，倘若他稍微谦逊一点点，只怕现在，早已封侯拜相了。

    横竖不能让两家硬碰硬，否则皇上还不都得怪罪在他这个宦官太监身上？硬着头皮，高臣良道：“李大人，御史中丞今晚言行虽有不妥，却并未造成什么损失，既然中丞大人已知错了，您便”

    “我从不与没脑子的人一般见识，”堵住高臣良的嘴，李烨望向从他进来，就自觉列队成一排的千牛卫们。一一扫过，却不见白威等人，不由蹙眉，“云琅，白威和京兆府调来的那些兄弟们呢？”

    云琅等的就是这一刻，秦蓁当日离开时的交代犹在耳边，他憋了这么些日子，杀人的心思都有了，此时李烨主动问及，他想都不想，张嘴便道：“启禀大人，自您调任虎贲营的第二日起，督察使和督察助理使便以皇上的名义，将云琅他们这些从京兆府衙调来的兄弟，撵去夜巡，白日里也不让他们休息，这些天每日连轴转，已经有两名兄弟病倒，被督察使大人以身体素质太差为由，革职了。”

    李烨眼眸一眯，周身气场登时冷冽下来，那强大的威压，直骇得高臣良和御史中丞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白威等人现在何处？”

    “又去巡街了。”

    “张青，”李烨厉声道：“我命你带两名兄弟速速将白威等人找回来，从今往后，我六扇门的人，再不夜巡。对了，去探视一下那两名被督察使革职的兄弟，以六扇门的名义，给他们一人送去二两银子，就六扇门离不开他们，我李烨也离不开他们，且让他们好好养病，养好了立刻回六扇门待命。”

    “诺！”张青激动的险些跳起来，带着两名千牛卫直接跑着冲了出去。

    “诶诶，”御史中丞却眼皮一跳，“这不好吧李大人？六扇门虽然”

    “御史中丞有意见？”李烨斜睨过去，那带着森森杀气的眼睛，登时将御史中丞吓得腿肚子抽筋，“没我我没意见。”

    “没意见便好，”李烨又将视线移向高臣良，“高公公可以回去禀报皇上，就负责长安城夜巡的有司衙门实在太多了，刑部在夜巡，京兆府衙也在夜巡，我六扇门不欲抢别人饭碗，以后像夜巡这种事，就交给他们去做吧。当然，若皇上觉得不妥，我六扇门以后便不断案了，专司夜巡之事便好。”

    高臣良：“”

    督察使是傻缺吗，明明知道李烨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还动不动出幺蛾子？这李烨可是好惹的？连皇上看见他都觉牙疼，难不成督察使却以为，汪大姐日后进宫做了娘娘，他就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做他的清秋大梦去吧，大唐素来信奉后宫不得干政，便是皇后和太后都不敢在皇上面前提及朝政，那汪大姐又非皇上挚爱，充其量日后只是个妃嫔，一旦汪太尉倒台，还不定会不会惨死冷宫呢，督察使却将其巴结得这么紧，此等攀龙附凤又没眼色的人，他回去定要好好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早些让督察使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吧！

    “呵呵，”高臣良陪着笑脸，“李大人您笑了，六扇门乃是三法司的虎狼之师，是三法司的重中之重，您更是我后唐的肱骨大臣，皇上离不开您，也离不开六扇门，你等自然不用整日里去夜巡，似夜巡这样的事儿，就交给京兆府吧。李大人您看，时辰不早了，您是不是”

    “不忙，”李烨再次打断高臣良的话，转向云琅：“你且跟本官，三个孩子中毒到底怎么回事儿？”

    “此事，呵呵，”云琅冷笑：“恐怕得问御史中丞最为合适。”

    “那就御史中丞来吧！”李烨倏地扭头看过去。

    御史中丞对上他寒气刺骨的眼睛，几乎要吓出尿来，但李烨如此咄咄逼人，他又不能不，只得硬着头皮避开李烨的视线道：“就是就是前几日，本官与刑部尚书、大理寺寺卿一起来例巡时，刚才那三个孩子，都中毒了。后来后来督察助理使命人进宫请来太医，太医检查后，孩子们中的乃是蛇毒。故而故而”

    一听蛇毒，李烨便感觉不妙，跨前两步，他一把揪住御史中丞的衣领问：“故而怎样？”

    “没没怎样啊，”御史中丞吓得腿都软了，“就是你们六扇门那个女捕头，三法司例巡前，督察使便在她房中搜出蛇毒，那孩子们中毒，自然是她投毒，故而，本官便将她杖责一顿，革职轰出去了。”

    “轰出去”三个字将将出口，“砰”地一声，御史中丞鼻梁上重重挨了一拳。

    这一拳李烨使的乃是蛮力，竟一拳将御史中丞打飞出去，好在御史中丞身后便站着千牛卫，众千牛卫们眼疾快张臂一拦，这才没让他撞在树上。只是，他尚未回神，眼前一花，李烨又到了近前，大依旧揪着他的领子，二话不，挥拳又打。

    一连三拳下去，御史中丞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早已进的气少出的气多，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高臣良惊得眼皮子狂跳，他没想到李烨如此沉稳缜密的一个人，居然会当众打人，且，还当着他的面儿，难不成，李烨是忘了上次扇督察使一个大嘴巴子的后果了吗？

    啊呸！这后果不提也罢，倒像是皇上在抽自己的嘴巴子，纵观历朝历代，倒是有哪一任君王朝令夕改的？唯独今上，前脚刚把人发配去虎贲营，后脚又派他屁颠颠去接人，高臣良也不知道该皇上太仁厚，还是太窝囊了。

    不过，再不能让李烨继续打下去，他扑上前，一把抱住李烨再度挥起的臂，几乎都要给李烨跪下，“哎哟李大人呐，我的祖宗，您可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御史中丞可就被您打死了呀！”

    “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草芥人命的狗官，当真是我三法司的耻辱，且打死了倒还干净。”

    “对对，您的没错，似御史中丞这般蠢笨如猪之人，当真不适合待在三法司，您可以去跟皇上告状啊，何苦在此与他一般见识，切莫脏了您的，皇上届时，又要心疼了呀！”

    御史中丞：“”

    卧了个槽！高公公的这叫什么话？李烨是皇上的宝贝疙瘩，难道他就是一坨屎吗？

    他先前只是被李烨打蒙了，此时却被高臣良气的一口气倒腾不上来，眼珠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云琅等千牛卫也怕李烨头脑发热将人打死，其实有些事情大家都看得出，此番御史中丞乃是被人当枪使了，这件事真正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横竖秦蓁那顿打不能白挨，既然头儿回来了，迟早都会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倒没必要揪着御史中丞这条鱼不放。

    “头儿，”云琅嚷道：“秦蓁那日被撵出去后曾告诉我和张青，此事颇为蹊跷，显然是有人栽赃陷害，御史中丞虽不地道，但他还不至于是栽赃陷害之人，您莫要一时冲动因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