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生垂着眸子，视线愈发的模糊，耳边段文星的声音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着什么，他已经看不清楚了。

    明月湾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看到了当初在脑海中混乱闪过的片段一点一点的被拼凑了起来，变成了连续的画面。

    阴暗潮湿的地牢，持着凤印的女子，柔若无骨的依靠在身着黄袍的男子身上。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像是在看着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我的傻姐姐，你也不想想，好端端的，你宫中为何会出现歹人？又为何你出事时偏偏没有一个人？这都是我和陛下精心为你设的局罢了。”

    “姐姐的骨肉怎可就这样轻易没了？于是妹妹便好心炼制了这金蚕蛊出来”

    转而间，一道刻骨铭心的身影挡在自己的面前，向着自己的仇人，趾高气昂的仇人，放下了自己的骄傲与尊严，只为了她的一条活路。

    懊悔与无力充斥了心间。

    一个名字几乎就要破口而出。

    突然一道光打在这片黑暗中，随即有着更多的光芒侵入，这些光芒如同刀锋一般锐利，将黑暗迅速驱赶开来，将那些画面彻底打碎。

    明月湾感到自己腐朽的身躯好似被注入了活力一般逐渐有了力气，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像是一股暖流，从逐渐恢复活性的血肉中缓缓流出。汇聚成河流，滋润着干涸的经脉。

    这样熟悉的感觉。

    是灵气流淌在体内，这样熟悉的感觉。

    一切恍然如梦。

    将明月湾从恍惚的状态中拉回到现实的，是尖利而凄楚的呐喊，声音却是低沉的有些沙哑：“江月生，你不能这样！你是文星的！文星没有让你离开，你怎么敢就这样死掉？”

    江月生苍白和干涸的嘴唇微微嗡动着，却是不出什么话来了。

    明月湾很想睁开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月生果然不负自己的期望来了，这个声音应该是属于那个天轮教少主的，听他话中的意思，他并非是要陷江月生于死地，那么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等一下死掉？

    江月生要死了？

    明月湾努力的想动起来，想睁开眼，想站起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可她好像被一种未知的东西束缚着，让她能听见外界的声音，能感受到外界的感觉，可就是不能话，不能睁眼，也不能动弹。

    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看客，任由事情发展自己却无能为力。

    “好啊你想这样就能摆脱文星吗？不可能！”

    段文星低声着，一只撑着江月生，另一只抚上江月生的双眼，试图将垂下的眼皮扒开。

    “睁眼啊你倒是睁眼看看文星啊！我要你一直看着文星！”

    段文星好似也失去了力气似的，半跪下来，江月生失去了倚靠，也半跪下来，垂着头意识模糊。

    段文星用额头抵着江月生的额头，富有神采的丹凤眼紧紧绞着江月生，可江月生愣是没有一点反应。

    “既然你不愿意看文星，那文星就让你不得不，永生永世都要在文星身边，看着文星！”

    陡然森然的语气，令得明月湾的心脏都是微微紧缩起来。

    段文星的划过刀刃处，一滴深红色的血液从指肚中挤出，落在一旁黯淡下来的木桩之上。

    这一滴血好似比方才明月湾浑身的血液都要有效得多，那根木桩再度变得不凡，几根紫藤从木桩底端伸出，竟然是直接越过段文星，三两下把江月生捆起来，强制他立起来，用紫藤撑起他的身躯。

    段文星有些不舍的放开江月生，而后他的伸向江月生的双眼。

    明月湾听见了什么扎入肉里的声音，像是剐了一圈，挖出了一块什么似的。

    令人几乎要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段文星满都是属于江月生的血，在他被血染红的心之上，放着两颗眼珠子，在血泊中显得晶莹剔透。

    江月生的双眼，竟然便是如此，生生的被段文星挖了出来！

    可就算是这样非人的痛苦，江月生甚至闷哼声都没有发出来。他好像真的成了一个死人，任由人摆弄这具残躯，一点感觉都没有。

    段文星着迷的看着那双眼睛，剔透的眼球里，倒映着段文星的脸，狰狞而疯狂。

    他从衣兜里取出一个骷髅头，把江月生的眼珠子心翼翼的放在那材料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骷髅空洞的双眼之上。段文星举起那个骷髅头，用那双眼对着自己，像是孩子得到了想要的玩具，吃吃的笑了起来。

    “如此你就能一直陪着文星了。”

    这笑声听得明月湾有些毛骨悚然。出于某种直觉，明月湾觉得江月生的处境可能不会太好，但是究竟是有多差，却是她此时无法了解的了。

    然而从头到尾，明月湾甚至没有听见江月生的声音，哪怕是被伤的惨叫，质问的声音也都没有。

    这个天轮教的少主倒是一直在和江月生着话，可也没有听到江月生有丝毫回复。

    这不像是江月生的作风，就算是面对敌人，江月生该有的风度还是要有的，这样一点声响都没有的情况。

    冷汗没来由的浸湿了明月湾的背部。

    一种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型，明月湾一直潜意识里抗拒着的这种想法逐渐清晰，然而这个过程并未因此受到更多的阻碍，江月生已死这五个大字明明白白的摆在了明月湾的面前。

    她不知道的是，事实上江月生还是有着薄弱的意识的。虽然失去了大部分的本源，但由于剩余的力量不足以坚持江月生继续将本源渡入明月湾体内，因而还有少数剩余的本源留存下来。

    然而失去了江月生有活力的身躯保存，那些仅剩的本源也在逐渐的流失着，等到那些本源全数消失，才是江月生魂归西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