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如此念及,?林愫也不觉了个喷嚏,也不知是谁念叨自己。
冷川那日之后,遂振作几分,?不如之前散漫。他人前人模狗样,?人后没事儿时,却和亲娘一样,来慈圣母庙树洞吐槽。无非是神明在上,祝冷昭那厮早日倒霉,?死得凄凄惨惨。
如今冷川学乖了,?知晓亲娘不爱看他那人样儿,人前也做出好人样,?免得在碧霞派不受待见。
那心中怨毒,?也只能跟神明倾述,尤其是此处据闻闹鬼,没什么香火,?也不愁旁人听见。
幽幽灯火扑在了冷川的面颊之上,?他英俊的脸庞还有几分任性,?眼中的恼恨却精光闪闪,多少添了些活人气儿。
本来冷川只是倾述一下,?可着着,他心尖尖不觉真情实感起来,?合掌祷告:“只盼望冷昭死无葬身之地,而我有金莲运势,?必定贵不可言。”
冷川一脸向望。
林愫在神身空间里听见,只想呵呵。
也就这么样儿吧,林愫心想。至少,冷川知道装一装,?那么恶念始终便是无法实施的恶念,而冷川日子也没那么糟糕。林愫更不会教导冷川功法,指点他修为。冷川有作案心思,当然不能给冷川作案能力。
恐怕,沈乔也是这么想的。
开始冷昭来得勤,三天两头搅林愫清静。
不过渐渐的,他被拉入碧霞派的门派建设中了,也来得稀疏了。
偶尔来慈圣母庙,那种空泛的诅咒,也化为实际的抱怨。比如碧霞派总拿自己和冷昭比,嫌自己不够精明能干之类。
再后来,冷川改姓韩川,承了亲父之名,便再没来慈圣母庙了。
冷川改名那日,林愫也去瞧过。
沈乔笔染金粉,将冷川名字记在了族谱之上。而冷川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如此一来,血脉认同,整卷卷册顿时也是光芒闪烁。如此情景,冷川容色微微恍惚。他之所以发现并非冷家亲生子,就是因为族谱的排斥。
旋即,冷川,不,如今的韩川面上透出了几分释然,微微一笑,笑容中终于有微薄的欣慰。
他的唇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也许他终究无法忘记曾经的滔天富贵,心里那点怨恨也是难消,曾经的屈辱也如附骨之蛆,不是那么容易消去的。可他的心里,终究多了一些别的踏实的,值得依靠的东西,来填充生命中原本的苍白和空洞,使得身躯焕发滋生某种生机。
沈乔看着其子,眼底添了几分欣慰,蓦然咳嗽了几声,面颊却也是一片苍白。
林愫就再没看下去,她继续在神身空间之中修行。
这个空间既然有灵气,尹风华的冰棺引来轮回树的纠缠,那她自然也要炼气修行,并不放过。
然后,林愫入定身之境时候,她神思忽而一动,那是曾经的,属于林愫的记忆。
她杀相展露,妙不可言,绯红衣衫飞舞,露出一双赤着的双足,面颊之上,却带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遮挡住秀美脸庞。
那是她在世界展露杀相的模样,曾经的她,为了修行,近乎疯魔。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嫉妒。
难道她出身寒微,容貌相似,注定生活在妙真人的阴影里,被人时时刻刻的讥讽,不过依附于别人的权势?她心高气傲,如何甘心,觉得就算妙真人归来,自己也必不会逊色于她。
那时候她心入迷障,不得解脱。
直到十五岁那年,她年纪尚幼,却因为多次穿梭世界,眼神添了一抹沧桑和成熟。
忽而她心念一动,悟通玄通境,蓦然一笑,轻轻的摘下那张银白色的面具。
曾经的她,甚至厌恶透了自己这张脸,为何这张脸要像妙真人呢?乃至于,她甚至要以面具遮脸。
忽而一日想通了,林愫方才得悟,这张脸,爹娘养的,何须厌之。
那一日,她对着河水,轻轻的揭开那张银白色的面具,凝视水中容颜。
我便是我!
故而妙真人谢灵君当真再次出现时候,林愫已然心静如水。若再将谢灵君看作阻碍,反倒承认自己是替身。
然后四周为之一暗,那片淡银色的面具浮出。
林愫心知,这片杀相面具乃是自己的心魔,故而伸手轻轻一挥,那片面具顿时也是烟消云散。
蓦然,她睁开了眼,内心警铃大作。
她对自己十分的自信,绝不会相信自己,会因为旧事再生心魔。所以如此来,这是一旁尹风华的冰棺作祟?
此物颇为邪性,林愫也不确定对方是尹风华,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邪物。那邪物夺了尹风华的躯壳,也是可能的。
更令人不安的是,林愫隐隐觉得,对方似是一直窥测自己,似乎对自己颇感兴趣,想要了解自己。
而这般被人窥测的感觉,自然令人十分厌恶。
林愫呵的冷笑一声,眼底光芒大作,本来她是想和冰棺和平共处的。
她慢慢的拂上了手腕上血色玉镯,便欲发作,忽而眼前一变,浮起了另外的景色。
此处景色陌生,可却分明是元界须弥山的风光。
林愫一抬头,瞧间天镜门三个大字,顿时心头巨震。
这便是尹风华的师门?当然如今,天镜门早已然湮没,化为历史的尘埃。
林愫耳边听着那些天镜门弟子议论纷纷,什么天资卓绝,十四岁就突破玄通境,前途不可限量之类。
有人的地方自然便有嫉妒,不过若有人高出你许多,那嫉妒也就不存在了。尹风华就是天分好到让人没脾气的那种天才!
林愫还看到台上姿容清雅的中年道人,那中年道人仙风道骨,姿容自然也是十分出尘。瞧他扮装束,应该便是天镜门的宗主清定真人。不过如今,清定真人却笑得和花儿一样,掩不住眸中兴奋,大呵宗门必兴。
看来清定真人对徒儿不错,很是期望。
林愫明知自己深陷幻境,却并没想过立刻脱身,其原因来至于林愫该死的好奇心。
她不禁很想看看,尹风华生怎么一副模样,让见过的人吹那么久,而苍壁又匆匆遮掩,不予人知。
林愫如今的视角,正在尹风华的身后,只窥见对方的背影。此刻尹风华应该只有十四岁,风姿秀美,穿着一见清雅的道袍,气质却少了几分出尘,多了几分魅惑,一看就不是什么本分人。其师对其大加赞美时候,尹风华手指却百无聊赖轻轻把玩腰间玉珠。
尹风华一身衣衫素净,不知怎的,腰间一颗玉珠却鲜艳如血,十分扎眼。
林愫甚至可以想象,若此处没这么多人,不准尹风华就会懒洋洋的哈欠了。
好一个漂亮又惫懒的少年。
林愫好奇心越浓,身体移动,便欲走到跟前,窥其相貌。
谁想那张容貌居然朦朦胧胧,并不如何的分明。
林愫大窘,MD他居然马赛克!
旋即血恶化为一道红光,蓦然滔滔掠去。一时幻境皆消,林愫又回到这神身空间之中。
林愫隐隐察觉对方不是很好对付,只不过纵然此刻自己拔足离去,以其实力也可在世界将自己锁定。任务不结束,自己怕也是不能脱身。再者林愫性情也十分要强,此处也是修行的好地方。曾经,她许多次轻抛性命,在极危险的环境中修行。
自她上次撸下那朵白莲花,冰棺也再无异样动静。
摘下那朵白莲,一直保持鲜润,并无凋谢,不过也似只是一朵普通的灵莲,并无任何特别。
林愫默默瞪着冰棺,一时无语,彼此间沉默。
冬去春又来,春来冬又至。
自慈圣母庙传出闹鬼,此处也少有香客至。就连沈掌门,发觉有人倾听之后,也不再来此处心事。
这日,慈圣母庙倒来了位稀客,许久未至的韩川,居然来此。
一段日子未见,韩川又变了许多,整个人变得成熟、踏实,不过面颊之上却有几分黯然之色。
他伸手轻轻拂去案几之上的灰尘,奉上果品。
因少有人至,慈圣母庙分明也是有几分荒凉和萧索,韩川却恍若未觉。
他双手合掌,默默无语,眼眶渐渐泛红,良久,他方才道:“若神明有灵,求保佑母亲身体安泰,早日痊愈。”
林愫掐算日子,此刻沈乔应当已然病重。
韩川来此祭拜期待,也许因为了些心事,因而对这慈圣母庙很有亲切感。
又或许,人总是如此,未必期待祈祷到什么,不过想借机倾述,将心里有些看不开的话儿一。
蓦然,韩川耳边一声轻响,似乎远处的钟身一敲,钟声悠远,却仿佛敲在韩川心底一样。
他忽而发觉自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慑,眼前浮起了从前发生的景象。
那秋日雨夜,那一盏灯,那时候,沈乔柔语恳求,自己能平平安安。
往事从韩川面前飞快的掠过,比如沈乔曾去天意城,探听种种,乃至于,以命以供。
“只求,我儿冷川,得脱迷障,放下旧日种种,一生平安喜乐。”
“何谓一生平安喜乐。”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三餐安乐,心无怨恨,行无差错。”
“便以命抵之?”
“以命抵之。”
“绝不后悔?”
“不悔。”
韩昭唇瓣动动,目瞪口呆,一阵子的恍惚。
幻境消失,他仍在这荒庙之中,蓦然咚的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满是灰尘的冰凉石地板,嚎啕大哭。
泪水一滴滴的,湿润了地板。
天意城犹自繁华,距离当初变故也已过三载,如今凝月宗弟子,也不大记得从前那位川少爷,到似天意城从头至尾只有一位昭少爷。至于远在天边的碧霞宗,也没几人关心。
可这自然不包括乐娇,听闻沈乔病逝,乐娇好看的弯弯眉也不觉皱起来,心里有些担切。
她雪白的贝齿轻轻的咬紧了唇瓣,心里面却不觉怨怪起家里人。乐家那时候,也太过于畏首畏尾,未曾快刀斩乱麻,将事情理顺。正因如此,竟也落下祸根。
那沈掌门,自负清高,终归也是要脸的。故而,大约也能管一管阿川。一想到阿川,乐娇眉头拢得更紧了,阿川一向任性。她还记得冷川离去时候的样子,既狼狈,又不堪,如地上的泥,使人不愿意看第二眼。
此刻冷川来闹,乐娇虽然不惧,可却名声不好,更添堵心,还让人看笑话。
故而乐娇心不宁,既然心不宁,她便想吃颗定心丸。她幽幽目光望过去,入目则是一道俊逸的身影,赫然正是冷昭。而冷昭,则正好是她的定心丸。
“阿昭,沈掌门不在了,我知你重情重义,必定也是甚是难受,也不知如何安慰。”
乐娇想了想,一番言语娓娓道来,言语暗示。沈乔已逝,以冷昭之智,想来也会想到冷川作妖。眼前这个男人,是乐娇千挑万选,而冷昭果真也十分优秀。
冷枯尘在当年兽潮之乱中,已有旧患,只不过强自压下。不过近些日子,他那伤,蠢蠢欲动已然压不住,亦有意挑选继承人。前日里,冷枯尘更人前指定,冷昭为凝月宗下一任宗主。这个世界,以子承位也很常见,更重要的是,冷昭实力也镇得住场子。冷昭于人前,道台上连败十数位凝月宗高手,理直气壮。
乐娇更不禁拿冷川比较,要是冷川,必定也是镇不住场子。那么冷伯父,为了不招祸,则必定会传位给别人。
毕竟这个世界以子承位虽然常见,可众人皆知德不配位必受反噬。乐娇也听过几个强传其子的个例,结局无不十分惨烈。修士界毕竟以实力为尊,其子无能,好些的就是莫名被暗杀,坏些得甚至灭其满门。
冷枯尘是个睿智的人,如果是冷川,那么宗主之位必定不会属于他。尤其是,冷枯尘伤发作得这般快。
好了,如今冷昭名分已定,众人心服,是货真价实的少宗主。不似以前,冷川那少宗主是有几分吹捧和奉承,水分十足。
念及于此,乐娇更庆幸自己如今的选择。比起冷川,冷昭方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儿。
如今乐娇向冷昭倾述自己的疑虑,自然盼望冷昭能为自己解决忧愁。又或者,她终究需要一个确实的保证,那样子的保证,方才可以让乐娇安心。
不过,她并不知道,此刻冷昭心情真的不是很好。乐娇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却未曾想到,冷昭确实因沈乔殒身生出伤怀。
沈乔病重,冷昭是知道的。那时候,冷川曾书信一封,加以告知。不过冷昭阅毕,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时候,冷昭满脑子就是如何夺得凝月宗下任宗主之位,身心都陷入了某种狂热之中。
尤其是,那封书信是冷川所写,冷川什么品行,他心中清楚,更不屑一顾。那不信之中,还夹杂某种怀疑。冷昭疑冷昭居心不良,特意在这要紧时间搅。再者,身为修士,一时身躯有损,大可以以丹药调理,又有什么要紧。总之,冷昭并未算回去。
当然如果这封信是沈乔传来,他也许会重视一些。因为沈乔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可是冷川却任性而没分寸。
后来,冷川也未曾再写信,当然沈乔也没有写。
其实就算沈乔亲写,也许他也会迟一迟,直到大局已定才会去。生父是个坚毅而理智的性情,唯一的弱点便是柔情似水的生母容莺。无谓在关键时候,让柔情如水的亲娘难受不是?
果然比武台上,他独占鳌头,出尽风头,名正言顺承接凝月宗宗主之位。
无论是血脉还是实力,他都无可置疑!
彼时他心潮滂湃,素来镇定的英俊面容,也不觉染上一抹笑容。在这个世界,凝月宗是第一大宗门,冷昭即将成为凝月宗掌门,可谓这天下第一人。
台下,乐娇美艳脸之上也蓄满了笑容,眼睛里面蕴含了心里浮起的崇敬。
江山美人儿,已然是尽在手中。
由不得他不得意。
下了高台,冷昭周身仍然是止不住的亢奋,直到,探问沈乔的侍从归来。
每隔两月,冷昭必定派人探问沈乔,送些东西。毕竟沈乔对他有养育之恩,有些情分不的不表示。初离碧霞宗时,他本想过时常回来见见养母,可彼时回到凝月宗,他方才知晓自己处境之急切。他要急着和冷川争,不容半点软弱,要将属于自己的拿回来,更不能让容莺不快。碧霞派,让他抛去脑后了。
等他顺利斗倒了冷川,将这念着别人位置的癞皮狗走,蓦然回首,又已然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仿佛隔了一段时间,碧霞派种种已经很陌生,与凝月宗的精彩大不一样。再者,自己伤及冷川,不定沈乔也心生怨气,并不待见自己。倒不如,不回去了。
故而冷昭虽派人探问,却未见其人。
这一次,侍从带回消息,沈乔已然因病而殒身。
得此消息,冷昭忽而微微有些恍惚,那封信竟是真的。
这个噩耗,将他火热的得意,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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