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凡凡是我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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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了新家, 近亲都来暖房。或拿一把挂面,或端一大碗杂粮,取一个新家越过越红火的意思。

    几天时间, 家里进了许多的粮食。原本只有一点点的大瓮里被倒的满满, 让人瞧着就喜庆开心。这年月,没什么比粮缸满更让人欣慰的事儿。

    旧院儿里, 老三媳妇也准备去给妯娌暖房。下午叫大嫂一起, 被女人有事拒绝了。她端着一碗麦子,自己抱着孩子去了二嫂那儿。

    “今年分了五斤麦子,我特意留着给你们暖房的。”

    面对妯娌的笑脸,送来的麦子。老二媳妇心里一阵肝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盖房都不来帮忙,这会儿又端着麦子跑来暖房。这的什么主意?

    “二嫂愣着干啥,快接着啊。我去你们这房里看看,大家都好, 我还没仔细瞧过呢。”

    老二媳妇接过碗, 老三媳妇抱着孩子进来中间那间。果不其然,婆婆住这间。外间盘了炕,灶火燃着屋里很暖。

    她抱着孩子坐炕上,将孩子往老太太跟前放。“快抱抱你孙子, 这么多天不见,孩子都想奶奶了。”

    “是嘛, 来、奶奶抱。”

    老太太看三媳妇自分家后再次露出笑容,心里不知为何忽然一紧。今儿这是吹的什么风, 这是要干啥?

    “奶奶给你拿饼干吃,坐着乖乖别动啊。”

    给孙子拿了饼干,婆媳间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老三媳妇尴尬的笑笑, 了一会儿废话后进入了正题。

    “我娘家妈病了,秋天伤风到现在都没好,咳嗽也日渐严重。之前您伤风吃的那药挺管用,不知在哪儿买的?我大哥去公社卫生院买的药不管用,县城里输了液效果也不好……”

    哦,老太太恍然大悟,一颗石头落了地。原来是为感冒药来了,我今儿咋这么和颜悦色的,还给拿麦子这稀罕东西。

    “还有两天的,给你妈拿去吧。不过这药是治伤风咳嗽的,别的病可治不了。”

    “就是伤风咳嗽。”

    老三媳妇圆满达到要求,拿到药后出门,抱着孩子径直去了三里外的娘家。她妈的感冒越来越严重,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下午她来就让婆媳俩紧张了一气,晚上老大媳妇居然也来了。手里端着碗白面,这稀罕东西更让人瘆得慌。

    老二媳妇接过碗,面都没敢往自家粮缸里倒,起身去了婆婆屋里。大嫂要干嘛,她得听听好心里有底。

    一番闲话一番夸奖,左不过房子盖的好,家具居然也做了这么多新的。饶了半天饶到正题。

    “志华媳妇好了,今年腊月典礼。彩礼我跟我娘家借了些凑够了,娘之前不是给志华做了新被子吗?我……”

    哦,原来是要被子。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今儿这俩媳妇真的把她吓出了心脏病。这一来一回的她这心难受的很。

    “做好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一床崭新的被子,新里新面新棉花。老太太对孙子,那还是惦记的。老大媳妇瞅瞅这光滑的布料,心里终于舒心了些。一碗白面换来一床新棉被,等儿子结婚他们作为爷爷奶奶若再给贴补一些,这买卖赚大了。

    老大媳妇满意的抱着新被子走了,回头瞅瞅老二家的新房子,鼻子不屑的冷哼。借那么多钱非要盖砖瓦房,以后还账有的受。婆婆还不算太偏心,这样的情况依旧给我儿子准备了婚被。

    人走了,吴老汉从外头回来。老婆子望着他摇头失笑,将这俩媳妇的事儿跟老汉一通。

    “一个为了药,一个为婚被。幸好支书帮忙让他们以为这房子借了许多钱,不然现在又不知道要出啥幺蛾子。”

    老汉笑笑,这回想开了。“日子就是这样,一波平一波起的。儿多肠多,牵肠挂肚牵绊多。都是这么过来的。”

    两位老人相视而笑,少年夫妻老来伴,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什么事情都能懂,什么事情都可。

    童语吃晚饭时听了这事儿,嘻嘻一笑而过。这事儿跟她没多大关系,东西都给了外婆,怎么使用她老人家自己做主。

    刚跟自己无关呢,两天后就看到了林返的留言:

    二舅妈求外婆再弄些药。她娘家妈吃了之前的药病情好转,让外婆无论如何帮忙再弄一些。

    童语合上留言本,起身去了外婆那里。老太太看她进来,将事情再次言一遍。

    “那药很管事,让我再给弄一些。我没敢把话死,怕你弄不到。孩子,你别勉强,弄不到顶多被你三舅妈不谅解,没啥的。”

    “没事,能弄到。”

    药物救命的事儿,童语还是不会跟人拗的。姥姥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对三舅妈再不满再讨厌,她也不会罔顾人命。

    隔日给她带来药店里配的治疗感冒咳嗽的药,三舅妈拿走后再没来过。听她娘家妈好了,大度的外婆都忍不住冷笑一声。

    好嘛,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儿媳妇,之前以为她是巧嘴会话,如今才算明白,这人简直自私自利。用完的人,连声谢都不道。

    童语对此无所谓,快期末了根本没时间跟她置气。她忙着复习,生怕考不好过年时妈妈丢脸。妈妈顶着爷奶的巨大压力只要她一个,她得给她争气。

    林返也发现最近他学习很紧张,有时候留言都忘了。习题本上他看不懂,不知道那是几年纪的数学。

    好奇抄了几道题,他偷偷去问老师。初中没毕业的代课老师仔细瞅了瞅,告诉他这是高中数学。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就是好奇。”

    探听到了对方的消息,林返一时间好高兴,感觉跟他又近了一步。原来他上高中了,难怪学习那么紧张。期末了,他也得抓紧时间。能通过跳级考上的话,开春他就能上四年级。

    腊月十七,童语期末考结束。下午五点放学的时候心里犹自忐忑,过年爸爸要回老家。一提这个她就头疼,真的不想听奶奶什么儿子孙子的事儿。

    传宗接代、好像在他们的生命里就这一个使命。

    骑着车子绕去超市,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慢慢搜寻。奶片、奶糖、巧克力,她致力于给林返补充营养。内衣裤之前已经带去,这回给他带毛衣好了。

    将定制的毛衣拆开,前片、后片、袖子分开带,那体积应该可以带过去。干就干,推着车去结了账,她乘坐电梯上了楼上百货商场。

    童装区,仔细比较后挑了一件深蓝色简约风的毛衣。看着千禧年琳琅满目的商品,她手痒痒的给他买了好几件衣裳。

    毛衣可以拆开带,衬衫和裤子这样的单衣,不用拆撰紧了就能带过去。白衬衫、牛仔裤,格子衬衫搭配黑色工装裤。

    行了,太潮流的不敢带。将衣服拆掉包装放进书包带回家,当晚给他带过去那天黑色工装裤。

    林返依旧坐在椅子上,学习的书本已经收起,留言本上写着:明天外公带我们去县城给表哥买结婚的礼物。你有什么需要,还是要邮票吗?

    童语想了想写:邮票就好。

    寒假了,天黑得早,大家没事睡的也很早。童语考试后放松,饭后闲来无事躺下睡觉。听外婆林返起的很早,她如果晚睡的话,这具身体得不到足够的时间休息。

    翌日,一过来就看到了桌上的邮票。留言是问句:裤子是开春穿的吗?

    童语写:对,开春脱了棉裤后穿。还给你买了毛衣,今天带来一片,等全带来后给你缝起来,过年就可以穿了。

    翌日一早林返看到柜子里一片毛衣,嘴角上翘止不住的开心。这人真是事无巨细,到袜子裤头,大到毛衣外套,全都想的周到。

    今儿大舅家表哥结婚,他们上午都要过去。低头看自己的衣裳挺干净,蹲下将外婆做的棉鞋用刷子刷了下鞋帮。

    少年头戴毛线帽,身穿深蓝衣裤,从上到下没一个补丁。干净整洁的让三舅妈满肚子火。

    吴爱花在看弟弟,一不心调皮的男孩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孩子哇哇大哭,三舅妈满肚子不满全发泄给了闺女。

    女人将儿子抱起来,抬手给了女娃一巴掌。吴爱花的身子被的一个趔趄摔在了弟弟跌倒的地方。不过她弟弟只是磕疼了膝盖,她则是磕破了脑门。

    殷红的鲜血流出来,三舅妈心里揪了一下,紧接着满腹的怒火就将这的心亏压了下去。

    “发什么傻,赶紧给老娘爬起来去洗锅。死丫头片子啥用没有,一天天的连你弟弟都看不好。你要你有啥用,白浪费粮食……”

    女人犹自骂着,根本没察觉她闺女目光中的伤心痛苦。吴爱花爬起来到厨房,女孩机械的拿过板凳来踩着洗锅刷碗,重生以来那股绝望再次浓浓的涌上心头。

    重来一次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想想过些年,好像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发家致富改变命运。原身家庭的枷锁她好像绕了两世依旧被困,四周黑暗无边,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走进了死胡同,所有的希望好似全部破灭。女孩机械的洗了碗,一上午呆呆的坐在自家门墩上。午饭做了糊糊,不心有些糊锅,又被她妈了一顿。

    伤心绝望的她连眼泪都没流,沉默的洗了碗,沉默的哄弟弟玩,沉默的看着大伯家新娘子进门后开始吵嚷。

    眼前的一幕幕好似变成了戏台一般,这一切的一切好似都再与她无关。不再管弟弟到处乱窜,她幽魂一般出门后四下乱走。不知不觉走出老远,四周已经没有人声,一处悬崖上林返居然站在那里。

    男孩干净整洁的外表刺痛了她千创百孔的心,猛然间她跑了起来,什么话都没有默默的冲向了林返。男孩刚听到脚步声发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她带着掉下了悬崖。

    “啊……”

    林返又懵又怕,不明白表妹这是怎么了。女孩将他撞落悬崖后与他分开,女孩身体极速下坠,从始至终一声没吭。眨眼间砰的一声掉落地上,正个人落在了草堆里,无声无息躺着不动。

    林返则被悬崖伸出来的一棵大树拦住,身体与树枝亲密接触,他刚庆幸想伸手抓树枝时身体再次不受控制的掉落。

    “啊……”

    惊叫间,他也掉在了地上。这悬崖不算高,又有树减缓了坠落的冲击,是以他落地后依旧意识清楚。

    试着动一动身体,发现右脚踝疼的厉害,根本无法应地。男孩坐起来四处瞅瞅,表妹就在不远处。喊了两声没应答,他自己无法行走只好放开嗓子大喊求救。

    “救命,有没有人啊?”

    喊破嗓子一无所获,这里离村子有一截距离,如今这大冷天的一般不会有人到这儿来。

    “我就想找些干净的冰块做刨冰,你发的什么疯冲过来抱着我跳崖?年纪你是鬼上身吗?想死干嘛拉着我,我还想好好活着呢。我还想跟他一起玩,我还想做他的果汁刨冰呢。”

    男孩疼痛伤心下忍不住吐槽,低低的完接着喊人。可费了好大劲儿,却一点儿回音都没有。

    “这可咋办啊?”

    眼见落日西斜,马上他就要过来。自己如今这情况,脚踝已经能看到出血错位,他过来就得承受这份儿痛。而且荒郊野外的,他该怎么办啊?

    男孩担心的要死,在地上写下了信息,依旧在到点后失去了意识。童语一过来就被身上的痛楚激的龇牙咧嘴,下意识的想动却发现脚踝疼的根本受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地上的留言,她终于明白眼前的处境。吴爱花疯了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跟林返一样想了下这个问题,她开始转移注意力,仔细思谋该怎么脱险。天越来越暗,气温也越来越低。再这么下去,不疼死也得冻死。

    捡起带来就掉落的火机,她开始忍着痛朝前爬。地上有掉落的枯枝,捡起来收拢到一起先点火取暖。生死面前,再强烈的痛感也得暂时催眠自己不去想。

    脚踝好似要掉一般的痛,疼的她眼泪控制不住往外冒,却依旧不能阻挡她捡树枝的行动。一根又一根,终于架起一个火堆。从兜里掏出火机,童语庆幸的了一句。

    “气体火机,多亏我想带来停电时使用更方便些。否则今儿干着急点不燃。”

    好容易点起一簇火苗,她赶快放开烫手的火机。可她刚停手,那微弱的火苗也熄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

    童语生长于城市,根本没点过火。趴在地上半天仔细回想奶奶做饭时是怎么弄的。

    “哦,柴火下得放一些枯草,这样才能引燃。”

    想到了立马去做,农村野外枯草也好找。地上搜寻一下,很容易聚拢一堆。将它们放到树枝底下,她再次拿出火机。

    呲、这次很容易引燃了枯草。草多力量大,火苗窜起引燃树枝。没一阵,火堆熊熊燃烧起来。

    童语怕火堆熄灭,继续爬着寻找树枝柴火。天已经黑透,外公外婆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四处寻找。她眼下要做的就是让人更容易发现。

    童语猜的没错,晚饭时发现他不在,二舅一家立马开始寻找。当发现他根本不在村子里时,已经召集了所有的亲朋一起寻找。

    热情的村民也加入找人队伍,以村子为中心,四面八方全撒了人在找。很快童语这儿的亮光被发现,有人老远就在喊。

    “凡凡,是你吗?”

    童语听到喊声,激动的眼泪哗哗流。顾不上浑身疼,嗓子也好像要冒烟张嘴大喊。

    “是我,救命啊。”

    大人们找到了人,二舅看她趴在地上急的就要往下跳,别身旁的人给一把拉住了。

    “别急。这不算高,可跳下去也难免受伤。走,从那边绕下去。已经找到了,不在乎这十分八分的。”

    一帮人绕路过来,二舅一马当先跑的最快。过来看外甥受伤了,急的蹲下抱起他就赶快往回走。

    “哎,吴老二你侄女也在这儿。”

    二舅回头:“麻烦你们一起带回来,谢谢了。”

    “知道了,你进村后等一下,你侄女也受伤了,得一起送公社卫生院。”

    “知道了。”

    俩人都得救了,童语在路上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了二舅。男人听闻也是奇怪的很,对侄女的表现万分疑惑。

    “先不管那些,现在赶紧去县医院。你这脚踝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县医院条件更好一些。”

    二舅抱着她一路快走回家,将她放下后到大队去借车。闻讯赶回来的家人一个个拍胸后怕不已。外婆抱着他哭,任谁劝都不管用。

    “都是外婆不好没看好你……”

    “你外孙是宝,我闺女是草是吧。就知道心疼你外孙,我闺女到现在还没醒呢。”

    老三媳妇一进门就抓理,觉得婆婆偏心。她不开口便罢,一开口二舅家人集体围攻。辣椒吴国萍再顾不上什么辈分,上去指着她就骂。

    “你还有脸呢。要不是你闺女疯了把凡凡推下去,凡凡能摔成这样嘛?黑心肝的东西,你平时到底咋教唆你闺女的,三番两次搞破坏,自己想死还要拉旁人。天生不是好东西。黑心烂肺不得好死。”

    外婆也直起身子抹抹泪,指着老三媳妇厉声质问。“你们到底咋回事,为啥爱花要推凡凡?那么高的悬崖,推下去会死人的你们知不知道?”

    “啥、爱花推的?她疯了嘛,她有病啊、推凡凡自己也一起掉下去摔的到现在人事不省?”

    “那谁知道。也许是害人自己不心掉下去,连自己也害了。”

    “国萍,你年纪,把人想太坏了吧。”

    “能推人下深沟的,你闺女难道是什么好人?天生的坏心肠,不是好东西。”

    “你个死丫头……”

    “行了都别吵,赶紧把孩子送医院要紧。”

    二舅借来了拖拉机,吴国萍立马住嘴转身到屋里拿了干粮和水出来。老两口年纪大了,二舅让他们留下等信。

    “放心,县医院要不行我就带凡凡去市里。”

    二舅两口子,三舅两口子,各自带着俩伤员去医院。二舅担心外甥的伤,一路上根本顾不上跟老三家掰扯。等车子停下,一马当先抱着外甥就往里跑。

    “大夫,快看看我家孩子咋样了。”

    一番检查林返只是脱臼加错位,处置室里童语疼的大叫,抓的二舅妈胳膊生疼。女人顾不上自己,抬手给她擦汗温言细语的安慰。

    “忍忍,马上就好了啊。”

    这边处理好伤处,林返被转移到病房休息。二舅拿出带的奶粉给她冲了一杯,那边三舅过来居然要借钱。

    “是脑部受伤,现在让住院。可我们身上都没钱,二哥你先借我五十块。”

    “没有。”

    “你啥?我刚还看你掏钱给凡凡交住院费的。”

    “就不借。你闺女把凡凡推下深沟,现在还跟我借钱治疗?老子有钱就是不借。”

    二舅这回硬气了,对这事儿十分愤怒。“爱花那么个孩子,她能有那么坏的心眼嘛。到底还不是你们平时挑拨的,既然你们那么看不惯凡凡,那以后就别跟老子陈兄道弟求帮忙。”

    “二哥、”老三指着病床上的外甥:“为了个外甥你连亲兄弟都不要了?”

    “对,凡凡就是老子的亲儿子。你闺女害我儿子,我还没跟她算账呢。想让我借钱救她,门都没有。”

    “好、好,你别后悔。”

    “老子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