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亡孩
“她去哪了?”周宁对后座的二人悄声问着,又好像在喃喃自语。
……卷毛和冯伍子面面相觑,各自从眼神中告诉对方:“不知道。”空气瞬间变冷,不由得使人个哆嗦,方才还温暖的车内空间,怎的就忽然间如此凉了?
就好比煦色韶光的春天下了场冬雪。
就在这时,后座的卷毛和冯伍子突然齐声惊叫,凄厉的喊声就差把嗓门撕破,周宁浑身一抖,大惊回头看,二人身后不知何时伸进来一个脑袋,煞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隔在两人中间,血慢慢从他的眼睛里一丝丝流出来滑在脸上。
他上半身只有半截,全都湿透,剩余的部分血淋淋不知去向,并且,还是个孩童,大概六七岁的样子。
“启儿——”周宁不由自主低声喃道,在看到这个孩童时,不知怎的眼眶湿润。
冯伍子和卷毛早就吓蒙了,听见她了两个字,但没听清到底的什么,满车都是两人的“狼嚎鬼叫”能听见就怪了。
亡孩的脸忽然变色,藻绿那般丑陋,只见他瞳孔放大身躯发抖,貌似忍受着什么,片刻,面容突然扭曲碎散开来,半个身子变成上百只黑红的鸦蝶【注】。
莫名心疼,身心涌满怖畏,忽被人一拉,才发觉卷毛和冯伍子已经下了车,“快跑!愣什么神?!”
腿脚发软地被卷毛拖下车,跑了没几步,忽听一孩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姑姑,姑姑——”
周宁猛地止步,任卷毛如何往前拖拽,她也半步不迈,这声“姑姑”隔了人间几世,别了百年黄泉阴阳,她甩开卷毛的手泪盈盈回过身,那亡孩完完整整站在身后,只是身上湿透单薄的衣衫上滴着水。
“启儿。”
“姑姑。”亡孩不见唇动却听声起。
她想迎上去,把亡孩抱在怀里,他身上一定好凉,没有一丝地温度,她想紧紧抱着他,想要把温暖赠予他,哪怕全都给予他她也情愿。
骨子里,她认得他,可若问她,她压根不上来和亡孩有什么关系,就连他的名字也是脱口而出,他叫自己这声姑姑,也属应该,至于其他的,她仍旧不明。
但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在心里忽然涌现,均是与这亡孩过去相处的画面。
可刚迈了几步,那亡孩忽然消失,周宁怔容间,只听得身后一阵瑟瑟抖音,她缓缓回头,见那亡孩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卷毛面前,对着卷毛稚嫩的喊:“姑姑——”
顿时,所有怜爱崩裂瓦解,心寒了半截。
卷毛浑身发抖:“乖……叫错了。”随后大喊:“跑啊!”两人全冲着冯伍子方向跑,周宁跑了几步,又想起烈先生的箱子,硬着头皮回车拿,骤然看到亡孩正全身变绿,一只只鸦蝶破体而出。
她几步跑到车旁探进身子,摸索了下后座,竟然只有那把被卷毛带上来的土枪,原先放在车里的箱子,了无踪迹:“箱子呢?”
“在我这儿!”不远处的冯伍子朝她喊。
在就好,几只鸦蝶尖叫着盘旋上空,不时有其它鸦蝶从亡孩身上破钻飞到半空聚集,她刚拿上土枪,被一只从半空飞下的鸦蝶咬住手臂,乍一近看,才发现它翅膀上的红斑居然流动着,像极了灌输进去的血汁,乌鸦似的脑袋上两颗绿色的大眼睛,一看便知不是祥物。
它牙齿非常尖锐,一口咬下去如同同时被三根针扎,周宁疼的要命,抓住手臂上的鸦蝶用力扔到远处,它不松口,硬生生把胳膊上划了道血淋淋的口子,挥着相继攻击的鸦蝶朝冯伍子卷毛跑。
前头的两人也好不到哪去,鸦蝶实在太多了,就算有钢珠在也无济于事,只能边跑边甩开穷追不舍的鸦蝶。
三人巷子里狂奔,人生路不熟,全靠冯伍子,可跟着冯伍子跑了近七八条巷子,也没找到自个儿旅店,三人已经逃了一夜,没怎么休息,疲惫和惊吓掺杂,全都身心疲惫,加之被鸦蝶攻击,都受了不少的伤,那些鸦蝶仿佛许久不开荤馋了肉,专门盯着人类肌肤咬,冯伍子和卷毛先前就被鬼魂撕破了衣,露的最多,腿和胳膊被不间断攻击,差点成了最佳晚餐。
冯伍子一路哀嚎,周宁真怕他撑不住再次精神错乱。
眼见鸦蝶数量越来越多,三人就要支撑不住,霎时,周宁耳边再次听到铃铛声,这次的声音急促不止,连音量也比在车里听到时高了两倍,紧接着,成群鸦蝶躁动不安,逐渐减少至全部退去。
“什么声音?”卷毛和冯伍子也同时听到,不管怎样,鸦蝶算是退了,正咬的起劲,铃铛声一出就退,想必就是铃铛的原因。
周宁谨慎看向四周:“不知道,你们俩进宅后我就听到过,应该是烈先生来了。”
这时,铃铛声停止,周围恢复安静。
卷毛对周宁问道:“那个算命的?”
冯伍子啧嘴:“什么算命的,阴阳先生!话到你嘴里就是粗糙,细致着点,用点子文化。”
卷毛一向能吃,别的不,早就跑饿了。鸦蝶退后,终于有口喘气地机会,铃不铃铛他不想,就一句话,“跑地快饿死了。”
冯伍子想上茅厕,吓懵的那会儿,原本已毫无知觉憋回去,如今又有感觉,还没找到地儿更没机会,他也有一句话极为关键:“我就想拉屎——”
周宁暗自庆幸,好歹他没巴拿马。
“看清没有?可是你见过的村子?”卷毛忍着全身疼痛,重中之重必须认清这是什么地方?
冯伍子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见过,但他时候,曾见过父亲在纸上勾画所住地界的面貌,一桥一树都勾画的极为详细,方才经过一处拱桥,那是他唯一熟悉的地点,因为,拱桥旁就是冯家村的集市,儿时和伙伴们闹,长大后常在此停留,一点也没变。
但房屋却不一样,方才一路,他按着房屋寻路,结果,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认识的,看到熟悉的拱桥才明白了一件事,若依旧循着房屋寻找,恐怕他们找上几天也找不到。
也就是,时间停止,时空逆转,他们已经到了另一片不属于他们的地方,除非破开玄机,否则永远走不出去,再或者,这道时空之门自行开。
这只是推算,具体究竟是不是如此,他也不敢确定,一番猜疑对周宁和卷毛罢,人就真的憋不住了,进了一处农户家院,一瘸一拐找地儿上茅厕去,自己害怕,让周宁和卷毛就在茅厕外等着,不能离的太远。
谁也想隔着几片木头板子,闻他尽情释放的“毒瘴”,便悄悄挪了地儿,躲在北边墙角等着。
夜空上血月高挂,为墨色的夜蒙了层血腥的面纱。
周宁低着头一直没有话,累的全身发软,全身都是鸦蝶咬的伤,加之昨晚上并没有吃饭,再跑下去,快要跑不动了,就算不被亡魂索了命,也会心里崩溃死在这,其实,所谓被鬼杀死,无疑都是虚无的编匿,现实中,吓死吓疯倒是真的,双腿又累又疼站不住,索性靠着墙壁滑脱,瘫坐在地上静静思索,心有余悸。
“咱们出不去了吗?”卷毛声的道,生怕引来那些沉睡中的亡魂和刚刚散尽的鸦蝶,他腿上流着血,都是鸦蝶的咬伤,胳膊、脸上也是。
周宁没有回答,反而问出心里疑惑,面无表情沉沉道:“出来的时候,你有看见匾额吗?我看到上面并不是冯宅,而是叶宅,是叶家的宅子。”
“会不会看错?”卷毛一愣也坐了下来,整个冯家村都知道这是冯家的宅子,怎么会成了叶家的宅子了?莫非鬼也会走错门认错了家门?
周宁极为确定地摇头:“不会看错,就是叶家的宅子,冯家后代不是,宅子在战时就已炸废一半,眼下五分之一,我想,我们刚才所见的叶宅,应该会有整座宅子的全部面貌,只是事出匆急,有很多地方,我们没有走过。”
“如果真是叶宅,那冯伍子也没提起过啊?难道连他也不知道冯家的宅子以前曾是叶宅?”稍作思虑,似是明白了什么,又对周宁道:“那你身上这件邪事儿,究竟是冯家的事儿还是叶家的事儿?”
周宁愁容摇头,她也不知道。
一路上所见亡魂多不胜数,有穿旗袍的妖娆女魂,还有身穿军服的鬼子,唐朝的、清朝的,汉代的,总之,各朝代都出来了,恨不得这片地界聚集的千年亡魂都来集会。
此时,上完茅厕的冯伍子回来了,寻着声音找到周宁和卷毛,也跟着坐在旁边,狭的墙角,三人围坐成三角形,就这么坐着,“可算吓死我了,差点没拉出来,我就觉着会不会从粪道里伸出一只手,把我掏没了。”
周宁顺手把烈棠的箱子提在跟前。
“你知不知道冯家的宅子以前什么过去?我的意思是,冯家的宅子确定就是冯老爷子资产建造的吗?还是在冯家之前,它有其他主人?”
冯伍子张口就道:“没有,反正我是没听。”
周宁接着又问:“那你们冯家的族谱里,有没有一个名字中带‘启’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