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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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非声坐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就坐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十点以后房间门被敲了两下,进来一个人。
许夏把窗帘拉好确定窗户不会透风,将加湿器调好时间,再床帘放下来一些又不会令人憋闷。她看顾非声一直在发呆,于是主动问:“顾先生还有什么想要我去做的么?”?
“没有了。但等天气暖和了,我想在我目之所及处,全都种满白色的玫瑰。”顾非声若有所思般缓缓地。
以前他母亲也想种过玫瑰,可是总是不活。请了花匠翻修土壤精心照料,开好的成花载下去几天就全死了。不知道换他来种的话,能不能将自己的花园全变成一片雪白的花海。那一定是天堂一般梦似得画面。
许夏给他盖好被子:“那到时候顾先生的身体一定已经全好了。”
她帮他把灯灭了,随即拢上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宛如一只来去不留痕迹的猫一般轻。
顾非声睡在香槟金色的丝绸床单上,由于那触感太软了太丝滑了,给人一种缓缓陷下去的感觉。渐渐的,他感觉自己睡在被海浪冲刷的金色沙滩上,海水的力量把那一片沙滩洗得丝滑绵软,连拇指大的螃蟹走过都会留下一个个醒目的坑。
他梦见自己被海水卷走,来到海面以后渐渐沉下去。
浅蓝,靛蓝,黛蓝,深蓝到最后无尽的深蓝变为了漆黑,顾非声呼出了肺里最后一口空气,化为纯白气泡飘上海面,宛如从中出窍的最后一丝灵魂。
一片漆黑的深海太大了,大到没有边际没有回响。如宇宙一般浩瀚却没有半点星光。
在大海最深的地方,有无数冤魂期待着伸出了海藻一般漆黑的迫不及待地要把他拉下去。顾非声任由自己下沉,他就要这么被淹死了。
忽然,顾非声看到海面上投下来一束光,鼻尖仿佛闻到了月白蔷薇的香气。那光芒贯穿海面,刺破虚空和黑暗来到了顾非声的面前。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对夫妻俩在穿越时空和距离正浅笑盈盈地看着他,对他温柔地伸出像是想把他带离这片无间的炼狱。
那对夫妻长得那么美,他们的时光停留在了还年轻的时候,彼此的目光是那么温婉慈爱,像是要把此生所有的爱意和眷恋留给眼前的顾非声。可是在看到他们脸的一瞬间,梦中的顾非声像是看到了自己最恐惧害怕的景象。
无边的痛苦从五脏六腑传来,他惯于饥饿的胃里像是被放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火,整个人在水深火热之中彻底痛到撕裂。
顾非声慌乱挣扎,想甩开他们对自己伸出来的:“爸爸妈妈不要不要看我!”
那对夫妻依旧眼中含笑,周身泛着从天堂投下来的圣光,他们全身都是干净洁白的,连给自己唯一孩子的爱意都是倾其所有的。
“你们不要看我,你们走吧”顾非声的眼眶在深海之中的流不出泪水,他万分痛苦沮丧地双捂着脸,以此掩盖不堪的自己。
“我该死,但是不能和你们死在一起。”
“你们不要来找我,真的,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
圣光中的夫妻遗憾地望着他,天堂的光芒再盛大,也无法照进最深的海中,将罪恶的人拽出来给予洗礼。
顾非声感觉刺痛眼皮的光芒渐渐消失了,合上的眼皮不再透露出鲜红的颜色,而是重新变为黑暗。这时候他才再次张开眼睛。于是下一瞬间,他就和一双几乎贴在自己眼前的双色异瞳对视了。
异瞳的孩子左眼浅灰右眼深蓝,他与顾非声鼻尖相贴额头相碰,这让他那双一灰一蓝的眼睛变得分外吓人,就像是潜水的人贴上了深海大王乌贼的眼球。
那个孩子有着被水泡到发白的皮肤,就那样悬在他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乎能在海中呼吸一般,那孩子:“非声,我的非声。”
梦中的顾非声听到他叫自己,本想反驳,但是梦里的他此时的状态已经窒息濒死了,张开嘴什么都吐不出来最后竟然硬生生地咳出一口血。海水把血稀释,如同一张鲜红的纱一般笼上异瞳孩子的面容,像是为他带了一张血红色的新娘头纱。?
“你会爱我么?”
“你会因为那一丝心动而爱上我么?”
孩子一遍遍问着,像是在等一个答复。
“非声”孩子虹膜异色症的眼中什么感情都没有,如同诅咒和梦魇般可怜他似得询问,“你饿了么?”
顾非声因为极度恐惧猛地惊醒,大口喘息,一身大汗淋漓已经把丝绸床单给打湿了。他胸肺都在闷痛,不知道自己在沉睡的时候已经忘了多久的呼吸。过于冷涩的空气一瞬间进入肺部太多,刺激得他开始用力咳嗽。
他就如同一个溺水刚被救活之人,咳得撕心裂肺,用完好的臂略微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趴在床边上让自己稍微好受些。背部的肩胛骨因为这个姿势深刻突出,看上去宛如一只被生生剪去翅膀的断翼蝴蝶。
忽然间,一杯水递在了他面前。顾非声只是看了一眼,立刻瞳孔收缩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东西变得极为激动,一巴掌猛地挥了出去把那杯水打飞,玻璃杯摔在地毯上没碎,但是水却撒了一地。
给他递水的人是好意,却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
看着顾非声因为应激痛苦的样子,甚至开始有了些过呼吸的征兆,眼前一片发白喘不过气起来。来人犹豫着想了想,忽然伸出揽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撑着背让他挺起胸腔气管不会被呛到。就这么以一种正确的救援姿势开始对他进行人工呼吸。
顾非声一惊,所有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个人工呼吸全部夺走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也想不到别的了,感官刺激比起心理刺激来的更加直接。对方用力地给他灌了一口气帮助他进行呼吸,要将他胸腔里所有的积郁痛苦给夺走贯通。
急救结束以后,顾非声被放下侧躺在床上,这是以免病人因为咽喉部分分泌液体窒息呛到的一种姿势。他捂着嘴还在微微起伏,面色有些因为呼吸不畅而潮红:“周周阆?”
周阆自己也是有些呼吸不稳,心跳快得要突出胸腔。强自摆出一副镇定的姿态只是话有些喘气:“我过我今晚会回来的你感觉好些了么?”
“你”
顾非声伏低身子因为轻咳而不住颤抖,让周阆无可抑制地联想起一种濒死的羚羊,刚从献祭的祭坛上逃脱,就要因为无法改变命运死在苍凉的冰原上。他心里难免有些悲哀和怜悯,伸出将顾非声汗湿的头发撩开。
顾非声好半天,用沙哑地声音问:“你干什么?”?
周阆看着他:“我在向你承诺。”?
顾非声感觉自己喉头都紧了:“什么承诺?”?
周阆伸出用拇指摩挲过自己碰过的地方,那力度轻微,就像是在用指纹感受一朵玫瑰花瓣的触感:“我在这里,所以没有人会伤害你。”
顾非声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对方的目光是那样光明正大,连那双好看的眼睛最深处灵魂都是干净无垢的。被这双眼睛看着,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他有点难受,没有注意到自己话的时候有点像是在哭:“你不要随便承诺这种事情”
周阆在开车回到燕岭的一路上心情并不好,他有太多太多事情要问顾非声了。随着案情的深入,他身上展现出的谜团和困惑越来越多。周阆内心在叫嚣着想要将一切问清楚,挖出来,让他亲口一一明。
但当周阆冲进房间时候,他看到被梦魇住了的顾非声,以一种极为难受的样子趴在那里发抖。于是,所有的猜疑尽数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变为了更加柔软的情绪,如同一只柔软的在他背后拉了他一把,让周阆瞬间就改变了原来的注意。
那一刻他整个人像是服输了一般放下了所有的刚硬。此心因着这份不该存在的朦胧感情,让心里的天平不可倾抗拒地倾斜了。
?
“顽固的犀牛被一位知晓分寸的少女突然征服了。”
“它的肉身跟着变了形状,放弃了自己的蛮力。它变得像羊,像鹿,并跪了下来。”?
“那阳刚好斗却迟钝的角在少女面前变成了纤长如象牙般的忧伤。”
——动物集犀牛胡安何塞阿雷奥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