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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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市的夏天炎热而冗长,路知忆做完午饭,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迎面便是一阵凉风,她忍不住叹道:“原来,A市是有秋天的。”

    沈南沨不屑地回道:“A市不仅有秋天,到了十二月居然还会下雪,意外吗?”

    “我好意外啊,”路知忆做作地附和了一句,偏头望着沈南沨,“我只是感叹一句,这毕竟是我度过的最漫长的夏天,沈姐姐你至于茬我吗,你是不是一天不怼我就浑身刺挠?”

    沈南沨在卷子上写完了最后一笔,哼笑了两声算是肯定。

    “我们沨这么漂亮,要是嘴还甜的话,那岂不是要人神共愤了?”

    木珵捧着一束红山茶跨进了院子,白色的裙子伴着清风摆动,女子明眸善睐,怀里娇艳的红山茶和她相比也暗淡了不少。

    木珵把红山茶捧到沈南沨面前,浅笑道:“给你的。”

    沈南沨一愣:“我的?”

    “嗯,”木珵笑着点了下头,趣道,“前段时间顾心许又进了一些红山茶,上次见你喜欢,咱们又在一条胡同里,买个早点的空就能到你这儿,我就给你送来了。”

    沈南沨接过花,路知忆拍了拍她的胳膊,她才回过神:“谢谢。”

    路知忆扫了眼捧着花不知所措的沈南沨,对着木珵半撒娇半趣道:“我的呢?木老板好偏心啊!”

    “哈哈哈,”木珵被她孩子争宠般的语气逗笑了,“等你什么时候分清了玫瑰和月季,我也白送你一束。”

    “不带这样儿的!”

    李爷爷望着三人,满心欢喜。

    自从路知忆搬来后,沈南沨没觉到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但从看她长大的李爷爷心里清楚,沈南沨开朗了许多。

    一个苦惯了的孩,一点甜就能让她欢欣雀跃好久。

    “木啊,”李爷爷笑着朝她们走去,沈南沨和路知忆忙过去扶着他,“留下吃个饭吧。”

    “谢谢爷爷了,”木珵起身,莞尔回拒,“吃饭就不了,都这个点儿了,估计我家那位四菜一汤都做好了,我要不回去,她估计都不敢动筷子。”

    “哈哈哈,没想到心许姐姐表面天不怕地不怕,背地里…”

    路知忆着,忽然觉得不对——“我家那位”,这不是民间对爱人的俗称吗?

    沈南沨见她愣住了,不动声色地接过话:“看来那天您的话都是真的,您负责貌美如花,顾姐姐负责杂算账做饭洗碗。”

    “哈哈哈,”木珵瞄了一眼仍然愣在原地的路知忆,浅笑着走出了院子,“走了,回家吃饭去咯!”

    直到木珵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尽头,路知忆都没回过神。

    沈南沨瞥了她一眼,抬手弹了她一脑瓜崩,转身进门道:“人都走了,咱们也进去吧。”

    “啊,”路知忆回过神,木然地点了点头,“哦,对了,我还没给我妈做饭呢。”

    沈南沨觉得莫名其妙:“你不是做完饭才出来的吗?”

    路知忆却仿佛失聪了一般,碎碎念着回了家:“做饭,做饭…”

    李爷爷看着路知忆失了智般样子,老人家难得好奇年轻人的事,问沈南沨道:“路这孩子怎么了?”

    沈南沨望着那扇半掩着的门,眸光微沉,移开视线,:“她没事,只是不心发现了一个新世界,需要点时间消化。”

    老人依然云里雾里,但也没算追问,又回到树荫下和大胖橘作伴儿去了。

    不论天气如何变化,大胖橘永远都在那里,或闭目养神,或“卖身求鱼干”,又或者欺负隔壁的花狗。

    李爷爷就在一旁坐着,撸着猫,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

    路知忆呆坐在客厅里,她不是不可以接受同性恋,世界这么大,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呢?

    让她木然的是,她脱口而出后的下一秒,脑海里出现了沈南沨的名字。

    为什么会想到沈南沨?!

    “难道,”路知忆艰难地把内心深处的四个字了出来,“我喜欢她?”

    “我…是同性恋?”

    路知忆话音刚落,易卜凡就推门而入,她没听清路知忆的话,顺嘴问道:“你是什么?”

    “啊,”路知忆后背一凉,忙起身钻进了厨房,“我,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的宝贝闺女。”

    易卜凡冷笑了两声,边洗手边问:“你又看上什么东西了?”

    “没有,”路知忆强扯了一个看不出破绽的笑脸,“洗完手就吃饭吧。”

    易卜凡望着路知忆的背影,想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应了声。

    路知忆从就这样,问她话不想的时候笑的比任何时候都漂亮。

    两人各怀心事地吃着饭,路知忆瞥了眼易卜凡,装作若无其事地:“妈,你注意到咱们胡同口那边新开的花店了吗?”

    “嗯,”易卜凡点了点头,“花看不懂,老板倒是挺好看的。”

    路知忆不愧是易卜凡养大的,娘俩对花儿的认知都停留在它是草本植物的阶段。

    “那两位姐姐是挺漂亮的,关系也挺好的。”

    易卜凡点头认同:“能合伙儿开店的关系肯定好的,”涉及到专业,易卜凡忍不住多了两句,“这合伙开店就和两口子搭伙过日子一样,讲究的就是个相互信任和配合。”

    路知忆被“两口子”三个字刺中,一口气没喘上来,呛得直咳嗽。

    易卜凡不知道路知忆的心思,忙倒了杯水递给她:“你慢点吃,又不和你抢。

    路知忆缓过劲儿,无奈道:“您不愧是我妈。”

    话永远一针见血。

    “到那两位老板,”易卜凡瞥了眼路知忆,轻笑道,“我那天看着,忽然想到你和沈南沨了。”

    路知忆耳朵瞬间红了,话的音量都提高了几倍:“怎么就能想到我和沈南沨了呢?”

    “呐,”易卜凡放下筷子,认真和路知忆掰扯道,“是不是你一直缠着人家沈南沨,你丁阿姨给你的糖,自己都舍不得吃,结果送给沈南沨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自那一次碰到李大爷后,她的饭是不是被你包圆儿了?”

    路知忆无言以对。

    “我寻思着你也不是那种交朋友还挑人家庭条件的孩啊,”易卜凡望着低头不语的亲闺女,调侃道,“明明挺喜欢人家的,怎么还矫情上了呢?”

    路知忆低头扒拉了一口饭,含糊道:“我那叫乐于助人。”

    易卜凡生平三大爱好——吃饭,挣钱,怼亲闺女。

    “那你还挺慈善。”

    路知忆垂眸,脑海中浮现了一片粉紫色的晚霞,和被晚霞拥在怀中的沈南沨。

    “好像,”路知忆浅笑了下,“还挺喜欢的。”

    “是吧,”易卜凡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人与人相交,讲究的就是一个合得来,A市三百多万人口,你们可是越过了三百多万人的遇见,好好珍惜吧,孩子。”

    ……

    运动会如期而至,路知忆记得那天的天气特别好。

    秋高气爽,风轻云淡。

    那是路知忆球以来的最轻松的比赛,没有之一。

    毕竟大多数女生的童年都是在各种舞蹈班,绘画班或者乐器班度过,像她这种被扔进大爷篮球队的实属“珍稀”。

    比赛没什么难度,再加上有她在的地方就不存在吵架不和这一,“170女子军”赢得毫无悬念。

    路知忆捧着MVP的奖杯,视线下意识地往观众席上找寻沈南沨。

    但,沈南沨没来。

    比赛比了三天,她都没有来。

    路知忆的心忽然空落,但转念一想,又把自己哄好了:自己也没请人家来看比赛啊,这种事哪有不请自来的。

    那天以后,路知忆刻意躲着沈南沨,她需要点时间去想明白。

    喜欢一个人在青春韶华的年纪很常见,谁的青春期不会有悸动呢?

    但对这份悸动却是对和自己同样性别的人,这对吗?

    西方文化中,人类是亚当和夏娃的孩子;中华五千年文化中,家庭这一最基本的社会单位的开始,也是一男一女。

    时候大人拿孩子趣,对男孩的是“心以后找不到媳妇儿”,对女孩的是“心以后找不到对象”。

    “媳妇”和“对象”都有一个默认的性别,仿佛女人天生就是要喜欢男人的。

    她无比清楚自己对沈南沨是一个怎样的感情——谁想和她做朋友,路知忆只想亲她。

    但路知忆懂事比同龄人早,她确认这份感情的同时就预知到了所有不好的结局,所以,她怕了。

    她才十四岁,她可以无所畏惧,但也有害怕怯懦的权利。

    “路哥,”何千一把勾住路知忆的肩膀,“咱们赢了比赛,晚上撸串庆祝下?”

    路知忆把她的胳膊扒拉下来,笑着点头道:“随你们安排,到时候告诉我在哪就行。”

    “好嘞,”何千乐呵呵地和其他人,“姑娘们,今晚上田园居烤肉走起来!”

    路知忆看着欢呼的众人,笑着笑着摇了摇头,低声感叹了句:“真好啊,我也想有一顿烤肉就能带来的快乐。”

    老话的好,人啊,最不经念叨了。

    路知忆慢悠悠地走出场馆,本想去超市买瓶水,结果在里面看到了沈南沨。

    她下意识想躲,却在弯腰的刹那,余光里多了一个人,一位少年。

    准确一点,是一位长相不俗的少年;再准确一点,是一位和沈南沨年纪相当且长相不俗的少年。

    更离谱的是,沈南沨居然对他笑了。

    路知忆简直像见了鬼一样,沈南沨平时怼她怼的不亦乐乎,对别人怎么能笑呢?

    笑就笑吧,怎么还能笑的这么好看呢?

    离谱!过分!

    路知忆想再看看那人,抬头的瞬间,两人视线相撞。

    那人愣了一下,和沈南沨了句什么,浅笑着指了指她的方向,沈南沨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路知忆暗道不妙,刚想溜,背后就传来沈南沨清冷的声音:“路知忆,你猫那儿干嘛呢!”

    “哈哈哈…”路知忆顺手抄起一个本子,讪笑到,“本子用完了,来买个本子,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啊,真巧啊,哈哈哈…”

    沈南沨哼笑了两声,很给面子的没有把“我信你个鬼”出口。

    站在沈南沨旁边的少年,很识趣地对:“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少年走了一半,转过身,对她回眸笑道:“谢谢你。”

    沈南沨微怔,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在“不客气”。

    路知忆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忽然不是个滋味,幽幽道:“沈姐姐,早恋可不好哦。”

    沈南沨一愣:“啊?”

    “虽然那人挺帅的,但作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怎么可以在本应努力的年纪沉迷温柔乡呢,”路知忆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沈南沨的肩,“这样不好,沈同学。”

    “我可去你的吧,”沈南沨被路知忆一番话气笑了,“那人你不眼熟吗?”

    路知忆看了看少年离去的方向,又望了望沈南沨,试探道:“我应该眼熟吗?”

    沈南沨无奈道:“我就不该对你的脑子抱有希望,”她叹了口气,,“那是宋楚,他是来问我一些事的。”

    “啥事?”

    “管你啥事,”沈南沨虽然嘴上不放过路知忆,但还是满足了她的好奇心,“我的一个学姐,叫洛惊觉。”

    “他听你学姐干嘛,”路知忆心里已经把答案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但还是问了句,“最重要的是,找你听干嘛?”

    沈南沨拿了一瓶水,边结账边:“我高一参加竞赛的时候和学姐一起培训的。”

    路知忆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她向来不屑于听这些事。

    两人走出超市,沈南沨把瓶盖拧开递给了路知忆。

    路知忆这才想起来,自己去超市是因为口渴了。

    “吧,”沈南沨望着路知忆,“这些天为什么躲着我,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路知忆喝了口水,抬眸对上了她的视线,一字一句地,“你特别好,沈南沨。”

    沈南沨一愣,别扭地偏开脸,边走边呢喃:“特别好还躲着我。”

    路知忆失笑,装作没听见,跟了上去。

    ——你特别好,好到我想把全世界的糖都送给你的那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