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困梨
耳边响着提醒迟裴登机的广播,知道他可能在等,可越着急慕梨的视线便越模糊,来来往往,都是陌生重叠的身影光晕,而她夹在其中,清晰又渺茫。
“梨梨!”
就在她走到安检口附近,却一无所获,几乎控制不住情绪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晴朗温暖。
“迟裴对不起,我来晚了。”
匆匆抹去泪水,慕梨朝迟裴跑去,停在他身前时又不知该什么,只剩不舍和歉意。
“没什么好道歉的,是我走的时间不对。”
“梨梨,长话短,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和叔叔硬碰硬。”
“过去的恩怨我也不知道全部,但他不会真的伤害叔叔阿姨。”
“所以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的,答应我。”
将女孩轻轻抱进怀里,迟裴的声音温柔,慕梨看不见的地方,那双眼里都是担忧和心疼。
他一直不接慕梨电话就是想等家人们都离开,单独和她些话。
迟家人薄情又深情,爸爸迟寒就是典型,叔叔也不会例外。
所以他希望慕梨可以换一种方式达到目的,她全身上下几乎都软,硬碰迟凛最后疼的只有她自己。
“我都记住了,迟裴,你在国外也一定要健康平安,保持联系。”
重重地点头,慕梨将他的话都记在心上,漂亮的眼里满是通透又惹人怜惜的泪光。
少年松开手后不忍多看,转身便往安检口跑。
努力睁大双眼,慕梨看着他在广播的循环催促,在周围好心人的让道帮助下,通过安检,在电梯上一路急奔,直到最后消失在视线。
-
那一巴掌后,慕梨和迟凛便断了联系。
偶尔想起她总有些想笑,早知道这样就能彻底摆脱,何必做那么些无用的抗争。
八月六号那天,慕苏雅一如往年,独自去国外看一个她资助了十几年的孩子。
尽管季远不止一次提过要和她一起,对孩子的身份感到怀疑,却总是被妻子清冷的回答拒之千里,也一直没有调查到具体信息。
只知道是个男孩,比慕梨大四岁,年龄上过于巧合。
敲门声响起后,季远收回落在照片上的,略显阴沉的视线,开最下面一层抽屉将它放进去。
再抬首看向进来的慕梨时,依旧是她熟悉的慈和面孔。
“梨梨,过来坐。”
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季远摘下鼻梁上办公时才会戴的银色细框眼镜,一双眼睛更多了几分精明犀利。
走到沙发前坐下,慕梨温顺乖巧。
“爸爸,是有什么事吗?”
见父亲不话,又低头看起一份文件,面色略显凝重,女孩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柔声询问。
“梨梨,你这几个月都没刷过爸爸给你的卡,为什么一下子节俭了?”
没有抬头看女儿,季远翻动手里的纸张,神色辨不出喜怒。
“最近没有想买的,而且爸爸,我知道省钱不好吗?”
放在裙子上的手轻轻扯了扯上面的叶子纹案,慕梨垂下眼帘,眸中散开一层轻柔的涟漪,略有不宁。
“梨梨,虽然公司的效益不比过去,但一切都有爸爸扛着,你不用缩减用度。”
签上名字,季远合上文件放到一边,抬起头看向欲言又止的女儿,眼中极快地划过一抹幽厉。
“我知道了。”
最后慕梨只得点头,没有与父亲再。
慕氏的现状没人比他更清楚,她多也只是戳他痛处,无济于事。
“梨梨,最近公司有一项很重要的投资,如果成功了慕氏就能重新站起来。”
对上父亲的眼睛,女孩的困惑和茫然一览无余。
即使在公司最危难的关头,他都没有开口同她提过这些事情,今天为什么......
“但迟凛一直不作答复。”
不等慕梨脑中的猜测完全形成,季远就将答案了出来。
去年慕氏岌岌可危股价大跌时,迟凛出资收购,取代他成了最大股东,所有的投资必须经得他的同意。
之前他从没刻意施压,最近突然为难,一定和女儿脱不了关系。
见慕梨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缓缓垂下头,季远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眼神中多了丝许不愉,语气也变得意味深长。
“梨梨,爸爸知道一定是他让你受了委屈,如果你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爸爸可以想别的办法,或者亲自去找他。”
“现在的慕氏他看不上眼,但商人也不会放着到手的钱不赚,只要我给他个台阶,最终双方都能获利。”
在慕梨再次看向他前,季远拿起水杯站了起来,踱步到落地窗前,视线定在了已经空置多年,但每周都有保洁员来扫的迟家老宅。
他的女儿向来懂事。
沉默着在原处坐了许久,慕梨很清楚爸爸的意思。
轻轻张开口,她很想让季远醒一醒,想将那天听到的原话告诉他。
可最后还是没能出口。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迟凛对她父亲的了解,甚至比她更深刻。
而她即使做好准备,但也仅是她自己,不代表爸爸愿意为她的决定放弃慕氏。
这么多年他将金钱,地位,名望看得重于一切,或许早就已经不在乎她和妈妈。
可就算她回到迟凛身边,慕氏还是难逃相同的命运。
忍下眼中酸涩,女孩看向窗边那个站在阳光下,曾让她觉得最为伟岸安全,此刻却开始陌生的背影,轻轻地问出了最后一句。
“爸爸,你觉得慕氏真的还会好起来吗?”
男人喝茶的动作微微顿住,片刻后他侧过身,神情坚定,却是自负又麻木。
“会,你和妈妈都应该相信我的能力。”
咽了咽喉咙,慕梨含泪点头。
“好,我相信爸爸。”
原来迟凛只不过是换一种方法残忍地让她看清现实。
他从没想过放手。
-
慕苏雅回国前的晚上,季远带慕梨参加迟家在江城举办的慈善拍卖会。
时隔多年,迟家人再次踏足这座曾与慕氏比肩,最后狼狈收场的城市。
挽着父亲的胳膊,慕梨身着一袭及地的高定轻纱白裙,造型师编织的发型淑□□雅,其间点缀着动人的钻石发饰,尾部做了一次性的大卷,柔软地披散在纤美的背上。
白色绑带细高跟拔高了五六公分,气质瞬间又矜娇贵气许多,无攻击性柔软温顺的美,无疑是碾压的,她踏进大厅的那一刻就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慕梨成年后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拍卖会,却也在无数人心里留下难忘的记忆。
或许是迟家有意为之,慕家的座位被安排在最前面,他们的右手边。
松开女儿的手后季远自然地坐在第二张椅子上,慕梨就只能坐第一个。
左手边,隔着一条铺着红毯,不到三米宽的过道,正坐着迟凛。
手包放在腿上,慕梨攥着手里的圆形号码牌,连余光都没有分一点到旁边。
她知道迟凛在看她,可她不想。
迟家今时不同往日,很多名流早早就到场了,她和季远是最后一个,所以没一会主持人就上台致辞,开始拍卖。
古董瓷器,书法名画,以及珠宝首饰应有尽有。
慕梨对这些没有兴趣,低着头抠包包上的钻石,虽然父亲这身行头是他让人准备的,但她知道不是。
现在的季远不可能为她挥霍这些钱财。
或许是神思飘的远了点,也可能是赶工完成的,不算牢靠,真让她抠掉了一颗。
怔怔地看着钻石从指缝中蹦飞,在红地毯上弹了几下,最后滚到了迟凛脚边。
转过头,就见矜贵冷然的男人旁若无人地弯腰,将它捡起来。
钻石在他指尖闪动着璀璨却也单薄脆弱的光芒,而迟凛侧首时,右边的女孩已经匆忙转过头,格外乖巧地看向前方。
紧绷的唇线微不可见地扬了扬,他将的,有些硌人的钻石收拢进掌心。
拍卖会临近尾声,主持人开始介绍最后一件拍品。
而这也让这场拍卖会为人津津乐道多年。
“最后一件拍品就是我身后这枚翡翠手镯,由迟承迟先生提供,是二十多年前他与慕苏雅女士订亲的信物。”
“起拍价一千两百万。”
耳边一片喧嚣轰鸣,会场瞬间沸腾,慕梨如坠深渊,心脏砰砰乱跳,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父亲,果见他眉头紧皱,眼底一片阴霾。
攥紧牌子,女孩今晚第一次瞪向迟凛,却见他亦是俊眉微拧,神色虽没有惊讶,却也显得冷厉不愉。
对上她灼灼明亮,生气也明艳漂亮的眼睛,男人在自己没察觉时就已缓和眼神。
可惜慕梨并没理睬。
她幅度地扯着父亲的衣袖,轻声又不安地唤着他,想让他冷静。
季远胸口剧烈的起伏渐渐趋于平稳,他收起眼底的戾气,平静地举起手中的号码牌。
“一千两百五十万。”
这钱不花不行。
“一千三百五十万。”
左边有人举牌,尽管数月没听,但慕梨知道是谁。
若是迟承的妻子林瑶在,他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两手攥紧号码牌,慕梨觉得不管资金能不能周转,这个面子他们必须争。
她只能听着报价越来越高,到最后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也停止举牌,只剩季远和迟承在较量。
随着数字越来越大,慕梨甚至开始忘记担忧,变得茫然。
不管最后谁拍到这枚镯子,季远的面上都会过不去,但轻重程度截然不同。
“一亿五百万。”
价格被迟承抬上了亿,宴会厅里又是一片唏嘘声。
原以为之前的七千四百万会是全场最高的成交价,大家都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压轴大戏。
“爸爸......”
近五秒过去,季远没有出声,慕梨抬起头看向他,却见父亲俊朗的脸上连青筋都开始隐隐绷起,脸色难看至极。
那双眼里甚至充斥着猩红,狰狞可怕。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心却也凉了下去。
他放弃了。
尽管目前还可以拿出这笔钱,但综合利弊,他不会这么做。
垂下眼帘,一滴泪砸在了慕梨的手臂上。
拍卖师开始着最后的拍词,就在他手中的锤即将落下宣布结果时,一道年轻磁性,清冷迫人的声音响起。
“一亿两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