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刘元刚刚来报,找到赵宸踪迹了。
这桩事情也该解决了,不然真让赵宸跑了就该找不着了。
这人贼能苟。
先前他沾了纪棠的光,后面那辆马车也在混战中被高淮撬开包裹的木板,然后发现里头是个披头散发面目全非的陌生男人,当时情况紧急,前面那辆车陈达同时掀开发现纪棠,高淮等人直接撂开手飞扑保护第一辆马车去了,没人理他。
后来斗中马匹受惊挣脱被砍得半断的套索跑了,那辆车还骨碌碌溜下坡去了。
等纪棠成功脱身和赵徵汇合后再想起他,叫人回去看,赵宸已经跑了。
他装昏迷的,他那车的锁头和纪棠的不一样,连撬带砸弄开后跑了。
大战胜局已定了,纪棠大喜心头一松,腾出点空,那正好,她就先去解决这家伙吧。
刚来的时候,她过以后会帮纪六娘讨回这笔账的。
如今是时候了。
纪棠翻身上马,光中她鬓发散乱一身蓝色粗布衣裳还有点脏兮兮,却眉飞色舞,顾盼神飞,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在光中熠熠生辉,皮肤白里透红,格外的肆意风流神采奕奕。
“驾!”
纪棠一夹马腹,率数十人直接离开战场,从另一个方向绕过去了。
沓沓的马蹄声稳而急促,路上刘元给纪棠:“那人倒有些能耐,兄弟们很是废了些功夫才找得到痕迹。”
有两把刷子,反侦察能力还挺强的。
纪棠笑了一下,来赵宸倒不算是个庸才,是有些能耐的,可惜啊,他遇上的是皇帝。
被皇帝虐得,纪棠都不忍直视。
快马跑了半个上午,之后又跟着暗部的人留下的标记走了快一个时辰,最后来到一处很大的草甸子。
蘅水在这片决堤过很多次,最后留下一大片坑坑洼洼的沼泽地,长草荆棘长势非常茂盛,深秋的季节里,上端已经泛黄了,只根部还带着绿,现在已经远离战场了,正午的阳光金灿灿的,风一吹,大片大片的草浪在翻滚起伏。
就挺漂亮一地方。
不过挺危险的,丘陵硬石硬土和水洼沼泥混合在一起,很多地方能直接陷进一个成年人没顶,草荆又茂密,一不心就会踩错脚。
这赵宸还真挺会找地方的嘛。
有点棘手。
不过总体而言麻烦也不大,纪棠身边这么多的暗部高手,可不是吃素的,她不用担心走错路的问题。
纪棠啧了一声,瞄了眼脚下,跟着暗部先来的人探好的路跳下去,走了一段,大概一刻钟上下,先来的一个叫张智的伙子告诉她:“主子,就是这附近了!”
暗部四五个人都在这一块,目如鹰隼,正在慢慢排查搜索。
“心些,不着急。”
纪棠叮嘱一句,负着手饶有兴致沿着张智指点的方向走动,她笑吟吟喊道:“赵宸,我知道你在这呢!快些出来吧,蚊子也不嫌多吗?”
啧啧,真够毅力啊,赵宸才刚被皮匠取了块皮没几天呢,李胜梁五高烧,他也好不到哪去,这一脸伤口在沼泽地钻来钻去,也不怕感染,居然还能跑这么远。
纪棠声音脆生生的,相隔其实没有多远,赵宸伏在一处丘后的大石侧草丛里,对方声音有多轻快,他就有多恨极切齿。
可正如纪棠的,他躲不了多久的,这么多人撒开找,不多时,就有人往这个方向来了,刷刷的拨草声越来越近!
赵宸一咬牙关,脚尖一点,不顾一切掉头飞掠狂奔!
纪棠闻声侧头,只见一个灰色的人影弹跳而起,以极快的往西急冲。
那身影,一眼就看出来正是赵宸无疑!
“追!”
陈达喝了一声,立即俯身,纪棠一点地跃上他的背,陈达背起她,急提一口气,迅速往前追去!
张智等人已经率先追了上去!
没有很长的时间,大概一刻多钟,赵宸冒险横跨沼泽奔了出去,但没有了沼泽的阻拦,他很快就被追上了。
要真论身手和轻身功夫,赵宸是不如陈达刘元等人的,后者可是暗部培养多年的精英,专练这个的。
赵宸全盛时期都比不上,更甭提现在了。
很快,他就被张智飞起踹了一脚,直接骨碌碌滚了下坡,纪棠抬了抬手,止住众人,她一跃而下,抢在赵宸起步前,一脚正中他的心口。
赵宸已是强弩之末,重重喘息着,被一柄寒芒闪烁的锋锐匕首横在颈脖间,他一回头,正对上纪棠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纪棠冲他笑了笑,扬了扬眉。
“想不到吧。”
此情此景,和三年前还挺像的,大概当年的赵宸做梦都没想到,这么快就掉了一个个。
此刻的他穷途末路,狼狈万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又被纪棠锲而不舍追上。
“……你,你!”
赵宸一双眼睛,迸发出恨毒至极的光芒,他都这样的,容颜尽毁高烧重伤一切俱无,“……你至于这般赶尽杀绝吗?”
百忙之中,竟还穷追不舍。
这是赵宸对纪棠的最后一句话。
纪棠没有反派死于话多的毛病,直接挥了挥手,让陈达等人退后一些。陈达刘元一左一右,直接废了赵宸的关节还掐开他的牙关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这才依言退开一段距离。
纪棠把匕首干脆利落送进赵宸脖颈,切断他气管和颈脉,赵宸蓦地睁大双眼,短促“嗬”了一声,在他咽气之前,纪棠微微低头,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声告诉他:“我对你倒没那么大的仇恨的。”
由此到终,赵宸都奈何不了她,甚至她还顺手利用了他很多次。
她稳稳占据上风,仇恨当然不深。
“但我还是必须杀了你的。”
纪棠看着他的眼睛,轻声:“我答应过她的。”
——她?
赵宸双目猝然睁大,死死瞪着纪棠,片刻,头一歪,气绝身亡。
纪棠抽出匕首,在他身上擦了擦血迹,站了起身,顺带告诉他一句:“你也不用担心战局。”
她笑笑,回头往西北方向,越过蘅水,就是平阴山支脉雁回山,再越过雁回山,一路向北,最终会抵达乐京。
金灿灿的阳光,视线尽头是连绵的巍巍山岭,纪棠笑声又轻又快:“皇帝在雁县大败,他撑不了多久的了。”
“你们很快会再见的。”到时你们再撕吧。
“好了,我们这就往雁回山后面去了,以后不见。”
纪棠用手搭了个凉棚眺望一下,还匕回鞘,“咱们走吧!”
一行人也不掉头了,直奔雁回山方向而去。
原地只留下震骇瞪大双眼看天的赵宸,他永远不会再站起来了。
……
九月廿五,赵徵兵锋越过平阴山。
自分裂以来,这个僵持日久、凶险无比、你进我退你死我活的难分高下的局面终于被破了。
经过一系列的对抗和血战,赵徵终于率军于雁县战场大胜魏军!
克敌愈半,被包围绞杀的魏兵战到最后,最终陆续放下武器投降。
皇帝力挽狂澜,最终率亲信精锐成功突围而出,遁过平阴山时,麾下仅剩余十二万的人马。
雁县一战,魏军折损超过三分之二。
赵徵率军急追,赵军气势如虹,魏军且战且退,最后退至翱城关,借天险地利,这才堪堪稳住脚跟。
但此时,双方兵马之悬殊,经已相差不止五倍。
赵军士气高涨,翱城关固然极险,然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赵徵还是还是强行将其攻下了。
皇帝不得已,率军继续后撤。
……
翱城关内。
前线硝烟滚滚,连城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喊杀声撼动山岳,呼啸北风带来血腥的焦油的味道,连六十里外的翱城内都能嗅得到。
翱城距离关门太近,而后方没有城池关隘互为犄角,一旦翱城关一失,这翱城就不是个固守的好地方。
前线失利,翱城亦会被放弃。
整个城池已经乱起来了,消息灵通的官家和贵眷火速收拾行装登车离城躲避。
作为临时行辕的州衙门更加乱。
马上就要撤了,外面乱哄哄都是收拾奔走的声音,包括柴皇后居住的正院。
这个行辕虽称之行辕,但皇帝其实未来过,他一直都在前线。
这第一次来,只为带走柴皇后母子。
急促凌乱的收拾和奔走声,还有府邸外的喧哗尖叫,柴皇后惶惶不已,抱着儿子惊慌立在廊下。
外面忽传来军靴落地的急促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进了院门,染血的铠甲和帅氅,浑身上下尚残存着腾腾杀气,手提着一柄剑泛着隐隐红色,正是皇帝!
婴儿敏感,当即嚎啕大哭。
柴皇后惊慌不已,抱紧嚎哭的孩子,瞪大眼睛看着皇帝,皇帝却半句废话都没有,他不再神色温缓轻声细语,眉目冷厉面色沉沉,一进门只一句:“我们马上走!”
柴皇后下意识退后一步,皇帝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在皇帝不刻意放轻力道的情况下,他的手就像一把铁钳子,一下就把柴皇后拽了过来。
皇帝把孩子强自一手接过,递给郭准,一手拉着柴皇后,快步往院外而去!
柴皇后害怕,孩子哇哇大哭,郭准单手抱着走在前头开路,柴皇后想抱回孩子,她惶恐,不想走,她想留下,可根本由不得她,郭准走得太快她根本碰不到孩子,柴皇后跌跌撞撞被皇帝拉着,“……去哪里,我,我和十郎不走,……”
可走不走的,由不得她决定,皇帝速度很快,一行人转眼已快到大门了。
柴皇后跌了一下,又被拉起来跄踉往外跑跟着冲出去。
可她害怕不想走,却有的是人想走。
即将冲出大门的时候,斜楞里跌跌撞撞扑出一个人!对方抱向皇帝腿,却被卢湛一推摔往另一边,这个往昔金尊玉贵的女人,鬓散衣乱急忙爬起来:“陛下,陛下!!”
是卞贵妃。
由于雁县战场失利,原魏军大营自然不再了,后头的垣城蒿州当然不再安全,柴皇后和宫眷们都转移到翱城。
值得一的是,年幼的皇子公主和出身前线大将的妃嫔并没有进翱城,而是直接送回京畿了。
翱城就柴皇后母子,还有卞贵妃等部分妃嫔。
这让卞贵妃惶恐,她是贵妃,是皇长子之母,怎么会被留下来的??
卞贵妃使人死死盯着柴皇后居住的主院,所以才能来得这么及时。
她涕泪交流:“陛下,陛下!还有臣妾,你不能扔下臣妾啊!”
皇帝霍站住,垂眸瞥卞贵妃一眼,他都没顾得上处理这个女人。
柴皇后喘息着,睁大眼睛看卞贵妃,又看皇帝,却见皇帝冷冷挑了下唇,手一动,锋锐刀光如同闪电,一刹掠过卞贵妃脖颈。
一线鲜血喷出,溅在柴皇后的裙摆上,柴皇后骇然瞪大眼睛,之间卞贵妃捂住咽喉,“嗬嗬”一声,跄踉着,喉间浓稠的鲜血像水一样急涌喷了出来。
“啊——”
柴皇后骇得尖叫了起来!!
卞贵妃眼睛睁大大的,不可置信,她余光甚至看见赵宸,赵宸正静静站在大门一侧看着。
“嘭”一声,她捂着咽喉倒下!正好倒在柴皇后的脚边,鲜血喷在柴皇后的手腕上,那双大大的眼睛死不瞑目,一瞬不瞬看着她。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