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战局到了如今, 僵持局面已彻底破,呈一面倒往赵徵方倾斜。
魏军陷入危机紧绷的状态。
若接下来没法顶住赵徵大军的猛攻,就即将面临分崩瓦溃彻底败北的局面了。
为此, 皇帝连下十七道急令, 将大魏境内所有能召集的兵马到召集至前线。
在大魏西和北漫长的边境线上, 皇帝还驻有将近十万的大军,这些兵马驻守边境要塞与关卡, 防御着来自草原的外敌和镇压先前瞿通的地盘。
这些兵马原来是不能挪动的, 但现在也顾不上了。
皇帝连下急令征调, 现在他和赵徵的情况已掉了个个, 赵徵肯定猜得到并会同时遣军北上接手这些要塞关卡,这多少也会削一削赵军的兵力。
可是哪怕是这样的此消彼长,也没有对双方目前悬殊的兵力扭转太多。
皇帝兵力仅仅二十万, 不得已, 他快刀斩乱麻,直接放弃了沮阳廉城一线, 直接退入蜥山与孟谷山相夹的玉屏关之内。
玉屏关内,即京畿所在的乐京平原。
乐京平原北临大河, 三面群山环绕,几朝建都于此,是个易守难攻的肥沃之地, 皇帝一退进去, 立即分兵固守几大关隘, 将赵徵大军挡于玉屏关外。
“还是不够, 我们需要时间啊!”
冯增长长吐了一口气。
一路往后急撤,这才堪堪稳住脚跟,疲惫加焦虑, 这位大魏左丞皇帝麾下的第一谋臣看着比苍山憔悴苍老了不少,他也顾不上休憩,一安排好手头军务就匆匆赶过来了。
总算暂时稳了下来,但这还不够。
他们现在已经顾不上去管玉屏关外的事了,如何在赵徵的重兵悍然叩关之下获得休养生息之机才是眼下最关键的。
乐京平原土地肥沃水源充沛,而作为大魏率先解放并重点治理的核心区域,乐京平原早已经恢复了繁荣富庶,人口非常稠密。
皇帝选择退守玉屏关内,上述是最重要原因,只能给能他一个喘息之机,他就能立即进行招募兵丁之事。
但这需要时间,招募新兵,操演,械训,乐京平原固然资源不缺,但从招募到新兵训到能上战场,少算也要个半年。
不然对上赵徵麾下身经百战之师,根本就没有胜算。
而玉屏关外,赵徵大军也不可能一直长久集结的,军需运输和消耗的数字极其惊人的。所以眼下最好是迫使赵徵不能进攻,他旋即掉头去取下玉屏关外的大片疆域,接下来还得整理内政,这样的话,最起码能留给皇帝一年的时间。
皇帝能再谋出关反攻。
可怎么样才能迫使赵徵停止进军叩关呢?
赵徵不是傻子啊,他只差最后一哆嗦了,就能彻底击败皇帝了,他怎么可能停下来?
而事实上,赵徵率八十万大军破开翱城关后汹汹北上追击皇帝,双方紧紧咬着,皇帝也就仅仅只比赵徵快两个时辰抵达的玉屏关。
赵军目前正陈兵玉屏关外,呼啸的北风,黑压压的大军一直铺陈至天际,看不见尽头。
皇帝和冯增正立在关门城头之上,北风猎猎,两人面沉如水,冯增长长吐了一口气,侧头看皇帝,“陛下?”
冯增侧了侧头,望向刚刚柴皇后车架过去的方向。
要叫停赵徵进军,基本不可能的,谁也不是傻子,唯独一个人质。
——柴皇后。
皇帝眼睫动了动,冯增道:“亦不必惊动皇后与十殿下,去信一封便是了。”
皇帝带着柴皇后撤退,赵徵是知道的。
冯增拱手:“陛下,微臣这就起草?”
北风呼啸,关门外戈戟如林大军压境,而关门之内,则是柴皇后车刚刚驶过的道。
皇帝将目光自关门外移开,落在那条道之上,神色有几分的隐晦。
他没话。
冯增等了一会,旋即拱了拱手,转身快步,起草信件去了。
……
纪棠得知这封信的时候,刚看过纪谨回来。
纪谨在雁县一战负了点伤,但好在不重,她过去想探望纪谨并和纪宴话,不过纪宴很忙,他是个很负责任的将军,麾下营部初初和赵军融合,本来就得费更多的心思,他甚至连士兵心理状态关注着,当然忙得不可开交。
没见到人,纪棠和纪谨了一会话就回来了。
才刚回到中军,就得了这个消息。
纪棠:“……”
好吧,终于来了。
这其实没什么好意外的,柴皇后选择留下就注定了有这么一天。
除非赵徵败北吧。
呸呸,那还是柴皇后这茬吧。
所以这个消息,纪棠并没多惊诧,她唯一就有点担心赵徵而已。
纪棠一听高淮报讯,三步并作两步就回到帅帐,在门口站了一会,她撩帘瞄两眼进了去。
赵徵在内帐。
他端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的就是那封信,赵徵微微垂眸看着,脊背绷得比任何时候都紧。
纪棠回来,他眼睫动了动,抬起头:“回来啦。”
他起身迎她。
纪棠已两步行了过来了,拉着他的手,喊了一声:“阿徵。”
她看了那封信一眼,有点担心看着他。
但赵徵并未表现出什么过激的反应,他下颌线绷得紧,但情绪却敛了起来,就像茫茫夜色下的一潭沁凉的水,他顺着她的目光静静看着那封信,“我过,我不能。”
六个字很轻,从他微哑的喉间出来。
现今赵徵麾下近九十万的大军,除去紧急遣往西北边界的,现如今兵锋直逼玉屏关的有七十多万。
这么多的将士,前仆后继,自上往下耗费了这么多的心血。
赵徵只差最后一步,只要再破玉屏关攻入乐京平原,他就彻底击败皇帝获得最终的胜利了。
这是无数将士奋战得出来的胜利,无数人的血汗奠基而成的局面。
他的舅舅、叔伯、兄弟、以及麾下一众忠心耿耿的将士。
像纪棠先前那样的事情,他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不管公还是私,他不能,他不可,他断断不能因为一人之私,断送大好局面,断送全军将士共同血战才得到的战果,去给予赵元泰喘息之机。
赵徵轻声完这一句,抄起那封信,快步起身出去!
外帐。
外头脚步声不断,哪怕赵徵没有征召,诸文臣武将闻讯还是第一时间往帅帐赶了!
赵徵大踏步而出,叫起行礼的众人,在最上首的帅案后坐下。
山河日月猛虎下山大屏风,深色的紫檀木帅案,赵徵将手上的信按在案上,道:“不必顾忌此信。”
声音不高,却力有千钧。
下首诸人心里不禁一松。
柴武毅闭了闭眼睛。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决定是最正确的,换了他,他最后也会下这样的决定。倘若赵徵被信牵制,他还会强忍住私人情感去劝服他。
无他,他是军中大将。
今日之战果,乃他麾下兵卒、乃全军将士奋死血战而成的,他岂能单纯为了一己之私去破坏它?
那他还有何面目去面对战死的兵士和同袍?
还有何面目却面对全军覆灭战死在孤山上的那三万柴家军?
柴武毅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一个危在旦夕却不肯抛下麾下血战的兵卒去私下逃生的将军,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可他同样是柴皇后的胞兄,在赵徵一语罢后,他还是忍不住了闭了闭眼睛。
帐内静默了一阵。
诸文臣武将心里一松那是下意识反应,但随后又反应过来了,这个两难的决定不管做出哪一个,都不会让人欢呼雀跃。
众人低头沉默。
最后,这沉默还是被沈鉴云破了,他看看赵徵,又看看柴武毅:“要不这样吧。”
他起身,行至身后的军事地形图前面,伸手在舆图中心的乐京平原北边点了点:“乐京平原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易守难攻,但若逢入冬河面封冻,却还是有一线空隙的。”
“可遣二路奇兵绕路北上,悄悄踏冰渡河,发起突袭!”
现在已经入冬了,一路往北,越来越冷,雪虽不算很大,但气温低,河水早已开始封冻,参考往年推断,有些河段已经能走人了。
当然,这很险。
原来他们定下的作战计划并不是这样的的。
赵徵早早已经下令收集火油运往前线,他兵力远胜皇帝,乐京固然易守难攻,但比起往西的前朝兴都而言,还是差了一点的,关隘没兴都那边的雄险。
按部就班猛攻,短则一月,长则开春,赵徵有信心攻破玉屏关。
现在沈鉴云调整作战计划,分出两路奇兵绕后突袭,扰乱敌方守关,迫使对方不得不分兵应对。这样的话,关门防守力道将削减,就会大大缩短破关时间。
但这样的话,那两路奇兵就很冒险的。
一个不心,或者破关慢一些,很可能会直接折在里头的。
但沈鉴云权衡过后,还是提了出来。
一来考虑赵徵柴武毅等人的情绪。
第二点最重要的,就是避免舆论对己方尤其赵徵的伤害,为了日后。
自梁朝再往前,诸皇朝就是以孝治天下的。
沈鉴云这战策的调整将会提前响战事,且还将袭兵和赵徵本人分开,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且敌军已深入腹地了,无论如何皇帝也得立即掉头去解决这两支奇兵。
而赵徵也马上开始叩关。
大战正式响。
这样的话,就避免了柴皇后被进一步推到台前。
将这件事按停在眼前这第一封信的阶段,对赵徵名声伤害减了最低。
这个战策也不错。
但区别于原来四平八稳的战策,就多出了一个冒险问题——这两支奇兵,谁领?
明明原来有一个四平八稳的稳妥战策的,现在因为柴皇后不得不推出第二个,这深入敌军腹地去迅速挑起战事的凶险任务,谁去?
“我去吧!”
柴显站了起来,紧接着就是柴兴,“我去!”
兄弟两人同时站起身,出列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锵声请战。
柴皇后是他们的姑母,这事儿他们责无旁贷,让旁人去不合适,他们兄弟去吧!
赵徵皱了皱眉,正要话,却被柴显截住话头:“这是最好的战策。”
“殿下,让我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