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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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验楼。

    离早读还有十几分钟,?连负责管理实验室的老师都没来,楼里静悄悄的。

    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隐约传来一点音乐声。

    岑清月躲在最里面的隔间,涂了甲油的手指飞快敲手机屏幕,?再一次刷新匿名墙下的评论后,?脸色愈发难看。

    评论区并没有像岑清月想象的那样,一边倒指责喻见,反而有更多人好奇投稿人的身份。

    野丫头就是野丫头!

    哪里来这么多人替她话!

    岑清月咬牙切齿,?又害怕开号去评论会被扒.皮,?最后越看越火大,?干脆把早上才拿到手的新手机往地下重重一摔。再捡起来时已经开不了机。

    岑清月于是气得更加厉害。

    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招数,?她把手机丢进垃圾桶,?扭开门锁。

    然而门却推不开了。

    岑清月一连推了两下,?感觉有东西卡在门外,?顿时惊恐起来:“谁!谁在外面!放我出去!”

    她把隔间的门拍得啪啪作响。

    门外,?喻见没吭声。她沉默地站着,?直到岑清月的声音逐渐带上哭腔,才平静开口:“姐姐。”

    这是喻见回到岑家以来,头一次主动喊岑清月。

    拍门的响动停了一瞬:“喻见?”

    “给我开门!你个贱.人!”随后,?岑清月愈发歇斯底里,?“你等着!今天回去我就告诉爸爸妈妈!让你滚回孤儿院!一辈子都别想再进岑家的门!”

    喻见没有接话,?由着岑清月一边踹门一边发疯,?等到对方终于精疲力尽闭上嘴,继续往下:“那你可以试一试,?看他们会不会相信你。”

    少女声音很轻,?语气平淡,漠然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岑清月一个激灵。

    岑清月哪里敢告状。

    往近了,?这件事原本就是她挑的头,要是被方书仪知道了,肯定会被狠狠收拾。

    往远了讲,自从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回到岑家,她已经因为针对对方,一连挨了好几回训斥。

    “你怎么敢!”岑清月心里发怵,面上还强撑着,“你是从孤儿院回来的!连姓都没改!只有我才是岑家的女儿!”

    岑氏夫妇确实没主动提起给喻见改名的事。

    卫生间一瞬静了下来,有些森然。

    水龙头没拧紧,水滴断断续续砸在瓷砖上,发出微却清晰的响动,衬得眼下难捱的寂静愈发缓慢冗长。

    池烈站在门外,眉头皱紧。

    他没有立刻进去,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喻见作出回应,抬腿准备往里走。

    “是啊。”

    下一秒,被喻见堪称平静的语气拦住。

    “我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所以你怎么还敢招惹我?”

    少女嗓音轻而软,从容不迫,甚至还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感。

    池烈头皮却突然麻了一下。

    过电似的。

    他一早就知道喻见不是什么懵懂无害的孩,但当她真的伸出了而锋利的爪子,亮出尖利雪白的牙齿,露出警惕戒备的神态,他的心尖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发痒。

    像是自己被轻轻咬了一口。

    少年挑了挑眉,没继续往下听,放轻脚步,朝走廊另一端无声无息走去。

    隔间里,岑清月一愣。

    她怎么忘了,她这个妹妹从在老城区长大。老城区是什么地方?到处都是读不起书四处游荡的混混,一言不合就往脸上招呼干架。喻见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不定还有过两三个常年在街头厮混架的男朋友,从他们那儿学会了许多欺负人的手段。

    岑清月被娇养惯了,脾气很大,胆子却。

    不知道自己脑补出了什么画面,她顿时吓坏了,抽噎两下,竟然坐在地上,直接哭出了声。

    喻见眉头微微一皱。

    最终,她没有理会哭得抽声噎气的岑清月,上前两步,把横在隔间门上的拖布拿下来,重新放到墙角,拧开水龙头洗手。

    洗完手,喻见把水龙头拧紧。

    走出卫生间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这是最后一次。”

    岑清月立刻哭得更大声了。

    出口在走廊另一端,喻见朝楼门的方向走去,路过楼梯时,蓦然听见一声轻笑。

    “你可真厉害啊。”

    带着点儿鼻音,少年声线磁沉。

    *

    喻见脚步一顿。

    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攥紧,几秒后,她面无表情地偏头:“那是女厕所。”

    这人怎么好意思跑到女厕所外面偷听。

    池烈坐在楼梯上,两条长腿散漫地分开,一手撑地,一手搭在膝上,完全不把喻见的指责当回事儿:“我又没进去。”

    他也不起身,保持这个姿势,仰脸看她,眉眼似笑非笑:“这就算收拾完了?”

    喻见莫名其妙:“不然呢。”

    她总不可能真的把岑清月一直反锁在隔间中,或者学着那些搞校园欺凌的大姐头,往隔间里泼冷水扔垃圾,欣赏对方狼狈不堪的丑态。

    那种事喻见做不出来。

    少女杏眸澄澈,一双眼清凌凌看过来,仿佛又恢复到往日绵软温吞的模样。

    眼尾微微翘着,隐约透出点平时察觉不出的锋利。

    池烈嘴角扬了下:“嗯,挺好。”

    少年眼底难得带上几分笑意,他懒散看她一眼,放在膝上的手顺势一松,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三三两两落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骨碌碌往下滚。

    正好滚到喻见脚边。

    喻见低头,白鞋旁躺着几枚玻璃弹珠。

    是最普通平凡的那种常见款式,透明玻璃里嵌着彩色图案。被夏日清的阳光照着,折射出些许绚丽色彩。

    喻见弯腰捡起弹珠:“你喜欢这个?”

    她不由多看了几眼依旧坐在台阶上的池烈,少年五官深邃、眉目硬朗,神情疏离而冷漠,没想到竟然还挺有童心。

    池烈偏了偏头,平淡道:“不喜欢。”

    嘴里这么着,他起身,走到喻见面前,直接从她手里拿走了全部弹珠。

    一颗都没留。

    喻见:“……”

    别吧。

    她又不是兔子或大虎,没有幼稚到和他抢几颗弹珠的地步。

    池烈把玻璃弹珠装回衣兜,没重新坐下,退后两步,倚在楼梯扶手上。

    他垂眼看喻见:“万一岑清月反应过来,你准备怎么办?”

    这一句乍一听,问得很是没头没脑。喻见愣了一下,很快明白池烈是什么意思。

    她抿了下唇,攥紧手:“不怎么办。”

    如果岑清月稍微聪明一点,就会很容易想明白,方才在卫生间里那句“他们不会相信你”只是一句毫无根据、没有任何可信度的谎话。

    根本不值得因此而恐慌哭泣。

    岑平远与方书仪看似偏袒喻见更多,实则还是更在意岑清月这个从养在身边的女儿。

    这也不奇怪,猫猫狗狗相处十几年都有很深感情,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或许不是不爱喻见,只是更爱岑清月罢了。

    “要是她真去告状,那也没什么。”喻见微微吸了口气,平静道,“大不了就是我重新回去念书而已。”

    岑家已经认回了喻见,不可能再让她回到福利院,回老城区的高中已经是最坏的结果。

    池烈闻言顿了下,冷嗤一声:“你看的倒是挺开。”

    少年语气一如既往傲慢轻佻,喻见并不恼火,她听出来了,他没有恶意,不是故意在嘲笑她。

    认真起来,这个家伙还蛮奇怪的。

    每次都能把善意的话得那么不好听,活活气死人。

    提到回老城区念书,喻见眼睫颤了颤,想起另外一件与老城区有关的事。

    她抬头看向池烈。

    显然这段时间一直没休息好,少年眼下有显而易见的乌青,他肤色冷白,衬得那点颜色愈发深沉,甚至像是会隐隐作痛的淤青。

    见她看过来,他没躲避,黑漆漆的眼珠直接对上她的视线。

    一错不错,分毫不让。

    “你……嗯……”喻见顿时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别开目光,磕绊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绕那些没必要的圈子,“我有张还在使用期内的公交季卡,现在用不到了,下周带给你。”

    喻见没有骗池烈,她的确有张现在用不到的公交季卡。

    那是上学期期末考试后学校奖励的,一共三张,喻见给了程院长一张,又留了两张在福利院里。不过老师们忙于照顾孩子,平时不怎么出去,只偶尔使用其中一张。

    换做从前,喻见不会得这么直白。

    池烈的脾气她知道,别扭固执得很,油盐不进的一个人。

    但照这么下去,别完成学业,喻见甚至觉得,这个学期没过完,她就会听到池烈猝死的消息。

    毕竟谁也不能一天只睡两三个时。

    喻见飞快地完,低下头,等着池烈一脸不耐烦地反驳她。

    走廊安静了一会儿,十几秒内,他和她都没话,一片无声悄然的沉默。

    紧接着,少年低沉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

    “快上课了。”他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揉了把少女的头顶,“你先回教室吧。”

    *

    池烈一点儿不着急回班上课。

    他散漫地双手插兜,沿着走廊,重新走回到卫生间外。依然没进去,只是倚在一旁的瓷砖上。

    想起喻见方才骤然瞪圆的眼睛,池烈勾了下唇角,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

    他十分确定,如果不是两个人之间体力差距过大,刚才她大概会直接冲上来他,而不是气得脸都红了,最后只能咬牙跺脚跑开。

    这姑娘是真的挺有意思。

    绵里藏针,一点儿不软。

    隔间里,岑清月还在时断时续地抽泣。

    池烈并不着急,极其有耐心地等在走廊里,直到岑清月终于哭不动,抹着眼泪走出来,才开口叫住了她。

    岑清月原本惨白的脸顿时更加白了:“你……你做什么!”

    她死死盯着靠在墙上的少年。

    一中校服是最传统常见的蓝白款式,大部分人穿上去,都能穿出一种好好学习认真读书的学生气质。

    池烈没对校服做任何改动,只是普通地套着蓝白短袖和同色长裤,或许是天气热,裤脚稍稍挽起,露出一截冷白的脚踝。

    短袖领口只扣了一个扣子,松散着,锁骨清晰分明。

    他漫不经心地看过来,眼尾压着,没什么血色的脸一半浸在阳光下,一半藏在阴影里。

    似笑非笑的,危险得很。

    池烈淡淡扫了岑清月一眼:“回去之后不许告状。”

    岑清月呼吸一窒。

    “你和那个野丫头是什么关系!”她大声质问,“我就告状怎么了!你以为你管得了我的事?!”

    没想到池烈会替喻见话,岑清月气急败坏,还要继续往下骂,不防池烈突然伸出手。

    并非动手人,他只是把衣兜里所有的玻璃弹珠都拿了出来,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放在手心中。

    比喻见方才见到的那几颗要多得多,玻璃弹珠躺在少年苍白的掌心里,挨挨挤挤,被阳光照着,泛出好看的绚丽色彩。

    “你要是敢告状。”五光十色间,池烈轻描淡写,“我就敢让你把这些弹珠全吃下去。”

    完,他松开手。

    寂静无声的走廊里,十几颗玻璃弹珠劈里啪啦摔在地上,骨碌碌滚远了。

    作者有话要:  两口混合双(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