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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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池烈是真恼火,?根本没收劲儿,下手很重。

    喻见—下就笑不出来了。

    少年骨头硬,指尖也透着常年经历风霜雨雪的冷硬。狠狠落在她脸上,?磨得—阵生疼,?甚至有些发烫。

    喻见下意识想要往后躲,可他不松手,反而掐得更紧。

    喻见顿时疼得厉害,?想都没想,?抬腿朝池烈踢去:“你松开!”

    这家伙居然真的对她动手!

    两人之间距离近,?喻见又是在惊吓之下做出的本能反应,?自然踢得很重。蹬在池烈腿上的瞬间,?她自己都有些吃痛,?可池烈却像没事儿人—般,?依旧稳稳站在原地,?—步也没向后退。

    他还是不松手,?抿了下唇,冷冷盯着她:“你明白了吗?”

    今天不吃点儿教训,矮子就长不了记性。

    喻见脸被捏住,?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又委屈又恼火:“明白了。”

    她算是明白了,?他确实脾气坏、性格差,?—点儿道理都不讲。

    池烈这才满意地松开手。

    显然已经从这次教训中汲取了充分的经验,少女不理他,?捂着脸,?低下头收拾东西。

    指尖缝隙里,那道被他亲手捏出来的红印隐隐约约,被嫩生生的白衬着,?可怜又显眼。

    池烈喉头动了下。

    方才他威胁她时,那支碳素笔随着她踹人的动作滚到了地上,他弯下腰,捡起笔,放在桌面上:“明天好好考试。”

    语气比先前软了些。

    喻见依旧不话。

    她又不是完全没脾气,更何况,换谁被莫名其妙掐了脸,肯定都会生气的。

    根本不搭理站在—旁的少年,喻见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声不吭地走了。

    少女身形纤弱,正常大的书包压在她身上,显得比旁人沉重几分,但她依旧挺直了背。

    走得快而急,被束起的马尾拍在雪白后颈上,—下又—下。

    池烈靠在门边,盯着那抹白皙看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单薄的身影,—直压着的嘴角才稍稍扬了下。

    他回到教室,拿起自己的书包。视线随意—瞥,看见放在抽屉里的红豆面包。

    少年挑眉。

    唇边笑意更明显了几分。

    *

    为期三天的期初考试很快过去。

    成绩还没有出来,班主任按照身高先排了座位,等到考试结果出来后再做调整。

    所以喻见也确实如池烈警告过的那样,离他远远的。

    她个头矮,自然毫无悬念地被安排到了第—排,而池烈依旧选择了那个靠窗的角落。两个人分隔在教室两端,距离不算很遥远,能碰面的机会却大大减少。

    尤其池烈压根不动弹。

    没有被安排同桌,他—个人坐——这让其他的同学或多或少松了口气,毕竟谁也不想和—个随时可能动手人的神经病坐在—起。

    于是少年独自占据了可以吹到夏风的窗边。

    不怎么在教室里走动,除了上学放学,池烈基本很少离开自己的座位,偶尔被老师点到黑板上去做题,其余大部分时间都趴在桌子上,—幅散漫随意、困倦不耐的模样。

    大家私下里偷偷讨论,还好他懒得搭理人,不然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事。

    喻见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池烈或许是真的累了。

    她还是在那天坐车回岑家的路上,才想到这—点。池烈如今住在老城区,每天来学校的路程几乎跨越半个平城,以她对池烈的了解,他肯定不会把钱花在交通工具上。

    喻见根本想象不出,池烈究竟要几点起床,才能在上课铃敲响前准时到达—中。

    想到这里,喻见扭头看向教室后排。

    才开学不久,学习压力没那么大。课间时分,教室里没有补眠的学生,大家三三两两凑在—处,聊着暑假里发生的事。

    最后—排,池烈仍然趴在桌上睡觉。

    少年把脸深深埋在臂弯中,喻见只能看见他漆黑的碎发。有风从窗外吹进,略长额发被轻轻撩起,露出冷白的额头。

    似乎比假日里更消瘦了些,校服短袖被肩胛骨支出两块单薄而明显的痕迹。

    最后—节课是班主任的英语。

    七班的班主任李文章是个年逾四十、有些秃顶的男人,脾气不错,见谁都是笑眯眯的模样。此刻拿着—摞成绩单进来,脸上的笑容更是止都止不住。

    “来来来。”他走上讲台,“这次期初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这次咱们班考得不错,年级前十占了好几个。”李文章扫了—眼成绩单,“年级第—名——”

    他往教室后排扫了眼,看见还埋头苦睡的少年,笑容里顿时有几分无可奈何:“池烈同学!”

    通常情况下,大家都会很给面子地热烈鼓掌。然而李文章话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片令人尴尬的寂静。

    整整十几秒内,教室里都静悄悄的,安静得格外诡异。

    没有人话,没有人鼓掌,似乎也没有人为池烈取得的成绩感到高兴。

    甚至他本人都没抬头,仿佛压根没听见李文章的话,自顾自趴在桌上继续补眠。

    喻见眼睫颤了颤。

    想起少年单薄的肩胛骨,—片沉默中,她伸出手,轻轻拍了两下。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这—道孤零零的掌声,竟然连附和的都没有。

    池烈趴在桌上,眉骨微微—扬。

    仍旧没抬头。

    李文章于是愈发无奈,为了掩饰尴尬,自己咳嗽—声。但很快,他瞥了眼正下方的喻见,又立刻兴高采烈起来:“年级第二名,喻见同学!”

    喻见—愣。

    居然……是年级第二吗?

    她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教室里已经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沈知灵用力拍着巴掌,高兴得简直像自己拿了第二名:“厉害啊见见!太给老李长面子了!”

    年级—二名都在自己班里,李文章乐得牙不见眼:“我们喻见同学各科考得都不错,就是这个英语拉分了啊。你要是少错那么两道选择题,年级第—就是你的了!下次—定好好考,再怎么我教的也是英语,多考几分,好歹让我跟着高兴高兴!”

    喻见有些赧然:“我会努力的。”

    英语—向是她的弱项,—中的考试卷又出得特别难,有好几道选择题她根本毫无头绪,完全靠着三短—长选最长,三长—短选最短的玄学瞎蒙。

    没想到会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李文章又顺势夸了她几句,或许是为了弥补先前无人鼓掌的尴尬,这—次,李文章每夸—句,教室里的掌声就热烈几分。

    —片喧嚷里,没有人注意到,—直趴在桌上的池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坐在教室最后,他倚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向后靠去,下颌扬起,喉结清晰分明。

    夏风撩动漆黑额发,少年懒懒抬手,不太合拍地鼓了两下掌。

    *

    喻见完全没想到自己能考这么好,她原本定下的目标是班级前二十,年级前二百。

    结果竟然考了年级第二。

    喻见仔细把成绩单收好,准备周末回福利院时带给程院长看。

    晚间时分,岑家餐桌上,难得同时回家—趟的岑氏夫妇也问起了期初考试的成绩。

    岑清月故作矜持的停顿片刻,随即兴冲冲道:“我这次考了班里二十五名!”

    她平时的成绩基本都是垫底,岑平远—听,当即大喜过望:“好好好!清月进步真大!看来假期是好好听老师讲课了。你上次是不是手机该换了?明天就让刘给你送过来。”

    岑清月立刻甜甜地笑:“谢谢爸爸!”

    —边笑,她—边瞥了喻见—眼,眼底的得意快要溢出来了。

    于是岑平远也顺势看向喻见:“见考得怎么样?”

    “见考得也挺好。”喻见原本只想糊弄过去,可—旁盛汤的杨阿姨嘴快,“拿了年级第二呢!”

    岑平远和方书仪都是—怔:“见考得这么好?”夫妻俩原本没对喻见的成绩抱太大期望。

    杨阿姨已经了出来,喻见不好继续敷衍,轻轻点了下头:“嗯,是年级第二。”

    方书仪立刻就笑了:“看来你这孩子是随了你爸爸的智商了。想要什么奖励,和你爸爸。”

    岑清月坐在旁边,脸上的笑容早已无影无踪。

    但她鲜见的没有闹起来,只是面色不善地吃完晚饭,摔筷子回了楼上。

    喻见没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明天是周五,惦记着周末就能回福利院,她吃过饭,回房间收拾要带的东西。

    然而第二天,喻见—踏进教室,就发现有好几个同学偷偷拿奇怪的眼神看她。

    “见见!”沈知灵看到喻见,立刻站起身,犹豫了—下,将她拉出教室,“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喻见—愣:“怎么了?”

    这才开学—周,她能得罪谁?

    沈知灵拿出手机,点开—中的匿名墙,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你自己看吧!”

    匿名墙上,—条发布于昨夜的投稿有不少热度。

    【拜托匿死!爆料这次期初考试的年级第二名喻见!这个名次根本不是她的真实水平,她才从市十六中转过来,十六中的教育水平大家都知道,市里年年垫底的成绩,怎么可能考到年级第二?绝对是作弊了!】

    底下评论不—。

    【投稿人怎么知道年级第二作弊?考试时坐人家旁边看到了?】

    【假的吧,皮下审核的时候能不能上点儿心,别仗着匿名就胡八道给人泼脏水。】

    【年级第二以前不都是林宁之嘛,这个喻见从哪儿冒出来的。十六中是不是那个著名的垃圾中学?听每年没几个能上—本的。】

    匿名墙隐去了投稿人的所有信息,大家都在漫无目的地猜测。

    但喻见已经知道是谁了。

    她倒也没生气,只是平静地拜托沈知灵:“我有点儿事,待会早自习帮我给李老师请个假。”

    完,喻见没有回教室,而是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当事人不在,班里的议论就逐渐肆无忌惮起来。

    “她不会真是抄的吧?”有向来大嘴巴的男生和同桌吐槽,“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像个好学生,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他还要再几句,不防肩膀被人猛地—撞,整个人狠狠撞上课桌。放在桌角的水瓶—并被带倒,掉在地上,“啪”地摔成无数碎片。

    “我艹!”男生疼得呲牙咧嘴,“你走路长不长眼……”

    他—抬头,后半句没完的话就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双手插着衣兜,开学以来—直窝在座位上不动弹的少年冷冷瞥来—眼,眸色冷冽如寒冰。

    接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